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不为难你。”
顾玖低着头。
你都把人为难成这样子,还说不为难,要脸吗?
“等刘诏回京,朕会收拾他。你们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他的事。”
顾玖替刘诏掬一把同情泪。
“今日谈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如果让朕知道有人在议论此事,你们所有人,朕都不会放过。”
顾玖,少府家令,陈大昌三人齐齐躬身称是。
“顾玖,你回去后好好反省。这回功过相抵,朕不奖励你,也不罚你。下次再有利于经济民生的想法,你让刘诏写奏本报上来。”
顾玖:刘诏不在家,她想找人也找不到。
天子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你放心,半年之内,朕会招刘诏到朝中任职。届时你们两口子就能天天见面。”
还要半年啊?
今年还能怀孩子吗?要不推迟到明年得了。
不过推迟到明年,估计从宫里到王府,从王府到顾家,全都要着急上火。
你咋不生呢?你咋还不生呢?
她都能想象每个人催生时的表情,一副痛心疾首,语重心长的模样。
“不要嫌半年时间太长,刘诏有差事要做。”
天子一定有读心雷达,竟然每次都能准确猜到她心中所想。
天子挥手,打发她。
顾玖躬身告退,松了一口气。
终于活着走出兴庆宫,不容易啊!
她叫住少府家令,“老祖宗,恭喜!”
少府家令大权独揽,这对老人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自然要道一声恭喜。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哈哈一笑,两人一起朝宫外走去。
“多亏了小玖你,老夫才有这次机会。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只要老夫能办到。”
顾玖抿唇一笑,“晚辈还真有两件事需要老祖宗帮忙,不过都是举手之劳。”
“你说!”
“内城河雨花巷那一段,我想买下来。此事还请老祖宗通融。”
少府家令定睛看着她,“你果真要改造雨花巷?”
顾玖点头,“此事李家还被瞒在鼓里,请老祖宗替我保密。”
少府家令笑了起来,他也看不惯李家。一个暴发户,仗着李德妃的宠爱,整日里耀武扬威,连他这个少府家令都不放在眼里。
李德妃的兄长就在少府当差,在公事上,没少和少府家令起冲突。
少府家令年龄大了,折腾不起,避其锋芒。要是问他内心憋屈吗?当然憋屈。
顾玖算计李家,少府家令乐见其成。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问道:“雨花巷真能赚钱?”
顾玖抿唇一笑,“一天前,老祖宗能想到陛下会准许少府放贷吗?”
“哈哈……你说的对。行,这件事老夫帮你办,内城河从城门到雨花巷那一带,老夫全给你弄来,你只要准备好钱就成。”
顾玖意外惊喜,“多谢老祖宗。这第二个小小请求,是关于钱庄的。”
少府家令严肃起来,“你说,老夫听着。”
顾玖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让老祖宗杀鸡儆猴,据我所知,李家也开了钱庄,月息四分,利滚利。已经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既然要杀鸡,李家这只鸡老祖宗觉着分量够吗?”
顾玖一开始忽悠少府家令的时候,没想过要利用少府收拾李家。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不仅要让李家放血,她还要李家割肉。
敢和她对着干,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吗?不狠狠回击,李家就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到头上。
少府家令沉吟,似乎有些犹豫。
顾玖问道:“老祖宗可是担心李德妃那里?”
“正是。李德妃生下小皇子,目前正得宠。这个时候对李家出手,不明智啊!”
“老祖宗此话对,也不对。李家此刻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看似不可动摇,实则不堪一击。”
“此话怎讲。”
顾玖轻声问道:“在陛下心中,什么最重要?自然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李家开钱庄,放高利贷,逼迫小民家破人亡,甚至已经有人落草为寇。这样的钱庄,该不该杀一儆百。
那么多钱庄,有哪个比得上李家钱庄的分量?
可以这么说,杀十家钱庄,百家钱庄,也比不上杀一家李家钱庄。这就是李家钱庄的分量,这才是真正的杀一儆百。
还有,李家不等于李德妃。我敢说老祖宗动了李家钱庄,李德妃只要不蠢,她就绝不敢出头。”
“为何不敢出头?”
“因为她要为小皇子积德啊!她敢出头,就等于是纵容李家父子作奸犯科。你说,陛下能允许小皇子有这样的外祖吗?李家敢伸手,陛下就敢将李家的手砍断。这是为江山社稷,也是为小皇子好。”
少府家令似乎是被顾玖说动了,但是依旧没下定最后的决心。
顾玖咬咬牙,干脆放大招,“老祖宗当真认为小皇子能登上皇位?”
这个话题太大胆了,唬了少府家令一大跳。
顾玖压低声音,“老祖宗就不想青史留名?不想取悦未来帝王?不想在少府家令的位置上干上十年,二十年?”
