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沈嘉伟在身边的夜里,苏婉君辗转反则睡不着。明明卧室里开了暖气,她仍觉得有寒意。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苏婉君抱着枕头,鼻尖萦绕着男人熟悉的气息。她想起入冬的这些天,沈嘉伟每天晚上都会帮她暖脚。
哪怕她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
习惯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苏婉君已经很久没尝过想一个人想到睡不着的滋味。她把台灯打开,抓过手机一看发现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三十分。
她原本想给沈嘉伟打个电话,却又担心影响他开车。已经这么晚了,他们已经安全抵达容县了吗?
按照沈嘉伟的性格,如果到了目的地一定会打电话报平安。
纠结了一番,苏婉君决定给唐永辉打个电话。如果没猜错,这次结伴外出会是沈嘉伟负责开车,那更不应该打扰他。
然而,唐永辉的电话却无法接通。
深夜十二点多,苏婉君握着手机耳边不断重复着冰冷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容县是偏远山区,信号不好很正常。可是苏婉君很担心,尤其今天下雨了,山路估计不好走。
之前看过不少新闻,半夜跑长途的司机很容易在高速公路上被碰瓷,或者遭遇车祸。想到这里,苏婉君的一颗心变得更绷紧,思前想后还是打算给沈嘉伟打电话问清楚。
可是这一次,沈嘉伟的电话提示关机了。
关机……认识沈嘉伟这么久,除了坐飞机不得已,他从不会把私人手机关掉。哪怕手机没电了,他也会想办法及时充电。
他说过,自己的手机会尽量保持二十四小时通常,让苏婉君能随时找到自己。
“怎么办……”苏婉君自言自语地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联系不上沈嘉伟她根本无法入睡,于是起床坐上了轮椅。
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如电流击过的酥麻感。
这是一种不好的预感,心尖像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浑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联系上沈嘉伟。
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吵醒周清萍,但苏婉君还是敲响了客房的门。没多久里面便传来拖鞋的声音,门打开的那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孔。
“你还没睡?”
“你还没睡?”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周清萍皱了皱眉头,试探性地问道:“你该不会是……联系不上嘉伟吧?”
“你也联系不上我爸?”苏婉君惶恐地问道。两人相视一愣,脸色愈发难看。
是巧合吗?还是……
空气就像凝结了一般,苏婉君抬头看着周清萍,发现她也看着自己。走廊里亮着一盏壁灯,倒影在她的脸上映出惊恐的表情。
“也许只是巧合,山里没有信号。”周清萍安抚说。他们都是阅历丰富的大男人,又怎会轻易就出事了呢?
明知道这是安抚的说话,苏婉君还是点头如捣蒜:“对,嘉伟以前每次出差在外,都会给我发短信报平安。也许因为下雨车速开得不够快,现在还没到容县呢。”
话落,周清萍挤出一丝苦笑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卧室睡觉吧。”
手落在轮椅的把柄时,苏婉君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自言自语地说:“反正睡不着,我想下去喝点牛奶。”
沉默半响,周清萍心不在焉地说:“好,我陪你下去。”
这个下着雨的冬夜,两人一桌,两杯热牛奶。苏婉君握住马克杯,视线却落在手机屏幕上。她连续给沈嘉伟发了好几条短信,至今却一直没有回复。
“还是很担心?”周清萍喝了一口热牛奶,薄唇轻抿。她很清楚苏婉君此刻的心情,因为她也一样。只是作为长辈,她并没有表现出焦虑的一面。
为了分散苏婉君的注意力,她说起了唐永辉年轻时候的事。
“你想听听我和辉哥的故事吗?”周清萍放下杯子,浅笑着问道。
轻轻点头,苏婉君笑而不语。她一直很好奇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为何周清萍会誓死追随唐永辉那么多年。
餐厅的落地玻璃被雨水拍打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窗外的树叶随着北风摇曳,才开了暖气,室内的温度慢慢升上,玻璃上挂了水滴。
“我直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遇到辉哥的时候也是个下雨天……”
那是一个盛夏的晚上,芭提雅下着大雨。周清萍那年才十九岁,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轻,却也是噩梦的开始。
大一的暑假,周清萍结束完紧张的期末考试,与几个同学一起到泰国自由行。同伴中有她一直暗恋的人,是个长相斯文、带着金丝眼镜的学长。
这么多年过去了,周清萍已经忘了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却很清楚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
陈宏烨,药学系的高材生。
