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翩翩抚着惊魂未定的心脏, 看了看满地碎片,狠狠剜了他一眼, 转身跑了出去,榆木疙瘩,不懂风情, 她怕是疯了,才会渴望得到他炽烈的爱。
傅南生倚着墙, 滑落在地,“中秋, 今日是中秋……”,他无声呓语, 人慢慢缩成一团, 这个男人抱头痛哭。
傅家菜馆一片静寂,不知什么时辰,暗夜里, 大门又响起一声“吱呀!”
“哎呦,俺的脚!”
“嘘……你轻点……”
“放心,只要他醉了, 醒不了……”
“柜台上有五十两, 你们拿走吧!”
大门发出细微的响动, 傅南生蓦然睁开了双眼, 这几日,他闭上眼睛,却根本睡不着。
“……呵呵……三……三儿……”傅家两兄弟先是吓了一跳, 闻言欣喜,迫不及待的摸向柜台。
“三儿……大哥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傅铁生探头,伸手迫不及待的取过银袋子。
“等一下!”
傅铁生和傅贵生紧紧拽着银袋子,警惕的回头,“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吱呀!”大门又响起,傅南生再次闭上了眼睛。
太阳升起又落下,对东市的很多人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这一日,傅南生背着包袱离开了,热闹依旧的东市,没有人发现少了谁,除了六子。
“管事的……管事的……等等俺……”
追上傅南生时,六子脚上只剩了一只单鞋,另外一只,不知何时跑丢了,他眼睛红肿的像核桃。六子身披麻布,手上抱着陶罐。
“六子,你……”,傅南生平静如水的面上有了一丝裂缝。
“……奶奶,奶奶昨日夜里去了……”,六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放声痛哭。直到道上的影子从身前换到了身后,傅南生陪着六子安葬了奶奶。
“管事的,求求你带着俺,俺要和你一起去找姐姐!”
“我已经不是管事了!”
“管事永远都是管事!”六子想要哭,瘪了瘪嘴,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固执道,“你就是俺的管事!”
傅南生静默片刻,撩起前襟“兹啦”撕下一角,蹲下把六子赤着的脚裹好,“路上会很辛苦!”,他摸了摸六子的脑袋,似是自言自语,“也可能,会找不到……”
“俺不怕苦,一日找不到,俺就找两日,找三日,一直找……”
“……嗯,一直找!”
路上,一大一小的身影越拉越长,身后不远处,矗立着一座无名的新坟。
“……以后,你叫我大哥……”,风从远处传来,男人声音低沉而模糊。
两人边走边打听,过了一天一夜才走到临市,傅南生带着六子到早市包子铺,一人买了两个包子充饥,路过画像铺子,傅南生停住了。
“姐姐眼睛比这要大……这么大,这么大……”六子不满的看着画像先生,不停的比划。
“……她喜欢笑,嘴角总微微翘起”,眼看就连傅南生也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提醒。
“姐姐头发又黑又长,亮亮的……”
画像馆先生听着面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声地摇了摇头,这还是人吗,是仙女吧?
终于画好了,六子伸头看了看傅南生手里的画像,小声嘀咕,“一点都不像姐姐!”
“先生,再给俺画一张,这一次,你一定要画的比先前那一张更漂亮!”六子指着傅南生手里的画像,千叮咛万嘱咐。
“小兄弟,画的太漂亮了,就不是你姐姐啦!”
“嘁,才不是,俺姐姐比这画像,不知道漂亮多少倍!”六子对着画像先生,认真的说道,语气骄傲。
傅南生看着手里的画像,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放进荷包,揣进怀里装好。
“哥哥,你怎么把姐姐画像装起来了?”
“还有这张……”
傅南生指了指画像先生还在画的,六子歪着头想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歪着脑袋,又凑上前不停提醒画馆先生。
唐依依已经在船上行了半月有余,几人慢慢悠悠,仿若真是行舟赏景,除了偶尔会靠岸采买点食物。
方浩自从知道被唐依依救了以后,总是一副吃瘪的样子,,三人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借书?你说她竟识字?”
唐依依在船上实在太无聊,开始几日,还看看湖边景色,这么多天早就看腻了,她让倚翠到常煜柏那里问问,有没有什么书可打发时日。
常煜柏和方浩对视一眼,就连方浩都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找错了人,不然这所有反常该如何解释?
唐依依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别扭矫情的男人,借本书而已,什么,她竟然要亲自上门,说什么,他有话交代。
“你识字?”
唐依依一头雾水,两人只是要问这些,“傅家菜馆里的六子都会写自己的名字,哦!六子就是铺子里的伙计!”
唐依依见两人一副见鬼的模样,“怎么,女子识字,可是犯了国法?”
