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喝罢了汤,果然觉得胀痛的太阳穴好受了许多。
这时,庄羽墨眸底,黠光带起一阵冷芒,刺向宫清。
宫清似有预兆,看了他一眼。
就在白桃感激涕零地将被喝空的汤碗递回到宫清手中的时候,庄羽墨用另一种让她觉得陌生的语气说道:“小师妹,关于指婚一事,你是如何看的?”
本来态度逃避的白桃,被庄羽墨直截了当的一问,随即便红了脸,用一副闹别扭的恼火表情说道:“如何看的,自然是不从!”
庄羽墨凝睇了一眼宫清,见他神情沉重黯然了少许,便接着说道:“小师妹若想违抗的话,可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
白桃有些泄气,一双茧眉都耷拉了下来。
“小师妹,二师兄我家中没有妻妾,今后也只打算娶一个妻子。伺候的下人,便只有吴伯一个老头子。小师妹你,最喜欢的不就是忠贞不二的男人。”
白桃吃惊地望了一眼庄羽墨,竟从他眼中看到了少许柔情,便仓皇狼狈地将头垂下,“可是,二师兄,我对你……”
她心绪很乱,完全不能理解庄羽墨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一番匪夷所思的话来。
难道,他是认真的?
白桃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两人真的结为夫妻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一想到此,她便觉得头皮发麻。
庄羽墨忽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覆住了白桃整个身子。
“好了,小师妹,我的聘礼已经送来了,就在你院中。”
白桃惊了一下,看向巫湘。
巫湘急急点头,证实了庄羽墨所说的话。
方才她进来,就是因为看到了堆满院子的聘礼,才会愁眉不展的。
宫清站在阴影之中,眼中似有风刀霜剑,看起来非常骇人。
庄羽墨无邪一笑,就要朝外面走。
“小师妹,我的聘礼之中可有不少的奇珍异宝,你看看你喜欢哪一样。不过,就有一样没有,那就是酒……啊!”
被玉枕砸中,庄羽墨痛叫了一声。
白桃从后推搡着他,羞恼道:“你快走,这桩婚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巫湘,去找人来,将那些聘礼都丢出去。”
一时间,公主府乱成了一团。
庄羽墨这边,只有吴伯一个下人,聘礼刚可都是雇人抬进来的,眼看着公主府的下人将东西往外丢,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庄羽墨着急。
最后,主仆二人也都被哄了出去。
这时候,公主府外面已经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庄羽墨踉跄着从府门外退出,无奈苦笑,掸了掸轻袍上的灰尘。
这时候,他察觉到有无数凌厉而灼热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便转头看去。
没想到,竟惹来一阵抽气声。
原本还有些不忿的吴伯,在注意到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家小公爷之后,来了精神,额头一亮,用异常洪亮且浑厚的声音对庄羽墨行礼道:“公爷,这么多的聘礼被公主退回,我们回去之后,该如何向侯爷交代啊?”
他看似满面愁苦,实则眼神锃亮,支着耳朵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庄羽墨听吴伯说话的语气,跟唱戏的不差分毫,忍不住扬起唇角,浅浅笑了一下。
没成想,正是这个笑容,让在场的老弱妇孺们,俱是欢欣雀跃不已。
“这就是方古国安阳侯家的嫡子?”
“好像是他,不过,传闻之中他不是个麻脸麻子,瘸腿的丑八怪吗?”
“这位公子哪里长得丑了,简直就是梦中的情郎啊。”
老妇兴奋的声音传进了吴伯耳中,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走吧,吴伯。再去雇几个人来,将这些聘礼都抬走。”
“等等,少爷,就这样走了,是不是就……太难看了。”
吴伯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好不容易找回的面子,他可不想轻易就这样丢了。
“再被人丢出来一次,岂不是更难看?”
庄羽墨看了一眼公主府,大门紧闭,恢弘庄严。
小师妹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火气上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一主一仆,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公主府。
然而,身后的议论声却有越来越热烈的趋势。
“胧月公主捡了便宜了,没想到安阳侯的小公爷这般俊俏倜傥。”
“唉,听闻当初安阳侯为小公爷的婚事着急,特意请了媒婆,到某个亲王家里提亲,没想到,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回绝了。那郡主若是见了这位小公爷的话,心里不定多欢喜呢。”
人群之中,一双阴沉的视线始终凝着庄羽墨的背影看。
庄羽墨似有感觉,蓦地回头,在人群之中警觉地扫视了一番。
吴伯看到他的反应,神情紧张。“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人跟着我们?”
庄羽墨明朗的表情随即黯淡下来。
“看来,这是个是非之地,身为大燕的皇后,真是日理万机……”
“嘘,少爷,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说不得!”
