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人等了片刻,并未见碧游有转醒的迹象,其中一名稳婆最终按捺不住,哆嗦着两腿走到门边掀了帘子去向太医求助。
玲儿见那稳婆挑帘而出,也忙跟在身后出了内室,正要扯了她衣袖询问碧游情况,可话未出口,却被人由身后捂住了鼻口拖出了殿门。
挟持玲儿的人身法奇快,未及她做任何挣扎便被他拽出了院门。偌大的院子灯火通明、侍卫林立,却没有任何人发现玲儿被人挟持。
玲儿被拖到了院外角落的阴暗之处,便被那人放开了手脚。她惊慌失措地张口要喊,却又被那人捂住了口鼻。
“别出声!”那人低斥了一声,又附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见玲儿狠命地点了点头,他便又将她放开。
虽是夜色深沉,四周一片漆黑,玲儿仍可依稀分辨出那人面上轮廓。她心头有好多疑惑,却不知该打哪儿发问,这人正是方才由刺客手下救下碧游的颖王韩时。按理说他现今应该在凉城才对,为何突然在此地出现?
“今日之事,你切不可对任何人言说,尤其是碧游!”应仕隐于阴影之中,面上并未罩着银灰面具,声音也不似平常那般沙哑。
玲儿本就因这场突出奇来的乱事感到手足无措,现今听他说起,不由一愣,抬头看着隐于暗处的人,结结巴巴地问道:“不知……殿……下所指是今日哪一桩事?”
相对于她的慌乱,应仕倒极为沉稳,听她发问,果断迅速地答道:“自是你今日见着我的事,若是不小心从你口中传出,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颖王殿下吩咐,奴婢自会谨记在心。”玲儿见他郑重其事地威胁,心头惧怕胜过了好奇,忙垂首答道。
“那便好,不过这世上,以后再没有颖王韩时这个人了!”应仕见她乖巧地应了,顿时放下心来。这玲儿一向在碧游跟前伺候,她的秉性,他自是了解一二。
“呃……”玲儿闻言,不由一惊。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现下你家主子情况不妙,你还是赶紧回去仔细照料。好在她跟前伺候的都是宫里挑选出来的经验老道之人,想来一时应不会有什么差池。”
对于他自身的事情,这世上并无第二个人知晓。如今他只希望以现下的身份而活,能守护他所爱的人,于他来说,便已足够。现下他虽担心碧游的情况,却只能远远地瞧着,他早已失去陪伴她的资格。若真是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了!
午夜刚过,昏迷不省的碧游被阵阵剧痛拉回了意识,除却身下撕裂般的痛意,还有左肩及右手的伤口传来的火辣疼痛之感。众多痛意交织,让她的意识越发的清醒,难耐的痛意化作轻微的呻吟自她口中溢出,让跟前伺候的神经紧绷的稳婆及宫人们精神为之一振。
“娘娘!”生得一副白净容长脸的稳婆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现下觉得如何?”
“疼!”碧游深吸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答道。口内所含的参片散发着淡淡的苦涩,让她更觉不适。
守在床边的两名稳婆见她转醒,且意识清醒,顿时松了口气。这二人在她耳口柔声细语地指导她如何呼吸,循循善诱地教她如何控制力道。
起初碧游尚能照着她们所说去做,只是身下的痛意越发剧烈,这二人在她耳边的话语便越发的模糊不清起来。渐渐地,那痛意蔓延至全身,就连呼吸也觉得疼痛难忍,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传来的声音越发微弱,只觉眼前白光渐盛,蓦地眼前一黑,她残存的意识瞬间被难熬的痛楚所吞噬。
“不好啦,若再这般下去,只怕……要保不住了。”那容长脸的稳婆声音极低,凑在另一名稳婆耳边说道。
毕竟是经验老道之人,那人也是惊的面色煞白,若是不能及时产下腹中胎儿,只怕这腹中婴孩便会窒息而亡。这二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忙又取出银针扎穴,企图让碧游恢复清明。她们深知,无论用什么法子,只有保住了腹中婴孩,她们才能保住项上人头。眼下这位娘娘身受剑伤,身体极是虚弱,加之意识不清,自是很难顺利诞下婴孩。这二人心中明白,若真是要保,也唯有保住这腹中婴孩了,毕竟这位娘娘就算因此而丧命,也是因刺客而起。左右衡量轻重之后,她们也只能取其轻了。
当一道曙光撕破夜的黑暗之时,清心院的内殿响起了婴孩洪亮的啼哭声。经历了近乎三个时辰折磨、数次失去意识的碧游终于为楚宣诞下了第二位皇子。伴着婴孩响亮的啼哭,内室伺候的宫人们总算是松了口气,一个个面带喜悦地忙碌开来。
守在门边焦急等待的玲儿听见婴孩哭声,顿时喜极而泣,她忙扑到碧游床边,见她面色惨白如纸,被汗水濡湿的乌发紧贴脸颊,微睁的双眸并无半点神彩。
“娘娘,您怎么样了?”玲儿紧张担忧问道,方才因婴孩顺利出生的喜悦瞬间消散。
精疲力竭的碧游眼眸轻转,毫无血色的双唇翕动了几下,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玲儿深感情况不妙,忙转身命人去请太医。
那太医本就是候在院中,听见传唤,忙提了药箱前来。见这位主子眼眸微睁,看样子尚有意识,紧绷的心弦稍稍地松了下来。可当他瘦长的手指搭上碧游腕间时,顿时面色变得煞白!
