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激烈的喘息声响起。
白桃这才回神,惊骇地将容天玄渺渺的影子望着。
他如云似雾,下一刻,就要化到天边去。
容天玄的意思是说,他之所以变成透明人,并不是因为青焰石的原因,而是……
乾仁迦的死咒?
果然吗?乾仁迦阖族被灭,真的是他所为?
白桃震骇不已,眼底似涂了鲜血一般,猩红毕现。
下一刻,她很吃惊。
刚刚那一瞬间,为何会有如此浓厚的恨意从身体深处涌上来。
这是为什么?
再次被容天玄虚弱的喘息声拉回,忧心之下,白桃试探地问道:“在南华山的时候,我将灵源泉彻底吸收了,那灵源的力量就在我体内,也就是说,唯有我能够救你?”
她的心一点点沉落下来,哀伤浮上眉宇间,深刻的镌下几道纹路。
起初,容天玄是看她吸收了灵源,才起了帮助她的心思。
从始至终,他为她做了那么多,都是因为要等这一刻的来临。
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
幡然醒悟的这一刻,白桃心痛难抑。
悲凉的失望的感觉,倾轧而来,让她的整副心思,瞬间便失去了重心,失去了方向。
容天玄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喘息,虚弱的声音被从窗外盗进来的风卷了去,“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容天玄在暗处,他清楚地看到白桃露出了难过又失望的神情。
他不忍,不忍见她黯然伤神。
虽然最初是为了利用,可现在,一切正愀然发生着变化。
这种变化,连容天玄自己都始料未及。
白桃苦涩地笑了笑,清理好自己的情绪。
她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救,为何不救,本公主还要指望着你助我一臂之力,削了那妖后的脑袋!”
她话语调侃,心间却满是对自己浓浓的讽刺。
容天玄身上的光点越来越密集,犹如密匝的星子。
而他的气息,弱得几乎听不到。
白桃见此,着了急,“我究竟要怎么做?”
“十两,抱歉。”
容天玄的话,被一阵风送入白桃耳中。
她有些错愕,不明白容天玄为何要向自己道歉。
倏地面上一热,就好似被人吻住。彼此交融的气息,逐步升温。
白桃撑大眼睛,就见眼前密密匝匝的星子,忽然化作实线,摹刻出一个人形来。
容天玄飘洒的乌发,峭峻如峰的身材,一星星清晰显现。
同时,白桃感到体内的力量正在流失。
这力量原本并不属于她,她也不觉得疲惫。
只是惊异于,几日未见的容天玄,似乎又妖孽许多。
那一眼一唇,都好似神来之笔,每一眉色彩,都来自天地之远,幽潭之深,晴空之丽。
美得让人屏气凝息。
渐渐地,她的心跳乱了。
红潮漫上来,染指她如雪的肌肤。
虽然只是刹那间,白桃却觉得彷佛是永恒。
容天玄伸手,捧住白桃的面颊。
他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几下。
黯唇退开来,如霜的凤眸,冷静地将她凝着。
白桃被他看得有些发慌。
“你好了,恢复正常了……”
容天玄没有说话,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由于经脉还未完全恢复,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晨风如绡,轻拍门扉。
白桃因着窸窣的声音,回过神来,面上红潮愈盛,似剪了一段虹。她赌气地说道:“容万两,你也不用谢我,我们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它退了一步,忸怩地垂下头去。
颤动的羽睫,多少还是透露了他的心思。
容天玄的手止在半空之中,眸内簇起狭冷的光。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等待了半晌,没有等到他的一言一语,晨光之中,绮丽焕烁的色彩,却在白桃心底淘出了灰败之色。
她闷不做声,转头离开。
同一时刻,秋鸿迎面走了过来。
当看到从容天玄屋中走出的白桃时,眉梢微微一动。
不等他开口说话,神魂不在的白桃,便匆匆地跑开。
秋鸿面有疑惑,凝着白桃的背影摇摇头。
“爷,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属下派人先行一步,去打探消息,说是那江公公虽已残废,却得千魂暗卫的帮助,正赶往京楚城。而瑞亲王那里,就埋伏在周围,随时会对我们不利。”
走近屋内的那一刻,秋鸿脚步重重顿住,平静的眉眼上,掀起一丝波澜。
“爷,你刚刚吸收了胧月殿下的灵源?”
“动身吧。”
容天玄神色冷峻,眸光似有冰光闪熠。
忘水。
雪花成团,浸染天地。
身上带着血渍的椒图,目光犀锐,久久凝视着冰棺之中的白泽。
“白泽,那个少女,有‘她’的轮廓,甚至还有‘她’的气息……会是她吗?”
椒图断续的声音被卷入肆虐的狂风之中。
咔哒!
忽然,椒图惊异地看到,她脚下的冰原竟然裂开数道缝隙,以她面前的冰棺为中心,向外围辐射!
