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思了片刻,万鹤握紧了拳头,向着庄汝蔓所住的院落飞驰而去。
“谁!”
在外间守夜的华音,听到门外的响动,随即警觉地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
“是朕。”
万鹤易容成容天玄的模样,一袭堇色华袍在皛皎的月光之下,犹如落了一层柔莹霜华。
华音一喜,随即仓促整理了一下,为万鹤推开房门,“皇上,皇后娘娘还以为您今晚不会再来了。她喝了药,才刚躺下。”
“药?”
华音狐疑地点头,“就是您让安茗安公子给皇后娘娘熬的药啊。”
“华音,你在跟谁说话?”
刚浅浅睡下的庄汝蔓,被外间说话的声音吵醒。
华音随即欣喜道:“皇后娘娘,是皇上过来看您了。”
庄汝蔓眉间飞起一抹喜色,掠了眼身上的装扮,匆忙整理了一下,又来到梳妆镜前,简单地梳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长发。
透出重重逶地的锦幔,万鹤走上前去,当看到坐在梳妆镜前的庄汝蔓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眶竟微微地有些湿热。
“皇上,您怎么这么晚了才来。”庄汝蔓上前,偎进万鹤胸膛。
万鹤揽住她轻柔曼妙的身子,将吻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是朕的错。”
庄汝蔓心中欣喜,虽然有些捉摸不透,可“容天玄”还是恢复了温柔的一面。
“皇上,您可知道,臣妾有多么想念您……唔!”
庄汝蔓还未将话说完,便被一个粗重的吻攫住。
华音赶忙垂下头去,不敢多看。她退出屋子,将房门掩好。
月色如雪,在院子内密密地铺了一层。
……
翌日。
勋承公一早便迎来两个访客。
一个是大燕天下兵马大元帅宫清,另一个则是方古安阳侯嫡子,庄羽墨。
白巍非常好客,亲自将二人迎入花厅。
宫清脸色微沉,这两日,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小师妹。
在离开京楚城前往灯容之前,她甚至连一声招呼都没跟他打。
相比之下,庄羽墨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面容青灰,眼神亦不如以往那般剔亮。
宫清因忧心白桃,并没有察觉。
“公爷,不知道小师妹她是否还未起身?”
白巍有早起锻炼时身体的习惯,他穿了一身轻便的练功服,肩背处隆起的地方沁出些薄汗,将练功服都晕湿了。
宫清对此很是钦佩,早年在南华山的时候,他原本对白桃没什么感觉,可当知道她是勋承公的女儿,舍命救兄的胧月公主,心底便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因投注了过多的注意力,宫清某一天才诧然发觉,自己对白桃的感觉,早就转为微妙的喜爱之情。
随着时间的推进,这份感情深深地扎入他的骨肉之中,剔除不去。
白巍朗声一笑,指着花厅后面说道:“桃子早早就已经起来,随我在练武场修习。”
宫清跟庄羽墨彼此互望了一眼,非常吃惊。
白桃惫懒成性,每每叶筠揪着她练功,她都抵死不从,三年下来,守着叶筠这么好的师父,也就轻功还值得赞许一下。
意外的是,不过才刚刚回到勋承公府,她就转了性子。
“大元帅大人,庄公子,你们都随我来吧。”
白巍走在前头领路,勋承公府布局缜密,各院都能够寻到练武场的踪影,即便是粗使丫鬟,单看步伐,都能够推断是个练家子出身。
一路走下来,宫清跟庄羽墨对白巍不禁更加的佩服了。
勋承公府最大的练武场在庭院深处,周围郁郁葱葱,更有活水潺潺。
此时的白桃正站在木桩上,一身鹅黄的练功服,衬得她身段婀娜,晨风一扬,便似要扶风归去。
“喝啊!”
白桃运气,劈手斩下。
宫清跟庄羽墨脚步定住,静静地看着。
没想到,身下的木桩没有丝毫地反应。反而是白桃沉静的容颜,忽然裂开来,蹙起茧眉,发出悲惨地喊声:“痛死老娘了,好痛啊!”
白桃捂着发红发胀的右手,在木桩上又蹦又跳,活像一只兔子。
忽然,她脚侧一空,人眼看就要从近一丈高的木桩上摔下来!
庄羽墨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到身侧掠过一阵疾风。
宫清将衣袍向后一甩,腾纵而去。
“小师妹!”
