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面如此高贵清雅的气氛,瞬间被炉子里面那几个烤红薯给破坏殆尽。
献帝有些哭笑不得的走到了炉边,盘腿坐下,道:“君公子如何知道朕今夜要来找你?”
君临天连眼皮都没有抬,专心致志地拨弄着炉火,道:“猜的。”
献帝:“……”
白岫抿唇一笑,替献帝到了一杯热茶,道:“皇上今日过来,可是因为梁朝之事?”
献帝心里默默给白岫加了十分,如果没有白岫接话,他估计要跟君临天对望到天光。
“你们今日所言的话,是真是假?”献帝忽然开口道。
“真。”君临天极为简洁的一个字。
“如果我们不认输,是否真的要战?”
“战。”
“不会手下留情?”
“不会。”
默默的叹了口气,献帝道:“其实,朕又何尝不知道,这江山,朕根本就坐不稳。”
白岫这下倒是有些另眼相看,问道:“为何如此想?”
献帝看着沸腾的水,缓缓道来:“梁朝之所以可以在立国以来的这些年,你这么弱小的实力,风雨不倒。除了那个女人的周旋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梁朝的地理环境。我们出于所有国家的正中央,与各国接壤,可以说是咽喉要道。”
白岫肯定的颔首:“言之有理,继续。”
献帝淡淡抬眸,看向白岫,反问道:“而这样一个咽喉要道,与其被把握在对手的手中,还不如谁都没有办法得到,对么?”
这个想法,白岫也认同。
见她颔首,献帝继续道:“然而,这样的平衡,是建立在各国实力的平衡上。而云城的崛起,打破了这种平衡,这种时候,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白岫继续肯定道:“有理。”
献帝笑了笑,又道:“所以,我们想要生存,就必须要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而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君临天总算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选择非常明智。”
献帝苦笑道:“如果不明智,那十万大军,不就白白牺牲了。”
他虽然口中骂着洛克的愚蠢,可是他明白,他口中最愚蠢的人不是洛克,可是他自己。
他看不清形势,他盲目自信。
所以,正是因为那极为惨烈的一场败仗,让献帝学会了反省和自思。
从小开始,所有人都在阿谀奉承,献媚讨好,让他完全知道膨胀得几乎失去了方向。
而现在,他非常庆幸,那一场败仗,有如现实中的一巴掌,打得他面子里子都丢了,打得他脸上火辣辣的痛,打得他心中悔悟的痛。
这是因为这种痛,他在想要反思。
而君临天的出现,你让他看到了何为是被吹捧出来的,何为是真材实料的。
他和他的差距实在太大,大到献帝根本没想过,可以拉平这种差距。
他是自大、自满、骄傲、目中无人、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等等等等,他的缺点多的说都说不完。
然而现在,他想要去改变,或许这种改变,就从今天,就从这一刻开始。
白岫闻言,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人虽然是我们杀的,但我们是不可能说写什么后悔的话。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和现在各国的竞争一样。”
献帝眯眼,道:“我懂……”
“你难道没想过,依靠自己的力量壮大梁朝?”白岫又问。
献帝自嘲一下,道:“你们难道会给我这个机会?会给我这个时间?”
白岫坦言道:“很可惜,我们并不会。”
献帝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莫名哀伤:“就算你们会,其他人也不会。恐怕,我的身边,各个国家的探子,都有。”
君临天将烤好的红薯从火堆里面拨了出来,满意的看了看成色,这才道:“事实就是如此,你的面前只有两条路,接受我们,或者接受战争!”
接受我们,或者接受战争。
多么残酷的两个选项。
可是,他的面前已经没有选择。
眼神深深凝视着炭火,许久之后,献帝好像下定决心般道:“我选择,云城。”
君临天和白岫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过,这一切今天会这般顺利。
又或者说,这个看似冲动、无脑的小皇帝,内心也如此复杂。
“你将来一定会感激你的选择。”白岫笑道。
说出了答案后,献帝胸口上压着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挪开。
他终于有办法,畅快的呼吸。
他笑了笑道:“是!”
白岫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有一些事情必须要跟你说,太后和摄政王都没有死,他们现在,都在云城。”
献帝身躯一僵,猛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他们都没死?!”
说着说着,献帝的眼底渗透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恨。
这恨如此强烈,如此鲜明,就如同献帝这个人一样。
哪怕是做在什么违心的事,说着什么违心的话,也能被人一眼看穿。
白岫怔了怔道:“你能告诉我,太后这么睿智大度的一个人,为何你却偏偏如此恨她?”
献帝冷笑一声,道:“如果你能从小到大,都被人下毒、恐吓、威胁,你觉得,你应该如何原谅这个罪魁祸首。”
白岫何其聪明,瞬间就明白了献帝的意思。
“你是说,你从小到大找到的一切磨难,都是太后命人去做的?”
献帝讥讽道:“除了她,还有谁?”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种性格。
白岫听季舒容谈过太后,虽然他未曾亲眼见到,但独孤敏的信件上面,也对其称赞有加,那绝对不可能是献帝所言的这般阴私歹毒之人。
“你亲自见证过?还是你亲眼看到过?”
献帝一怔,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但是我身边的人都这么告诉我……”
白岫举手,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话,反问道:“我以前也没亲眼见过你,但是每个人都告诉我,你就是一个麻木不仁、残暴狠辣、冷血无情的魔鬼,我信了吗?”
