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王嘉能原本漠然的神情先是一震,接着有些悲喜交加,然后终于被推了进去,什么也看不到了。
未央在梁芷妍与王嘉怡的搀扶下拖着灌了铅一般的脚步回到手术室外面的座椅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一般。
她甚至比王家人都还要伤心,正在众人不知如何安慰的时候,她却兀自站了起来,抹去了眼泪。
“未央,”嘉怡有些不确定的说,“你……”
其实哪个人能不伤心呢?毕竟都是至亲的人,只是这个时候谁伤心都没用不是吗?没有人询问她最后到底跟王嘉能说了什么。但是不管是什么,那分明是激发了他的求生的欲望的。
未央说:“嘉怡,你们不要担心,王爸王妈你们也不要担心,我相信嘉能一定会平安的出来的是不是?”
说完她先笑了起来:“既然相信他会没事的,那又何必悲伤呢?”然后她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我先走了,我等你们给我好消息。”
几乎是不等任何人开口,她便快步的走了出去。
嘉怡说:“芷妍,麻烦你帮我照顾她一下。”
梁芷妍也跟着跑去,恒廷阎也走了。
未央几乎是一离开他们的实现变快步的跑了起来,直到跑到医院的门口,她才敢蹲下来,扶着墙角不可抑止的抽泣与痛哭。
梁芷妍默默地跟在未央的身后,眼睛发胀的厉害,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哭不出来,如果能像未央这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是不是就会好过很多?
一团又一团的棉花堵在心间,痛的难受。
她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未央。然后蹲下身来,与她面对面的蹲着。
纸巾很快被打湿,她又递上了一张。
反复几次她才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双眼红肿,宛若核桃一般。
梁芷妍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干涸的眼睛,然后未央一把抱住了她。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是他们之间的纽带。如今,抱头痛哭。
未央说:“其实我一直很讨厌你的,我曾经还跟人合伙想拆散你们的,可是如果他能好起来,我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
其实,在这场爱情的拉锯中,未央才是最可怜却又最大度的那个人吧。她深深地爱着一个人,却甘愿为了他的幸福而拱手相让,然后默默退出,成全了两个人,总比痛苦了三个人强。
她说了很多的话,每一句每一字都带着咯血的疼痛。
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像是找到一个渠道似的,开了闸口,不可抑止的奔腾起来。
她们一起蹲在地上,望着同一个方向,忐忑不安。
日头逐渐高照。她们蹲在那里许久未曾换过一个姿势。
不知何时,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赶来,却是站在一边不动。
恒廷阎默默地递上了一根香烟。两个男人在一旁的石雕面前吞云吐雾起来。
谁都没有说话,任凭时光点点滴滴的流逝。
直到两个人抽完了整整两包烟,一包是他的,一包是他的,手边的烟头都摆满了。这才善罢甘休。
恒廷阎苦笑着说:“看来我们都很失败。”
罗冥坦笑:“你比我幸福。”
他回头,看了看依旧坐在那里的两个女人。
最后,两人走过去,一人拉起一个。
未央和梁芷妍的脚早已都麻掉,这一拉,皆是一个踉跄,好在身边的男人扶的快,不然会很糗。
罗冥一言不发,已然拦腰抱起了未央。尚在怔仲的未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拧回了心神,吃惊的看着抱着他的男人。
罗冥英俊的侧脸有着世界上最刚硬的线条。他抱着她,朝车子走去。
恒廷阎笑笑,揽着梁芷妍的腰说:“需要我抱你吗?”
她摇摇头:“我自己走。”
他没有意见,扶着她渐渐走去。
恒廷阎说:“我先带你去吃饭,吃完了饭再来吧。”
四个人找了一个餐馆吃饭。
满满一桌子的菜,却没有一个人吃。
恒廷阎和罗冥拿着酒壶对饮。
梁芷妍终于拿起筷子帮未央乘了一碗汤说:“先喝点吧,不然你身体会垮掉的。”
未央虚弱的笑笑,没有推迟。接过了。
梁芷妍也给自己乘了一碗汤,却是食不知味。
沉默的吃完了这一餐才发现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手上已经整整进行了六个小时,什么消息也没有,真的会让人疯狂的。
从她们的坐立不安中,其实都可以看得出来。
罗冥去结了帐,说:“你要不在车上先休息一下吧?”