在白桃即将落地之前,宫清遽然将她捞起。
身子翩翻,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白桃从恐慌之中睁开眼睛来,看到宫清,才重重抽了口气,“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小师妹,这木桩可不是用来劈的。”
庄羽墨无奈上前,看到白桃的状态还算是不错,他微微放了心。
白桃拍了拍宫清胸口,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宫清的手勾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与以往的感觉大有不同。
小师妹,瘦了。
宫清有些心疼,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白桃放下来。
“这木桩不是用来劈的,那是干什么的?”随即做出了劈柴的动作来,“我记得师父他老人家经常这样劈柴烧的。”
白巍简直苦笑不得,亲自上前来指点白桃,“桃子,这木桩可是用来练习步法的,下身要稳扎稳打……”
白桃听得几位仔细,都要将自己的两位师兄抛到脑后了。
宫清跟庄羽墨也不急,席地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师妹如此用心,师父泉下有知的话,应该会觉得非常的欣慰。
醺风洇润,点染在庄羽墨眉宇间,由于对白桃心怀愧疚,他的眼眸之中始终蕴着三分歉疚之情。
今日一早,他便急急地拉了宫清来到灯容的勋承公府。
白桃分外刻苦,眼神相较之气凌厉了少许,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坏心情的影响。
庄羽墨不由小心睨了一眼身边的宫清。
虽然在五里别院的这段时日,庄羽墨已经大抵知道,小师妹对他的姐夫,堂堂一国之主容天玄用了情,可宫清却还被蒙在鼓里。
南华山上的三年,庄羽墨可是亲眼所见,大师兄是如何默默地呵护着小师妹,甚至被误会,也从不辩解。
庄羽墨是支持大师兄的,从前是,现在亦是!
正是因为这样想,庄羽墨对白桃的愧疚之情便愈深。
好在,从她眼中,看不到任何的无措或是忧虞。
也许,容天玄在小师妹心底里并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实则,白桃正是想要通过刻苦修习,用身体的极限来麻痹自己的心情。
她很痛,只要无事可做的时候,脑海之中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容天玄的面容来。
他浚洌如夜的凤眸,他颀长坚实的背影,还有那通天彻地,淡淡弥散的幽香。每一幕,都深深刺痛着她。
只有不断的强化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感到深深的疲惫,对于容天玄的想念,才会暂时被搁置。
否则的话,就好似舟船,不知何时,便被一阵骇浪冲上岸边,停靠下来。
很快,白桃身上便被汗水打透,若不是白巍觉得心疼,催她与两位师兄用早膳,白桃还要继续。
“小师妹,你都瘦了,多吃肉。”
宫清绷着脸,语气听似是在嗔怪,手上的动作夹菜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转眼间,白桃面前的白饭上,已经摞了高高的一层。
白桃虽然胃口极好,可面对着眼前这一大碗,仍是青了脸色。
庄羽墨静静地看着,不时淡笑出声。
白巍的手端着饭碗,暗暗眯起的双眸之中,翻滚着某种情绪。
他早就听说,白桃救下白梨之后,被送往南华山休养,而后拜叶筠为师,成为其关门弟子,上面还有两个师兄。
关于叶筠的两个徒弟究竟是谁,一直是个谜。
直到白桃近日来回到勋承公府,才解开了白巍心头的疑惑。
同时,也对这两个年轻人表示出欣赏。不过,也仅此而已。
今日,宫清跟庄羽墨一同寻来,作为过来人,在练武场上的时候,白巍便注意到宫清看白桃的眼神很是灼热,似煨着一把明炙的火焰。
难道,大元帅对桃子有意?
白巍心中欢喜。
白桃尚未婚配,大元帅在大燕风评极佳,不知道京楚城内有多少未出阁的女子幻想着能够与之结成连枝比翼,举案齐眉。
近两年,媒婆都差点要把大元帅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动了让两人结亲的心思,白巍笑弯了眼睛,“桃子,多吃点,你大师兄自然是为了你好。敢问大元帅大人,如今年岁是……”
宫清赶忙放下手中碗筷,恭敬道:“回公爷,晚辈今年二十有二。”
白巍一拍大腿,惊喜道:“大元帅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身负要职,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这姻亲之事也是该考虑一下了……”
白巍眉眼一挑,眸光热烈,落在了白桃身上。
白桃立即浑身一震,有种不好的预感。
原本正吃着饭,父亲怎么就突然提起这档子事来了?
宫清身上转热,余光向身边的白桃飘去。
白巍兴致盎然,接着说道:“如今我们家桃子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户好人家了。”
“爹!”
白桃拍案而起,手上的筷子都不顾了,掉在了地上。
白巍的意图非常明显,是想要宫清做他的女婿。
不说白桃对宫清根本没意思,两人身为师兄妹,三年的相处下来,白桃只当他是哥哥。她也知道宫清为了帮她挡下麻烦,才在皇极殿上求娶。
在白桃看来,那是由于宫清是大师兄,有这份责任在身上,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做出的决定。
若是两人当真结成秦晋之好,白桃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宫清没想到白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怔怔地看着他。
白巍看到白桃面上绯红瓣瓣,当即调笑道:“桃子,为父什么都没说,为何你还红了脸?”
庄羽墨失笑出声,愤懑中的白桃,便顺手赏了他一记爆栗,“二师兄,你就知道羞煞我,小心我履行婚约,嫁了你!”
庄羽墨摆手,“小师妹这样好,还是留给大师兄好了。”
被白桃敲过的地方还真有些疼,趁着她再次下手之前,庄羽墨的身子赶紧弹开,离了桌子,用兴味的眼神看着宫清。
宫清如芒在背,同时,心底里又暗含着期待。
这些年来,他拒绝了大燕多少名门,不就是为了等着他的小师妹。
他在膝上握紧拳头,似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