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酌这个三千多岁的仙君,抢了人家的糖葫芦,非但不脸红,甚至还想再来一颗。
于是他仗着温行看不见,光明正大的分了两三颗走,还要装模作样的朝他抱怨一下“今天的颗数怎么那么少啊。”
温行茫然的点点头,权当作附和仙君。
他们一路走一路吃,叶酌算是找到了从别人碗里分食的乐趣,无论什么,他都只买一碗,然后舔着脸,笑眯眯的蹭温行的吃,最后通常是温行矜持的偿几小口,他埋头狂吃,吃到最后,连打了两个饱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他打算和温行嗦一碗米粉的时候。
他们只要了一碗,卖家自然只给了一双筷子,叶酌照例喂了温行两口,然后盯着筷子尖上那一小点亮晶晶的水色,不由的犯了难。
若是一般的朋友,叶崇宁哪忌讳这个,别说用一根筷子,就是同塌而眠,互相讲讲黄色笑话,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对着温行,他总觉着有两分别扭了。
然而温行看不见,也不知道筷子只有一双,他浅偿了两口,自然而然的,把碗往叶酌那边推。
叶酌给他推了回来,尴尬的咳嗽一声“不了,我不爱吃这个。”
温行抱着碗,仙君荤素不济,看着什么新鲜的都想偿偿,胃和八宝袋似的,还真是十分难得听他说不爱吃。
但他自然不会怀疑仙君,还是信了。
叶酌当众扯谎,还是有些心虚,东看看西看看,拉着温行一只手
“东边有做面人的,你不是有些兴趣?要不别吃了,我们去找专业的老师傅,教你捏着玩。”
温行自然点头,结果他还没站起来,叶酌忽然把他按下去了。
仙君捏了捏耳后的发热温茫塔印,这玩意从刚刚就一直在闪烁,他只得写“你先坐,我过会儿回来。”
温行乖乖点头。
仙君伸手,隔着桌子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而后飞快的走到墙根,摸着砖面,没好气道“塔灵,什么事?”
论语气,还颇有一种花前月下喝酒喝到一半,被人叫起来上班的不爽感。
塔灵呦呵一声“您老这是乐不思蜀,不想出来了是不是?”
叶酌根本不接他的话,只道“忙着呢,请您有屁快放好吗?”
塔灵奇道“您大阵里待了那么久,还忙,能忙啥呢?”
叶酌扣扣耳朵,理直气壮“我?在进行情绪干预和心理疾病预防方面的神圣工作。”
塔灵翻了个白眼“得嘞,我不打扰您了。”
他伸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人“不过百慕灵君刚好到了,你们先聊怎么破阵吧。”
叶酌挑眉,难得正经起来“行。”
百慕于是把塔灵挤开“老叶,你这个阵法我看过了。”
叶酌”有什么问题?”
“好像是单向通行的,我暴力拆不是不可以,但是可能对梦境中的人造成损害,我建议,你还是先看看梦境主人的心魔,能不能解决。”
叶酌捏着下巴“不是我不想看,但是,怎么说,总之,温行最近几天太正常了,我根本看不出他心魔是什么啊?”
百慕啧了一声“这样吧,我先顺着灵力流看一看。”
叶酌道“您请。”
百慕呼了一口气,手指贴上阵法中心,千丝万缕的灵力涓涓汇入,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大阵之中。
另一边,叶酌走了,温行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叶酌不在的时候,他视觉里一片漆黑,也没有声音,不由开始无意的搅动着手里的筷子。
过了片刻,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便摸着桌子,往东边去了。
临江这座城市,说不上多富饶,手艺人却格外多些,譬如叶酌提到的摆摊耍泥人的老头,便有一双让泥人栩栩如生的巧手。
只是这种物什,大多都是大人用来逗小孩儿的,老头见着温行站在摊子面前,各了两步远,动也不动,还略有两分吃惊,疑惑道“小哥这是?”
温行顿了顿,如同下了很大的决心,比划“能不能,雕一个……”
他飞快的指了指叶酌的方向,而后做贼心虚,立马将手指拢进了袖子。
“能不能,雕一个他?”
仙君还在墙边上逼逼叨叨,一边估算大阵情况一边和塔灵扯皮,似乎没关注这边,只能看见灯光下虚虚的半个轮廓,皮肤如同上了一层釉料,暖暖的发着光。
老头眯了眯眼睛,爽快的点头“行。”
此时已经有些玩了,街上闹的小孩都回了家,老人这里没什么人,他也不管温行听不见看不着,自顾自的说话
“两位小哥不知道是哪儿的人,生的未免太标志了。”
“嗨呀,瞧这个鼻子挺翘的,小老儿这辈子都没有捏过这么好看的人哦。”
他三下两下削出山根的形状,又添了把泥捏出饱满的天庭,不一会而变做了个七七八八,再往面颊上削两刀,就有九分类似叶酌了。
老人左右端详了一下,抓着温行的手,带着他摸上来“好了,摸摸吧。”
他自以为懂了,一边引着温行,一边唠叨,“早些年王家瞎了的小姐,也是这样,远远的要我雕他未婚夫婿的模样,说摸过才认得,小哥也是想摸摸吧。”
他笑眯眯的唠叨“不过要小老儿说,小哥家的这个,比王小姐的夫婿好看太多了。”
温行从碰着那冰凉凉的泥土的一瞬间,便屏住了呼吸。
他手指微微瑟缩,迟疑了片刻,便沿着眉骨,细细的勾勒起仙君的轮廓。
常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虽然叶酌本人不承认,但凭心而论,这个一天到晚夸别人美人的仙君,其实也是个皮相骨相俱佳的美人。即使只是面人,也足见眉骨高而秀长,颧弓宽窄适宜,鼻梁俊挺。
——这样骨相的人,即使满脸麻子,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温行摸着摸着,从饱满的天庭摸到棱角分明的下颚,指间便不自觉的开始颤抖了。
老头喝了碗水,看他的表情,不由呦呵一声“你要我雕的人这么好看,是不是吓到了?”
然而只有温行自己知道,他深呼吸了多少次,又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面上表情平稳,不至于当众失态。
这确实是一张过于好看的脸。
但同时,这张脸的每一个弧度,每一处骨骼的起伏,甚至于眼皮的皱褶和眼眶的深度,温行都那么的熟悉。
他甚至能想象出这张脸嬉笑怒骂时,唇角勾勒的每一种形状,能想象出这双眉目低眉抬眼时,瞳孔反射的每一丝月光。
因为从下泉到景城,从江川到靖州,从暗无天日的白狱里出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都能看见这张脸。
——叶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