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这天,宫里吃了一顿红薯宴。
但凡有品级的嫔妃,都得到了一碗红薯饭。
对于吃惯山珍海味的嫔妃们来说,红薯饭并没见得美味,就是吃个新鲜还有体面。
体面是最重要的。
文德帝赏赐的红薯饭,能不体面吗?
嫔妃们得到一碗红薯饭,未央宫却开了一个红薯宴。
蒸煮烤,各种烹饪手段,最好的御厨,在小小的红薯上玩出了花样。
“果然顶饿!”
文德帝吃了一个烤红薯,就已经觉着肚子饱了。旁的菜肴,已经吃不下。
裴皇后亲自装了一碗汤,放在文德帝手边,“陛下喝口汤,消消食。臣妾要恭喜陛下,得高产红薯,再也不用担心百姓打饥荒。”
文德帝喝了半碗汤,擦了擦嘴角,说道:“此事下结论为时过早。”
裴皇后顿了一下,“陛下是不相信顾玖吗?”
“朕自然信她,这样的大事,她没胆子撒谎。但是粮食事关国计民生,朕必须慎重对待。等开了春,就让皇庄种植红薯。等到秋收,果真亩产能达到七八百斤,都不用亩产千斤,朕就下令官府推广红薯种植。”
“还是陛下考虑得周到,臣妾不如。万一这红薯达不到亩产七八百斤,贸然推广,岂不是有损朝廷威信。”裴皇后轻声说道。
文德帝点点头,“正是这个理。”
裴皇后见文德帝高兴,于是笑道:“顾玖这回也算是立下了大功劳,她可真是个福星。”
为了儿子刘诏,裴皇后不介意在文德帝面前多说说顾玖的好话。
刘诏,刘议都是她的儿子。
先替儿子们出个风头再说。
文德帝哈哈一笑,“放心吧,朕会赏她。只等红薯推广,朕就重重赏她。”
“臣妾先替老大媳妇谢谢陛下。”裴皇后喜笑颜开。
她想着,顾玖得了赏赐,刘诏也会跟着沾光。此乃好事。
这会刘诏就沾着老婆的光,留在宫里面吃红薯饭。
顾玖和他一起。
顾玖悄声嘀咕,“我觉着自己做了孽,才会留在宫里吃红薯饭。”
红薯饭她早就吃腻了,她想吃硬菜,结果文德帝赏赐她一碗红薯饭。
嘤嘤嘤!
她还不能不吃。
刘诏沉默地端起顾玖的那碗红薯饭,全都倒进自己碗里,他替她吃。
顾玖喜笑颜开,“你猜父皇会赏赐我什么?”
刘诏摇头,“说不准。”
文德帝登基两年,很少赏赐人。就算有赏赐,也都是些不值钱的零碎物件,不说也罢。
顾玖又问道:“你猜,一会父皇会问什么?”
他们夫妻,在未央宫偏殿用饭。这是体面。
不过两人都知道,文德帝留他们在偏殿吃饭,一会定是有话要问。
刘诏一口气吃完了两碗红薯饭,拿出手绢擦擦嘴角,说道:“或许是关于水泥路,你准备准备。”
顾玖放下筷子。
如果一会文德帝问起水泥路,她要怎么回答?
刘诏直言道:“将水泥方子献上,提供工程队,帮着朝廷修路。”
这是他给顾玖的建议。
水泥路,注定不可能让顾玖一直修下去。
事关民生,财权,朝廷一定不会放过。
尽管京城到洛州的水泥里,因为大雪封山,还没显露出吞金兽的本质。却不妨碍,朝廷要将这项利器掌握在自己手中。
顾玖点点头,“我明白了。”
从一开始,她也没指望做个修路专家,没指望一条条水泥路修下去。
水泥路是朝廷新的财源,也算是惠民工程,迟早是要交上去的。
能拿下京城到洛州这条水泥路四十年的收费权,顾玖已经很满意了。
她不贪心。
想要赚钱,她有的是办法。
没必要同朝廷,同文德帝对着干。
果不其然,刚吃完晚饭,就有内侍请夫妻二人前往大殿说话。
文德帝和裴皇后,帝后二人均坐在罗汉榻上,各占了半边位置。
夫妻二人躬身请安。
“免礼!红薯饭好吃吗?”