玲儿见他面色大变,顿觉心中一沉,不由颤声问:“何太医,娘娘如何了?”
那太医闻言,却是不答,手指搭在在碧游腕间片刻这才收了回来。他吩咐宫人将参片放入碧游口中,又细细交待了一番,随即便拎了药箱起身离开。谁知他因过度的心慌恐惧而脚步虚浮,才走没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瘫坐在地。好在是玲儿眼疾手快,忙上前扶住了他,将他搀出了内室。
“何大人,我家娘娘情况如何?”玲儿将他拉到大殿的角落处,由袖中掏出些碎银塞到他的手中。
这何太医自是不敢去接,抬手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这才蹙眉低声说道:“娘娘的状况,只怕是不好了。她原本身有旧伤,再加之今日剑伤,本就身子虚弱。现今又竭力诞下皇子,损耗过多而更致使身子更为衰弱,只怕是……唉!”
他说完,又是重重地叹,也不敢抬眸去看焦急担忧的玲儿。
玲儿闻言,顿时身子一颤,脚下一软,双手紧紧扯住何太医的衣袖生生跪倒在他面前央求道:“还请大人救救我家娘娘!”
那何太医见她如此,也是心生不忍,他也知晓若是医不好这位主子,只怕是脑袋要保不住了。只是以他的医术,并无法医好里面这位元气殆尽的婕妤娘娘。如今她是否能度过这生死难关,也唯有看上天的福泽了!
玲儿见那太医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一颗心像被人狠狠剜去了一块。她心伤至极,整个人瘫坐在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落。
她暗自为自家主子感到委屈,自打她与皇帝闹了矛盾以来,现今二人关系才缓和不久,又有幸怀上了龙嗣,孰料造化弄人,原本守卫森严的别院竟闹了刺客。她重伤之下诞下皇子,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却是这样的结果,这老天也真是太不长眼了!
玲儿越想越是委屈伤心,又唯恐被屋里头的人听见,只能压抑地低泣。她暗想着,不知远在宫中的皇帝得悉此消息,他会是何样的心情?对于那位人人敬仰的皇帝,此时的她却生了怨怼之心。他虽是口口声声说最爱她这主子,然而对她却极是苛刻,没见过宫中哪一位怀了龙嗣的娘娘搬到这偏僻别院居住,更不见这跟前伺候的人如此的不上心。若不是前些日子宫里头来了位叫来宝的太监整日督促,只怕眼下这些宫人还不能如此尽心。
况且,往日那些宫妃若怀了龙嗣,常见他频繁往其宫中走动,而今得知她这主子有孕,隔了如此之久也未见他前来探望。早闻他是有了新宠,可即使是新人再好,多少他也应该惦记这旧人腹中的龙嗣才对!
玲儿瘫坐在地催泪不止,立于她面前的何太医见状更是不知所措,这原本皇子诞生乃是天大的喜事,可现在却是这般景况,着实是令他忐忑心忧。
当日午后,何富贵收到了来宝自别院传来了消息。一好一坏,坏的是别院的那位主子遭到刺客袭击,如今危在旦夕;好的是,那位主子顺利诞下的皇子,对于子嗣单薄的皇帝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得了消息之后,何富贵心中踌躇许多,该如何向皇帝禀报这情况,左思右想,他也未能想出个万全的法子,私下安排了一番后这才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南书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