献帝表情有些僵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献帝继续道:“可是,他们都是常年陪在我身边的人,他们不可能骗我!”
白岫笑了笑,语气有些冰凉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有些时候你连自己都怀疑,你为何如此笃定他没有骗你呢?”
献帝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到:“可是,我根本不是她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爱我?”
“对,如果你仅仅只是你,说不定他不会爱你。但是你的身上,流淌着他最爱的男人的血。为了这个人,她独自支撑梁朝如此多年,那为了这个人,她为什么不能爱你呢?”
此时,一直听着两人对白的君临天确定红薯不再烫手,钳起一个递给了白岫,和另外一个则是递给了献帝。
献帝有些怔楞,道:“我不吃红薯这种平民的食物!”
君临天所以冷硬道:“你不吃,又如何知道他不好吃?”
白岫此时以及喜滋滋地掰开了一个,浓郁的香气扩散开,她一口咬下去,那表情很是幸福。
“嗯,实在是太好吃了……我还要!啊!公子!那个是我的!”
君临天看着白岫着急的表情,几乎都要烫到嘴了,最后无奈道:“贪吃鬼,都留给你。”
“嗷呜,公子!我就知道您是好人!”
“吃慢点。”
“嗯。”
……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样子,似乎那红薯也美味了不少。
犹豫再三,献帝还是掰开了一个,轻轻咬了一口后,发现的味道真的不错。
白岫笑了,双眸微微弯起,道:“好吃吧?你如果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它是这种美味呢?就跟事情的真相一样,你如果不去探索,凭借自己的猜想就下定结论,这无论是对你才是对太后,都是已经不负责任的事情。”
献帝被说的缓缓低下了头,脸色有些局促。
说到底,就算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朋友,如何能分辨这么多的是非?
白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你有一天了解真相之后,再自己决定要怎么处理吧。”
“好。”献帝点了点头,又将红薯放在口中嚼了嚼,忽然被噎了一口。
被噎了一口后,他有连忙喝了一口水,结果又被烫了一口。
直把献帝烫得两眼泪汪汪。
“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君临天和白岫同时点头道:“都说了要你自己去看!”
献帝:“……”我晕!什么鬼!
白岫和君临天,用最粗鲁和直接的方式,给献帝狠狠上了一课,也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等一行三人从房间里面出来后,寒霜想哭的心都有了。
怎么聊个天聊了这么久?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白等!
“公子、小姐、小公子。”
献帝:“……等等,我为什么是小公子?”
“因为你最小。”
“……”
“对了,这两个人鬼鬼祟祟跟在你的背后一起过来,小公子可承认的?”
献帝垂头看去,愣在了原地。
这另个人可都是他的心腹!
大太监福公公和侍卫广海。
这两个人可都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人,也正是方才献帝所言的,告诉他毒是太后下的人。
福公公立刻哀嚎道:“皇上,奴才只是因为担心您,所以才会更过来的。”
广海也同样蹙眉道:“皇上,奴才亦然!”
白岫眯了眯眼,笑声在献帝的耳边道:“要不要帮你审问审问?”
献帝深呼吸一口气,他们会出现在这里,而他自己却不知道,这已经说明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不仅仅是现在的事情,还有以前的事情,甚至还有许多他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
或许,他真的应该好好反思一番!
今日前来,收获不小,除了嘴巴上被烫个泡。
献帝转身对君临天和白岫道:“感谢各位,现在的事情,朕会自信处理。至于朕答应过的,也绝对不会出尔反尔。告辞!”
白岫笑道:“路上小心!”
君临天点了点头,对寒霜道:“红薯,你把小公子送去。”
“是!”
寒霜一手拎起一个人,跟在献帝的身边离开。
知道人都走的没影了,白岫还在笑着。
君临天眯眼道:“你就这么高兴?”
白岫理所当然道:“这个肯定啊,本来以为是头等大事的难题,竟然阴差阳错就解决了!能不高兴吗?”
君临天一愣,原来她高兴,是因为这个。见君临天又冷冷的,白岫也见怪不怪,打了个哈欠道:“我要回去睡觉了,咱们明天见!”
君临天颔首,就这样看见白岫蹦蹦跳跳,回到自己的院落,这才淡淡笑了起来。
——
翌日。
梁朝早朝。
一众大臣们听着献帝的决定,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
怎么一夜之间,献帝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竟然答应了云城的条件,归顺云城?!
众人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然而在现在,它好像是唯一一条值得选择的路。
至于这选择的结果到底如何,短时间之内,没有人可以知道。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你们准备准备吧!”
最后,献帝留下了这短话,迈步离开。
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身边的大太监不再是福公公了。
很快,归顺国书就送到了君临天的手中,梁朝已经无条件的投降,并且和后楚、晋朝一样,成为了云城的一部分。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非常简,简单到就连君无极和白岫都觉得难以置信。
原本计划两个多月的任务,他们竟然过来这里两天就解决了。
得知这个结果,远在云城的季舒容和君无极也是哭笑不得,随后,季舒容又立刻唤来了褚璇玑和独孤敏,要跟他们分享这个结果。
褚璇玑看完信件之后,感叹道:“没想到,这个小皇帝并不是如同我们听说那般不可取。”
独孤敏也颔首:“当时我在芙蓉城的时候,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小皇帝,倒是一个头脑清晰的。”
“关于他和梁太后的事情呢?”
“这个我们并帮不了他。”
“如果以后,她和梁太后还能再见,总有一天,真相会浮水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