犹如一个巨大的蛛网。
再看眼前,冰棺上裂缝延纵,粉末般的冰晶纷纷掉落。
一袭如水的衣袍,透出冰晶,在狂肆的寒风之中驰涌流动。
椒图双目大张,惊喜之色浮上来。
“白泽,你终于醒了!”
白桃忽地感到额上一痛,绞了眉,扶住钝痛的额际。
“小师妹,你怎么了?”宫清担忧问道。
白桃以一听到宫清的声音,便紧拉手中缰绳,加快速度,跟他保持距离。
一行人一路出了镇子。
容天玄因身子尚还有些虚弱,坐在马车之中。
白桃跟宫清坐于马上,走在队伍的前端打头阵。
他们一路无言,气氛非常尴尬。
宫清几次松下缰绳,想要跟白桃的距离近一些。
白桃目不斜视,数次加快速度,对他不理不睬。
若宫清与她毫无关系,那番话,她也不会记在心上。
正是由于白桃将宫清视作自己的哥哥,才会无法轻易原谅了他。
马车之中,一双手撩开碧纱垂帘。
凤眸幽暗,向前面睇去。
白桃身形挺拔,坐在容天玄的马上,御马的动作非常娴熟。
“爷,马上就要到大燕了。”
秋鸿会错意,以为他是在忧心路程。
容天玄淡淡“嗯”了一声,放下碧纱垂怜,在马车之中闭目养神,心绪却始终难以平静。
实则,他是想要邀白桃一同坐马车,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路程艰险,很难想象,从大燕前往忘水的时候,白桃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困难。
几天的时间都坐在马上,身体必然是疲累不已。
容天玄目光沉下,有过垂帘,向外凝着。
那一抹纤细的背影,却始终倔强的挺直,看不出任何的疲惫来。
两日后,快马加鞭,一行人终于赶回京楚城。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主意,几人乔装打扮,各自散去。
在城门外的时候,宫清的副帅柳星寒便赶来接他。
他离开这几日,柳星寒以一己之力,运筹谋划,既没有让心怀不轨的人趁机而入,还打消了朝廷那边的疑虑,隐藏住宫清并不在京楚城的事实。
不过,今日为止,便是极限,宫清若是再不出现的话,恐怕就要惹出乱子来了。
柳星寒满脸焦急,命人伺候着宫清换了绯衣,便朝着云英宫的方向去了。
今日还要去觐见皇后孟子樱,上次太子白杏险些被大燕军方豢养的鹰兽所伤,白梨气急,命宫清调查。
实则,事情显而易见,是孟子樱所为,宫清既然领了命,还是凭借蛛丝马迹,发现了一点线索。
今时今日便是跟白梨约定进宫禀报的时间。
过程之仓促,宫清甚至没来得及同白桃道别,便扬鞭而去。
路上,他神情落寞,御马的动作,远不如以往威猛,还因而惹来柳星寒的嘲笑,“莫不是这几日同你的小师妹寻欢作乐,累到了。”
柳星寒作为宫清的心腹,前不久刚刚知道大燕的胧月公主是宫清的小师妹,而师兄妹两人同拜入叶尊主门下,也算是师门显赫。
宫清警觉地看了眼周围,凝重道:“莫要胡说。”
柳星寒邪肆一笑,并未多说。
另一半,在宫门外,容天玄这边也同样有人来迎。
一行人还未停下的时候,白桃就见前面停着一顶轿辇。
而轿辇旁边,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此人眉目含情,望眼欲穿。
正是容天玄的皇后庄汝蔓。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白桃不自然地转过视线。
这种感觉,有些复杂。
容天玄从马车上下来,庄汝蔓连忙迎上前去,要搀他。
却被容天玄的手推开。
他眼角的余光,始终望着白桃这边。
白桃装作张望远处,果然看到巫湘眼中带泪,急急跑上前来,“公主,您终于回来了。”
当巫湘看到容天玄跟庄汝蔓的时候,随即敛了神色,裣衽行礼。
庄汝蔓因容天玄一个动作,原本如火的眼神,瞬间熄灭。
她在一开始便已经注意到白桃的存在,心下不由紧揪着,虽想着暂时要忍耐,可当她注意到容天玄的眼神,有意无意地便会睇向白桃所在的方向。
醋坛子当即打翻。
一股酸腐味涌上来。
“陛下,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胧月她也会同你们一齐回来?”
庄汝蔓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白桃也可以听到。
容天玄凤眸微微眯了下,从中透出酽冷的气息来。
庄汝蔓虽心有惧怕,可还是紧搅着雾袖,连声发问:“陛下这几日可是跟胧月公主在一起?你们朝夕相处?陛下是一国之君,而胧月待字闺中,若是你们二人行事过于亲密的话,难免会遭人非议。”
她声音虽然颤抖,可字字铿锵,似将一块块碎瓷掷在地上,每一下都能扎入白桃心底。
巫湘担忧地将白桃望着。
容天玄凤眸的颜色越来越暗,好似一方深黑,随时能够将人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