长时间紧张的情绪怎能不疲累?可是谁能休息得了?一闭上眼睛便想起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来。
终于还是放弃了。未央说:“你还是陪我去医院吧,我休息不了。”
他沉默的点点头,载着她往医院而去。
手术室外还是一样的寂静。手术室上面的红灯依然那么醒目的亮着。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谁都不想去回忆那一段沉闷到窒息的时光。唯一感到安慰的便是手术室上面的红灯熄灭的那一刻,众人落回肚子里还猛然窜起来的心。
手术结束了。如同判了他的生死。
谁都无法改变了。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安妮率先走出来,她的嘴上还带着口罩,身上还穿着那套天雷色的手术服。秦朗跟在身后。
她脸上布满了疲色,双眼里也出现了血丝。秦朗也好不了多少,不过看起来安妮应该更累一些。
顾不得让他们休息一下,王爸爸王妈妈已然第一个冲了上去:“秦医生,我儿子怎么样?怎么样?”
看到他们期待又害怕的脸,真的很害怕下一秒他们会崩溃。
其实他们这样多少是让他们感到恐慌的。
这一刻,梁芷妍却是出奇的安静。她只是双手握拳的站在那里。
而罗冥则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指甲,已经掐进了他的掌心里。手上的脉络纵横交错,都说掌纹决定了命运,他却看不到自己的命运在哪里。
只是痛,沉沉的心痛。有时候,他情愿躺在里面的是自己。如果这样能让身边的妻子如此惦念的话。
王妈妈晕倒了。王嘉怡跪在了地上。王爸爸老泪纵横。
伴随着安妮和秦朗的笑容,一切,缓缓地落幕了。
梁芷妍膝盖发软,竟是一瞬间也跟着跪坐在了地上,而未央,终于悄然离去。
手术成功了。他却未醒来。
众人还沉浸在那欢愉中的时候,更大的困难却在后面等待着他们。
梁芷妍抓着安妮的手说:“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手术成功了吗?为什么他还没有醒来呢?”
安妮换上了医生的白大褂,正一脸严肃的站在王嘉能的病床前面。
秦朗的一名助手说:“手术的确很成功,最后是由安妮医生来主刀的,怎么可能有不成功的道理呢?”
“是啊,我们成功的割掉了他脑子里的肿瘤,各项检查也很正常了……”
“好了,梅尔,凯瑞,”秦朗出声阻止了他们,“梁小姐,我们已经做完了医生所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要看病人自己的努力了。”
安妮终究还是打破了自己的誓言,在最危急的关头,由她攻破了最艰难的那一关。
只是王嘉能没有醒来,也是出乎她的意料的,她皱着姣好的面容说:“芷妍,你别着急,秦朗说的没错,我们已经做完了我们能做的,各项检查的数据也趋于平稳,如果他还是不能醒来,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是什么?”后面的王嘉怡和父母一起问道。
“那就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安妮似乎也很头痛,她解释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他害怕的东西,也许是他怕自己醒来会失去的东西,总之,就是有什么东西令他恐惧着不愿意醒来。”
很唯心主义的解释,但是却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安妮说:“国外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病人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再也不愿意醒来,这个……”她也实在不好说。因为很多东西医学也无法解释清楚。
“那如果他一直不醒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安妮颇为无奈的耸耸肩:“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植物人?”王嘉怡倒抽了一口气。
秦朗有些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不过这一眼的意思太复杂了,很多无奈,很多不确定。
未了,他也只能说:“安妮,我美国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完成,我明天就得赶回去了,这里就麻烦你了。”
安妮笑笑,美艳无比,都说美人一笑倾城,竟将这病房也整个的装饰的生动了起来。她拍拍秦朗的肩膀道:“辛苦你了。放心吧。”
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每天,未央都会来陪他坐一会儿,然后离开。离开的时候都是由一个男人陪着的。他也来看过王嘉能几次,王家父母也都看到过。只是后来他便站在了门外没有再进来。
未央还是每天抱着一束小雏菊来看他。将它们插在花瓶里。
梁芷妍来的机会少了。因为学校要考试了,也因为王家父母郁卒的眼神。
她是不受欢迎的吧。从他们的眼神里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也难怪,离开了王嘉能却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们一定会想是她迫不及待的转走的吧。
她无从解释,只能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过来。
又是一天过去。
梁芷妍过来,未央要走了。她送她到门口,看着罗冥将未央带走。然后回到病房里,拧了块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