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俱是一惊,原地呆愣了半响,还没弄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转眼就见一个鲛人的尸体躺在地上,血糊了一脸,还流到遍地都是。
现场喧哗声一片,“怎么了这是?”“不知道啊,还没看见就撞死了。”“好像是说什么以死明志。”“当灵光殿是什么地方,死在这叫怎么回事。”
另一个鲛人见自己同伴因为被诸位天神质疑而撞死当场,悲痛至极,忙奔去那具尸体边,扑在他身上哭喊:“大哥,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帝君他不会不信我们,他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景吾看着这眼前一幕,甚是震惊,他一开始便觉得这两个鲛人的言谈举止颇有几分奇怪,但他们说的绘声绘色,也不全像编的。此时看见这鲛人竟然一头撞死在金柱上,心里更是迷惑。
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让北染也是一阵茫然,但这鲜血淋漓的画面似曾相识,简直和几万年前那个身披战甲的将士撞死在怀越面前的场景一模一样,让第二次见的北染心里直犯恶心。
怀越看着抱着兄长尸体痛哭的鲛人,眉头紧蹙,叹了口气,重新看回北染,喝道:“来人!将她身上的妖兽骨毒给我搜出来。”
立马便有几个女侍从殿外进来,围在北染身边。知衡见那几个女侍凶神恶煞,唯恐她们行事粗鲁,撕裂北染身上的伤口,忙道:“帝君,使不得呀,还是让她自己交出来吧。”
怀越哼道:“那你看她有半点想要自己交出来的意思吗?”又对那几个女侍道:“还不动手?”
几人刚要去北染身上搜,景吾便先一步道:“大胆!上神的东西也是你们能随便搜的吗?”
被他一喝,几个人僵住不敢动,怀越又喝景吾道:“景吾,退下!”
景吾道:“帝君,我觉得……”,一句话尚未说完,怀越便打断他道:“若谁再要维护,便与她同罪!”
六界之人都唯怀越是尊,他只要说一,没人敢说二,对整个天界更是极具威慑力,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此时他话一出,再没人敢吭声,景吾咬了咬牙,终是退去了一旁。
无人阻拦,几个女侍一拥而上,开始在北染身上四处摸索,动作极其粗鲁。她们的举动激怒了北染,朝她们怒吼:“滚开!”那些女侍只当没听见,几只手一齐在她身上翻了个遍。北染被锁链捆着使不出法力,只能死死挣扎不让她们搜到东西在哪。但她毕竟只有一人,敌不过她们,东西很快便被她们找到拿走交给了怀越。
景吾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但碍于身份不能与怀越抗衡,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她们强行收走她的骨毒。
怀越拿着那个琥珀色的瓶子端详了片刻,然后将它收去一旁,对北染道:“如今证物已经上交,现在我们来说说你去南海斩杀妖兽一事。你道并非刻意将它驱赶,但是你要杀它,逼得它走投无路后才去了鲛人境地,却是半点不假,害得鲛人家园不保,上万人遭遇死难,你该当何罪?”
北染全然无视他说的话,恨道:“把它还给我!”
怀越大袖一挥,怒道:“我在问你话,你该当何罪?”
骨毒被他们拿走,北染心灰意冷,心知再要救霁长空已无望,便口不择言,脑子一热想到什么说什么,便道:“何罪?何罪还不是你说了算,我们有话语权吗?长空哥哥因为放走了一只妖,你就要给他定那么大的罪,将他终身囚禁。现在你问我该当何罪?我若说我无罪,你就会判我无罪吗?”
怀越道:“他与作恶的妖为伍,触犯天条,理应受天雷之刑,此乃天道!”
这话让北染觉得好笑,她道:“天道?什么天道?不清楚缘由、只根据片面的东西就下定论,一味的喊打喊杀就是天道吗?若是如此,那你这天道我断不认同。”
“放肆!”怀越勃然大怒,随即拍案而起:“你当你是在跟谁说话!”