文德帝笑眯眯地问道。
刘诏冷心冷情,面无表情地说道:“顶饿。若能推广到边关,军粮问题便能得到极大缓解。”
“说的不错。就是不知红薯在西北干旱地带,能不能种。”
顾玖小声说道:“少府和户部一起出力,迟早能培育出能适应西北气候土壤的红薯种子,亩产说不定能赶上南边,达到亩产千斤。”
这话文德帝爱听,于是他不吝啬地笑出声来,“说得很好。少府和户部,有全天下最好的老农,定能成功培育出种子。”
说完,文德帝的目光在二人脸上一一扫过。
之前在兴庆宫的时候,文德帝一个字没提水泥里,就是防着户部。
户部穷疯了,凡是能来钱的项目,都想掺和一脚。
然而,文德帝打算,将水泥路项目,纳入少府。由少府出面主持修建水泥路,阻止收费员收取过路费。
说白了,文德帝就是想将户部撇开。
所以他选择在未央宫讨论此事。
“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修得不错啊!”
果然是水泥路。
顾玖很上道,“都是托父皇的福,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才能如期完工,顺利收取过路费。”
文德帝哈哈一笑,“朕听说,十月就收取了七千两过路费。”
顾玖老实回答:“正是。”
文德帝又说道:“十月的时候,很多地方已经开始下雪,天气严寒,行商都不出门。加上很多人当时还不知道水泥路已经全线贯通。就这,开通第一个月就能收取七千两过路费,了不起。
等到开春,天气暖和,行商们纷纷出门,估摸着每月过路费,都能上万两。”
顾玖说道:“儿媳也是这么想的,等开了年,收费站应该能迎来一波明显增长。”
顾玖这会也不叫穷了。
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倒是得到了文德帝的赞许。
十一月,腊月,比十月份更加严寒。
收费站收取的过路费,比起十月份,有着明显下滑。
但是京城和洛州两处收费站,却不降反升。
京城,洛州,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临近年底,走亲访友,出行买卖,运送货物,不要太热闹。
外地行商少了,本地商人却十分活跃。
十一月份,光是这两处收费站,过路费加起来就有四千多两。、
加上其他十八个收费站,十一月份所有收费站的过路费,勉强破了六千两。
有的赚!
就是开业时间没选好,赶在了冬天。没有预想中的大爆。
不过等到开了春,天气暖和后就好了。
京城到洛州这一路,山匪路霸被大力打击。等到文德二年,一定会有更多人出来行商做生意。
文德帝笑呵呵的,“收费站看着不起眼,但是胜在细水长流,还能惠及民生。”
关键还在于军事上的作用。
当然,这一点就没必要说出口。
顾玖当机立断,“儿媳欲献上水泥方子,请父皇笑纳。”
文德帝心头一乐,真难得,顾玖今日太知情知趣了。
但是他却说道:“朕怎么好意思要你的水泥方子。”
顾玖心头一阵嫌弃,真虚伪啊!
面上她还得恭敬地说道:“儿媳力有不逮,无力在全天下修建水泥路。唯有朝廷,唯有父皇,才有这个魄力。请父皇一定要笑纳水泥方子。”
刘诏也说道:“这是儿子和小玖一片孝心,请父皇笑纳。”
裴皇后也说道:“孩子们的孝心,陛下就收下吧。”
文德帝乐呵呵的,“既然你们一番孝心,朕也不好推辞,那朕就收下了。”
顾玖趁机给文德帝出了个赚钱的主意,“水泥不仅能用来修路,还能用来修房子,抹墙面,抹地面。尤其是抹地面,就不用担心下雨天,一地黄泥。以京城的物价,十文一担,这门生意也大有可为。”
“哦?”
文德帝好奇问道:“这么好的生意,你不打算做吗?”
顾玖却说道:“儿媳恳请父皇,允许儿媳派人到江南建水泥作坊,在江南卖水泥。”
言下之意,顾玖将北方市场让给文德帝,她去南方开拓新市场,打前站。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倒是精明。好,朕准许你到江南开办水泥作坊。若有一天,少府也进入江南,你可要帮衬一二。”
“父皇放心,儿媳名下的四海商行同少府,犹如是兄弟。少府是长兄,四海是弟弟。弟弟得一直仰望长兄。”
啊呸!
顾玖为自己的厚颜无耻所折倒。
这是她吗?
是的,这就是她。
她堕落了!
嘤嘤嘤!
不,她不是堕落,她是识时务为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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