还记得那次是周清萍第一次出国,对在泰国遇到的任何事都十分好奇。他们白天一起在沙滩上畅泳,晚上一起泡各种酒吧。
晚上的芭提雅,是年轻人的天堂。结伴同游的都是同龄人,因此周清萍也特别放得开。
那天晚上她喝得有点多了,意识却是清醒的,很清楚记得被陈宏烨扶着离开了酒吧。孤男寡女,两人走到小巷的时候有些事情很自然就发生了。
陈宏烨把周清萍按在墙壁上亲吻,他还是个纯情的小伙子,那会儿就连接吻都不会。
在周清萍陶醉在与心仪的小伙子拥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好几个小混混突然出现在小巷口,把陈宏烨从她的身上扒开。
故事很狗血,那几个小混混看中了周清萍。陈宏烨当时吓坏了,扭头就走。
“那你……被那些小混混……”苏婉君想不到周清萍会有这种经历,一时间懵掉了。
轻轻摇头,周清萍又点了点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能冷静回首不堪的回忆,心里不再掀起波澜。
“我抓起垃圾堆里的啤酒瓶,将为首的那个男人爆头了。你可以想象,当时的我有多帅。”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清萍的唇角不自然地上扬。
苏婉君看得出来,事情发展到这里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然后呢?”她问道。
然后……然后就是周清萍噩梦的开始。那天晚上她用几个啤酒瓶吓退了那几个小混混,还砸破了一个男人的额头。
原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周清萍想不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旅馆的门被泼了红油。
因为这件事,周清萍和小伙伴们不得不提前订机票离开。他们租了一辆七座车前往机场,可是刚出市区便被一辆面包车截停了。
从车上下来好几个黑衣男人,一声不吭把七座车砸了。一个刀疤男把周清萍从车子里扯了出来,塞进面包车里带走。
“我离开的时候,没有人追上来。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周清萍抿了一口牛奶,眼眸里有一闪而过的哀伤。
被周清萍砸破额头的人,叫哈达,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小混混。他被同伴嘲笑以后,便找人查到周清萍的地址,从酒店一路追出来。
被劫持回去以后,哈达把周清萍囚禁了。在哪个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她不知道自己被零辱了多少遍。
他们没收了周清萍的护照,强迫她接客人。对于一个药学系心高气盛的才女来说,比死更难受。
她尝试过自杀,却被救回来了;她也试过逃跑,可是很快就被哈达的同伙抓回去。
那一个月,是周清萍生命里最黑暗的日子。慢慢地,她不再反抗,像一具木偶般任人摆布。
直到那天晚上,她遇到了唐永辉。
“哈达和辉哥有业务上的来往,为了讨好辉哥,把我送给了她。”周清萍说到这里,神情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严肃。
她自认长得不算漂亮,身材也不如很多哈达手下的头牌。他们知道她也是北城人,觉得唐永辉会喜欢同声同气的女人。
“我爸……帮你赎身了?”苏婉君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唐永辉不仅帮周清萍赎身了,还帮她重新办理了护照,买了一张机票送回北城。那时候暑假已经结束了,她怀着雀跃的心情去泰国游玩,回来的时候却满身伤痕。
“离开的时候,辉哥给了我一张银行里,里面有两万块。他让我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可是我做不到……”周清萍深呼吸,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曾经最仰慕最喜欢的男人,把这件事传出去了。”
整个药学系甚至是学校同学,都知道了周清萍那段不堪的过去。她原本出生在单亲家庭经济条件不好,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因为这件事被迫退学。
“后来我做了一个至今认为最正确的决定。”周清萍望向苏婉君,苦笑着问道:“你猜猜是什么?”
轻轻摇头,苏婉君疑惑地问道:“是什么?”
“我用辉哥给我的两万块,买了一张机票回泰国找他。我找到他的时候刚好两万块花光了,坦荡荡地说已经一无所有,如果他不接受我只能回去给哈达继续打工。”周清萍没忍住笑了出来,眉毛弯弯甚是好看。
“我爸答应了?”苏婉君问道。
“嗯,他说还缺一个记数的,我是大学生应该可以帮得上忙。后来他又以进修为名,把我送到纽约读工商管理。”
周清萍往椅子上一靠,无奈地笑说:“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猜到了。辉哥把我培养成心腹,常驻在纽约管理永辉投资,可以说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
云淡风轻说起的这个故事,却是周清萍这这辈子无法磨灭的伤疤。她无法想象那个晚上没有遇到唐永辉,至今会变成什么样子。
“有时候我觉得……能这样一直待在辉哥身边已经很好了,是否我一个名分都没关系。毕竟我的过去那么肮脏……从没奢望过能当他的妻子。”周清萍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挂着笑意,心里缺如刀割般痛。
她一直憋在心里没有告诉别人,唐永辉迟迟没有结婚是因为周清萍的污点。毕竟以他现在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