这一拍案的声响吓到了在场众人,他们中许多人都未见过怀越如此生气,均站得笔直,默默低着头不敢说话,就连一直在旁边哭死了哥哥的鲛人也止住了抽泣。立于一旁的知衡急忙从队伍里走出,拱手道:“帝君,北染她还小,不懂事,还请帝君大人有大量,不要在意她说的话。”
怀越怒:“不懂事?已然位居天界上神之列,还不懂事,要什么时候才会懂事!”
知衡无话可说,只拱手的姿势保持不变,还在请求。怀越道:“行了,你退下吧。”随即,又高声道:“我方才说过,谁要再为她求情,视为同罪,此话依旧作数,还请各位好自为之。”
迫于怀越的压力,知衡不得不退下,自己的话起不到半点作用,只得在心里默默担忧着北染。
怀越居高临下看着北染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想着去救霁长空?”
北染昂首道:“是。我就是要救他,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会救他出来。”末了,她又加了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他!”
怀越怒极反笑:“放了他?他乃天界罪人,岂是你说放就放。与其操心别人,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吧。北染,你身为天神,却为了一己之思,罔顾他人性命去杀妖兽,如此意气用事,怎么胸怀天下、庇佑苍生?”
北染坦然:“我不想庇佑什么苍生,只想庇佑一人。”
怀越稍微缓和的脸再次被气得发青,他抓起玉案上一个琉璃盏就朝下扔去,正好砸在北染旁边,怒道:“真是愚不可及,本末倒置!”
方才就被怀越吓了一通的众神官此刻更是吓得一缩,起先还是不敢说话,现在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站得笔直,大殿内甚至能听见众人的心跳声。
北染笑道:“愚不可及?那是要向帝君一样无心无情、六亲不认才称得上颖悟绝伦吗?”
景吾在一旁再也听不下去了,冲出来道:“住口。北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可知你如此以下犯上会有什么后果?”
北染面如死灰,随口道:“后果?我有什么后果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景吾心急如焚,恨她分明理解自己的意思,可还非要反着来,他真怕她再这么说下去,真的会激怒怀越,到时后果不堪设想。他又道:“就算你自己没什么大不了,那你想想别人。”
他指的是霁长空,引着她往霁长空那去想,她应该就不会再这么极力反驳怀越的话了。兴许跟他低头认个错,受点小惩罚,这事也就算了。
这句话十分有用,北染的情绪果然不再那么激动。许是想到自己已经倾尽全力,却还是没能救出霁长空,他还是得在那里继续受苦,北染心里万分悲痛,两滴热泪自她的脸颊飞速滑下。
安抚住了北染,景吾又转向面对怀越,深深行了一礼,道:“帝君,北染她只是因往日里与流川君私交甚好,见他受难,于心不忍,方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但这也正体现了她的真性情。换言之,她将情义二字看得甚重,若是将这种舍己为人的情怀放至苍生,她定能造福六界。故而我天界能有像她这样至情至性之人,实乃一大幸事。还望帝君能宽恕她方才的无礼之举。”
经过景吾一番调解,怀越有点动摇,微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他说的话。他负手而立,叹了口气,道:“罢了。北染,若是你能认识道自己的错误,日后心怀天下,将天下苍生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且现在当着众神的面,保证从今往后再不去提及和计划解救罪神霁长空一事,我便可以酌情处理此事,对你从轻发落。”
听闻此言,景吾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北染态度软一下、做个保证,她便不会有什么大事了。谁知,他一口气松下去还没提上来,现场便再次脱离他的预算,往一个更坏的方向发展。
北染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怀越半响,而后道:“不可能。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此番她依旧口出狂言,但奇怪的是,怀越将她的话听完,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大发雷霆,反而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许是已经气到不知该作什么表情了。他往前来了一步,使众人将他脸上的淡漠看得更清了些,他扬声道:“本君好言相劝,偏偏冥顽不灵!”
说完这句,他的脸色由淡漠转为决绝,神色凝重,面向众人开始他的宣判:“今有天界上神北染,罔顾天界律例私自下凡,驱使妖兽撞毁南海镇海神柱,致鲛人族死伤无数,罪孽滔天;身为天神,非但不知悔改,还是非不分,竟妄想闯天牢解救罪神霁长空;更是本心不正,误视天道。数罪并罚,合罪当诛。”
紧接着高声令道:“来人!将北染带去无欢台,即日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