我爸姓王,我妈姓斐。听我爸说,他们还没给我取好名字,我妈就被护士推进了产房。又考虑到以后不确定生二胎,为了让我妈开心,就把我妈的姓氏也加在我的名字里。
姥爷是个学究,告诉我爸古时候“斐”通“婔”,且“斐”也有形容“有文采,文质彬彬”的意思,象征很不错。于是俩家人一拍定,我的名字就叫王婔儿。
【婔(fei),一声~】
从小我陪着姥爷长大,原因是姥爷对我爸妈说,他当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书,可以照看好我,让他俩出去闯荡一番再回来啃老。我爸寻思这话听着别扭,再加上年轻气盛,也早就萌生出去闯一闯的念头,就拉着我妈去了苏湘市。路途不远,还是一线城市。
爸妈走后,我就跟姥爷“混日子”。姥爷年轻时候当过镇里的老师,退休就在镇中央办了家图书馆。场地是姥爷的爹开设的工厂“遗址”,姥爷闲来无事,为了响应国家“全民读书”的口号,就写了份申请给政府,自己出地,他们出钱,合作开馆。至于为啥真的得到了政府响应,原因也有二。
其一是我姥爷的姥爷那时候收遍了小镇的地,是十里八乡最大的地主。但姥姥姥爷心肠不坏,地租便宜,所以广结善缘。到我姥爷的爹那辈,正好碰到文革,好在地方离首都远,受姥姥姥爷心善的福荫,提前有人把情况给传了回来。姥爷的爹“斯~”的吸了口凉气,第二天把所有的地都分了出去。当地人民风淳朴,觉得受了姥姥爷的恩惠,“红卫兵”来了也就没为难我家,我家也就从“土地主”转型成“土财主”。
文革结束,姥姥爷开了小镇的第一个工厂,给了不少穷人一份工作养家糊口。姥爷则被送到了外面读书,几年过去发掘自身没有混迹官场的野(能)心(力),学成即归。不过姥爷有文采不假,小时候年前来我家求对联的人络绎不绝,毕竟身为小镇唯一一个读书人,牌面不减,有风范。
工厂在姥爷接手的第二年倒闭,可能意识到老脸无光,姥爷就采纳了小镇书记的意见,成了小镇年轻一辈的启蒙教师。听姥爷吹牛,我爸妈那一辈出去闯荡的人,大都听过他的课。总之,三代福荫下来,我家在小镇的地位是杠……极好的。
其二是,小镇靠临苏湘市,当地政府有意朝旅游经济这块发展。姥爷的“老工厂样”图书馆正好省了地皮预算,还能充到半个“标志性特色建筑”。所以申请批的很快,三个月后缮修,一年后开张。
图书馆建成,我年纪正好,就随姥爷在里面上“幼儿园”。吃完早饭,牵着姥爷的手溜达进图书馆,消磨时光。中午困了,便拿起一本《儿童版三字经》倒头就睡,后来换成了《论语》。
姥爷的生活相当悠闲滋润,养养鸟,品品茶。不知哪天突然对《易经》感了兴趣,拾掇了根拂尘开始修(养)行(生)。平日里对我不算严格,可唯一强调,我身为女孩子也要好好读书,然后要体面(注意形象)。
开始我没有体会到这个“体面”的含义,想着就是平时穿衣要干净整洁,对长辈懂礼貌。直到小学二年级我把后排的坏小胖揍到哭天喊地,事后,姥爷领着我道完歉,回家就是一顿“拂尘抄肉”。
我捂着屁股,泪眼婆娑站在姥爷跟前。姥爷放下拂尘,吸了口茶,瞧着我可怜模样,叹了口气道:“行啦,别哭啦,姥爷下次下手轻点。”
“......”
我腾出一只手,抹了把鼻涕,支吾道:“屁股疼……”
姥爷瞪了我一眼,“知道疼还犯。”,话罢准备起身做饭,顿了下又坐下来,扭头看着我
“知道错了没?”
我鼓着脸,小声嘟囔:“是小胖先剪我皮筋的……”
“嗯?”
“知,知道了。”
“嗯。”
姥爷点了点头,捋顺胡须,“错哪了?”
我低头回忆事情始末,摸了摸后脑勺,不确定道:“下次动手前,我应该把衣服脱……”
看到姥爷本来就黑着的脸开始泛青,急忙改口,“洗干净在回来!”