庄羽墨走后,宫清也没有在公主府中逗留太久,便匆匆离开。
期间,他的脸色一直如暴雨将至,阴沉非常。
唯有巫湘注意到,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是为儿女情事困住了。
这许多天以来,他也在踌躇,不知道该如何行事才好。
刚刚,就在庄羽墨对白桃说那番话的时候,他一下就明白要怎样做了。
就这样坐以待毙,看她嫁得他人,他怕自己会因此而痛苦一生。
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巫湘,去,把公主府大门关严,今日本公主不见客,这几日都不见!”
白桃依然处于一中愤怒的情绪之中。火色爬上了眉梢,眼底似凛冬遍开红梅,灼灼如烧。
巫湘第一次见白桃发这么大的火,不敢违背,只得照办。
白桃端坐在床榻上,闭目,巫湘侍立在一旁,担忧的看了好几眼。
可白桃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未曾变过。
“巫湘,等太阳下山了,告诉我一声。”
“是。”
巫湘心头一凛,奇怪的感觉漫上来,从白桃的话里面,她听出了异样,却不敢多问。
白桃就这样维持着一个姿势,直到晚上。
夜色潮水般漫上来,湮没了她娇小的身子。
巫湘还未来得及开口提醒,白桃便先一步睁开了眼睛。
她的表情神色,在巫湘看来,有些陌生。
白桃眉眼冷刻,犹如暗夜铸成,尤其是那双眼睛,竟簇起躁动的寒芒。
她从塌上起身,找了夜行衣来穿上。
看到白桃的打扮,巫湘再也按耐不住,上前来问道:“公主,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儿?”
白桃并没有避而不答,只是声音少些冷情:“我要去见白梨!”
如今,形势被动,解决的关键,就在白梨那里。
只要她一句话,指婚的事情就可以作罢。
她不想被陷入孟子樱的掌控之中,被她遣出大燕,她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做。
比如,给师父报仇。
比如,保护白杏。
白桃用力,在脸上系上黑绫,掩盖真容。
“公主,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巫湘有些慌了,伸手抓了白桃的手腕,满脸忧切。
白桃手腕一番,将巫湘的手拿开,镇定道:“巫湘,我轻功不错,肯定不会出事的。”
“可是,公主,云英宫周围到处都是皇后的千魂暗卫,你孤身一人,又要如何闯进去。不如,奴婢陪你一起去吧。”
多年前,巫湘就曾经亲眼见识到,出自孟家的千魂暗卫,是如何无声无息的杀人的。
他们的存在,就好像幽魂一般。巫湘现在想起来,都会浑身打颤。
若是就这样离开,巫湘肯定会去通知了宫清。
白桃无法,只得让巫湘也换了一身夜行衣。
主仆二人悄悄潜出公主府,却不知道,暗中有几双眼睛,一直在紧紧地盯着他们。
很快,白桃夜闯云英宫的消息,便传到了京楚城外的五里别院。
容天玄正在书房里写字,满室墨香,夹杂着院中的花香味。
偶有凋零的花瓣飘曳下来,落在宣纸上。
容天玄墨发在风中扬浮,落月如霜,镌刻在他的眉眼上。
“陛下,现在要怎么做?以胧月公主的实力,怕是敌不过孟子樱的千魂暗卫。”
千魂暗卫的恶名,就算是在方古,都是臭名昭彰。
容天玄不动,无声。
笔尖墨洇,汇于莽莽黑夜。
花思忧急到落了冷汗,最后,干脆一博:“胧月公主若是受伤,或者直接被千魂暗卫所杀的话,那陛下你的病就……”
蓦地,狂风乍起,夹带着雪虐风饕般的冰骨寒意。
花思险些被吹翻倒地,好在他及时运力,稳稳地扎住了身体。
“你何时这么喜欢多舌了?”
容天玄的话挟着内力,花思耳郭一痛,不敢再多说话。
夜,意识变得更加的深诡静寂。
嗖!
两束纤细的身影,在黑暗之中穿行,激起竹林簌簌,草叶翻飞,甚至连月色,都拖出一条渺渺玉带。
终于来到云英宫外面,白桃行事更加小心,生怕引起千魂暗卫的注意。
她咬了咬嘴唇,看向朱红的高墙,心绪从未如此翻涌。
这次,她势必是要见到白梨。
否则,她是不会回去的!
白桃不仅要化解因为被指婚而被动的局面,还要解开白梨被孟子樱所控制的秘密。
想起那日白杏的生辰宴上,白梨对孟子樱眼神抵触,而往常的行为,却对她不敢有丝毫的违背,白桃便觉得奇怪。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隐情。
白桃右耳忽地一动,就听细微的破空之声从又后方传来。
“桃子,小心!”
一道影子如塘中锦鲤,划过一道曲线,来到白桃面前,将她护住的同时,震开了飙来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