常煜柏突然不自然地咳了咳,“在下只是有点意外!”至于这人究竟是不是沈家外孙女,还是到了江南,由沈老先生亲自确认。
出了船舱,唐依依没有立即回房间,而是去了船头,秋高气爽,“真美!”唐依依深深叹了口气,心情莫名低迷,到了这里,她还是要四处飘荡,果然,这就是她的宿命?
“倚翠,这个时节,你的老家什么样子?”没有任何回答,唐依依回头看了看她,“这也不能说?”
“回小姐,奴婢是孤儿,所以不知道老家在哪里!”
唐依依了然的点头,“……孤儿,真是巧,我和你一样!”她苦涩的笑了笑。
“奴婢卑贱,怎能和小姐相提并论!”倚翠诚惶诚恐,唐依依恍若未闻。
“这个时节,那里的天空总是很蓝,漫山遍野的红枫叶,不时散落满地,有人欢喜有人忧……有时,我会躺在树下,只为透过那一片枫叶,看到一线阳光……这是我梦里的家乡!”船头划破河,水流激荡,唐依依似有若无的低语,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季节呢!
“就说了这些?”倚翠点了点头,“还有一些零星……水流太吵杂,奴婢也听不太真切,公子恕罪!”
“罗平,派人去查一查,青州境内的……红枫叶?”常煜柏迷惑,停顿一瞬,“给京里发密信,还有五日到泉城!”
徘徊惆怅了几日,唐依依也在慢慢调整,她决定好好生活,她会像赵家庄一样的开心,三哥,六子,青叔……他们定会重遇。
船再次停靠,唐依依把倚翠叫进了船舱,嘱咐她买来螃蟹和花雕酒,中秋时节最应景的就是醉蟹。
马上就要到江南,前途茫茫,泉城沈家是原身子的外祖家,还有素未蒙面的外祖父,她总不能空手上门。
倚翠拿着唐依依吩咐采买的食材,询问常煜柏二人,两人大手一挥,随她折腾。
因为上次唐依依出手搭救了方浩,无意搭救了满舱的厨娘,众人对唐依依很是感激,不等她动手,就把螃蟹按照她说的提前备好了。
唐依依在倚翠的帮忙下,调制了醉卤,寻来大小合适的密罐,底层先放入葱、姜、陈皮,她才把洗净的螃蟹一只只放进去。
精美的青釉瓷盖罐,满满当当一罐,早知道他们这么大方,她就应该多买上一些,哼!逃不走,只能使劲花光他们的银子,唐依依负气,满心的小心眼。
罗平把刚收到的密信交给常煜柏,“还有,公子上次提到的青州境内的红枫叶,属下查无此物!”
“查无此物?难道真是梦中所见?”他从不怀疑罗平的办事能力,“唐姑娘在船舱?”罗平摇了摇头,常煜柏暗想,难不成又去了船头?
最近几日,她总是在船头若有所思,要不是她一路都很安静,常煜柏忍不住猜测,她这是想要跳船逃跑,少不得让倚翠跟着她。
有方浩这个少爷在,后厨的好东西自然应有尽有,长久行船,人也不动弹,胃口早就腻了,唐依依做完醉蟹,想要亲手做些吃食。
“小姐,你想要做什么,吩咐奴婢就好……”,倚翠吓了一跳,厨娘也跟着一片慌乱。
“恩……我就想做碗汤面,反正左右闲来无事!”唐依依在灶上查看一番,没有寻到开胃的小菜,她取了根萝卜,切成小块,加盐腌渍。
她在船上呆了这么多天,此时终于在倚翠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神情,“倚翠,也有你的一份哦!”唐依依侧头做了个眨眼的鬼脸,转身继续手间的活,看着她的背影,倚翠微楞。
她活了十几年间,从没有人特意问她的名字,她的家,她明明知道她在她身边,有一半是监视的意图……
排骨汤煮了面条,配上翠绿的小白菜,撒上葱末,腌渍好的萝卜块取出,加了白糖、醋等拌好。
听说唐依依去了后厨,两人寻过来,舱里酒香肆意,方浩摇了摇折扇,满是叹息,“上好的花雕酒,可惜了……”,说话间,两人迎面碰上了唐依依,她后面跟着倚翠。
“端的什么?”常煜柏看了看倚翠,方浩忍不住动了动鼻子,好奇又不屑的瞥了一眼。
“我们的晚饭,今日我们就不随你们一道了!”,倚翠低着头,对着常煜柏两人微微矮身行礼,跟在唐依依身后进了船舱。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楠竹离乡的这章,脑海中有一个清晰的画面,莫名心酸,寄己把寄己写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