悄悄注意到姥爷的眉毛又向上挑了挑,我寻思自己大概说对了,直起腰板,继续补充。
“老师也说,我们应该体谅家里人,姥爷你平时给我洗衣做饭,已经很辛苦了。我怎么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给你添麻烦……”
那根拂尘不知何时又被姥爷摸在手里,我打了个寒颤,向后退了俩步,感觉自己快缩成了一个球。
“姥……姥爷……”
“我,我……”
“我知道错啦!啊,啊——”
......
时光冉冉,白驹过隙。小学毕业后,我就被接到苏湘市念初中。老爸老妈很早就想要接我过去,但姥爷始终觉得小学突然换环境生活,可能会影响我的性格,一直拖到了现在。
虽然老爸老妈早年出去安家,但苏湘市离小镇满打满算才四个小时车程,所以隔三岔五他俩就会轮换着回来看我,倒也没觉得过生疏。
只不过,当我站在确定是我家开的占地三层,地理位置优异,宽敞气派的火锅店大门口时,我还是有被惊艳到。
老爸看见我一脸的震惊也是颇为满意。可惜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妈,你是把姥爷的棺材本都给偷出来了吗?”
我爸脚下一个趔趄,“闺女,你咋会这么想?”,说完他看向招牌,感叹道:“这可是你老爸老妈呕心沥血的成果啊。”
老妈吃吃笑道:“先回家吧。”
“嗯。”
晚饭后,老妈向我讲起这几年的经历。原来,她和我爸刚到苏湘,只是在老城区收购了一栋小楼底层,打算开个饭馆。结果营业没一年,这一片被通知拆迁。俩人搬出来后,拿着拆迁款去附件刚建成的小区买了俩间房,并盘算用剩下的资金重开一间饭店。可巧在,房子刚装修好,这附近就被划定新的经济发展区,名字叫“苏湘第二经济发展区”。第二年,“苏湘第二中学”,“苏湘第二小学”,“苏湘第二幼儿园”,“苏湘第二广场”等等依次建立,小区也成了香饽饽,让人眼红的“学区房”,“中心房”。又过把月,卖掉房接连大赚俩笔的老爸老妈开了这座气派的“火锅城”。不过得益于我们家祖传的“实在”,“火锅城”也被经营的有模有样,广受好评。
听完我妈的陈述,我不禁感叹道:傻人有傻福啊。
......
日复一日,时间也就过的很快。初中和高中六年并未给我留下什么记忆深刻的事,至于初高中被告白,这不是日常吗?初高中,学习好一点,稍微会打扮一点的女生不是都会受欢迎吗?
我咂咂嘴,其实有些男生也是不错的,但总是感觉他们在自己面前…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
不讨喜,哼哼!
。
高考只有俩天,“唰”得一下就消失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妈舍不得我,于是志愿索性填了苏湘大学。
早在初中那会,我就劝过老妈再生个弟弟妹妹,但老爸一直以工作忙没松口。工作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晓得。
老爸喝醉后就喜欢抓别人的手,不分男女,开始说三道四,拉家常。有一次老爸拉着我的手,喊道:“闺女呀……你知道老爸老妈为了生你有……多,多辛苦吗?”
我替老爸盖好被子,随口应道:“老妈十月怀胎,老爸你也忙前忙后,辛苦了辛苦了。”
“岂,岂止是这样~!”老爸大手一挥,“你可不知道,你妈,那天晚上生你。老爸,我就在旁边站着呢,你妈,你妈太难了呀。”
我用力把老爸空中挥舞的手扳进被窝,“对对对,老妈太难了。”
正当我准备走出房间,老爸重新掀开被子,大吼一身。
“可是,可是,老爸也难啊。”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随机感到有些不对,
“嗯?”
“你,你可不知道呀,你妈生你啊,那个痛啊…痛…一,一只手紧攥我的手,一只手抠我大腿……手臂都不行!就,就得大腿!用力不说,每叫一声,手......手就往上挪一寸……呜呜呜……”
“……”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向老妈提过生二胎的事。
……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将思绪收回,起身开始收拾行李。毕竟,还有三天就开学了呢。
抬头望向窗外,
树荫随微风稍稍变换着形状,在蓝色的布幕下,一簇簇白云悠闲飘过,远处张牙舞爪,缓缓升空的章鱼风筝格外显眼……
我眯了眯眼睛,大学生活……会是怎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