少府家令心跳加速,四下查看。见周围没有人,他才放心下来。
“你也太大胆了,竟然在宫里说这种话。也不注意一点场合。”
顾玖浅浅一笑,“宫里绝大部分的人,其实和你我的立场是一样的。老祖宗不用太紧张。”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不顾场合乱说话。”
顾玖躬身一拜,“老祖宗教训的是,晚辈以后一定会注意说话场合。”
少府家令沉默片刻,才说道:“此事容老夫想想。你刚才说李家逼得小民家破人亡,落草为寇,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有人证物证,老祖宗需要,我随时可以奉上。”
人证物证,都是刘诏安排人收集的。
顾玖捡个现成,先利用一番。
少府家令点点头,“那好吧。你把人证物证准备好,等老夫需要的时候,你即刻送来。”
“晚辈明白。”
顾玖心满意足出宫,这一回算是大获全胜,前提是忽略天子的一番拷问,以及要收拾刘诏的言论。
她登上马车准备回王府。
一个人猛地扑到马车前,将马小六和车夫吓了一跳。
“诏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周苗笑嘻嘻地看着顾玖。
顾玖头痛。
不用招呼,周苗主动登上马车,同顾玖相对而坐。
顾玖轻咳一声,车夫知趣,赶紧挥动鞭子,马车缓缓离开宫门。
她盯着周苗,目光探究,“周公公不在宫里当差,怎么有空出宫?”
周苗笑嘻嘻的,“我听说夫人进宫,就一直候着。好不容易等少府家令走了,我才凑上来。夫人放心,我很小心,没让外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你我之间的关系,真要计较起来,不过是买卖关系。”
周苗先是愣住,紧接着压抑着哈哈一笑。
“夫人这个说法真妙,买卖二字,果然道尽了你我结识以来的关系。”
顾玖淡漠一笑,“周公公真闲,莫非你一直在关注我的动静?”
“那是自然,夫人都说了,你我是买卖关系。你可是我的金主,我能不关心金主的行踪吗?”
周苗含笑看着她。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朝外面看去。
前面就是坊市,市面上很热闹,极为吵闹。也算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她不再兜圈子,直接问道:“周公公找我,所为何事?”
周苗笑道:“夫人是不是以为,我又要问你要钱?”
顾玖没作声,只是含笑看着对方。
周苗也没卖关子,他继续说道:“夫人放心,我今日来,并不是找夫人要钱。我来,是给夫人送消息的。”
顾玖挑眉,等着周苗的下文。
周苗压低声音,说道:“前几天江淑仪侍寝的时候,天子曾短暂昏迷过。”
顾玖收起笑容,神色凝重,“当真?”
“此事宫里封锁了消息,我也是从江淑仪哪里听说的。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天子直接栽倒在地上,把江淑仪吓了个半死。结果转眼间,天子又自己站了起来,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是江淑仪很肯定,那一瞬间天子失去了知觉。”
顾玖面容严肃,天子是高血压?脑梗?或是别的什么疾病症状?
总之,这种忽然失去知觉,栽倒在地上的情况,很明显是释放了一个强烈的信号,天子的身体出了问题。
问题不加以重视,小问题就会变成大问题。
顾玖问道:“天子还在服用丹药吗?”
周苗笑了起来,“这件事我可不清楚。让夫人失望了。”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接掏出一千两银票。
她现在有钱了,不差这一千两。
她直接将一千两甩在周苗面前,再次问道:“天子还在服用丹药吗?”
周苗笑眯眯地说道:“上个月还服用了一粒。”
“你的意思是这个月没有服用?”
“据我所知,这个月还没服用丹药。但是却连着三日召见方士论道。”
周苗伸出手捏着银票一角,然而顾玖还没松手,银票还落不到他口袋里。
顾玖盯着他,“没骗我?”
“夫人真会开玩笑,我们合作这么长时间,我可曾对夫人说过一句瞎话。”
顾玖了然一笑,轻轻松开手。
周苗赶紧将到手的一千两揣在怀里,一副财迷的样子。
顾玖像是聊家常一样的问道:“淑仪娘娘最近好吗?”
“淑仪娘娘最近苦死了。”
周苗略显夸张地说道:“娘娘夹在李德妃和薛贵妃之间,日子真是苦不堪言。薛贵妃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李德妃嫌淑仪娘娘抢了她的宠爱,对淑仪娘娘也只是面子情,并没有多好。”
顾玖挑眉一笑,“这话哄哄三岁还行,就别拿到我跟前哄我。”
周苗笑了起来,“其实吧,淑仪娘娘的日子还是不错的,只是她心里头苦。”
顾玖微微眯起眼睛,“她有陛下的宠爱,有李德妃做靠山,家人也安顿下来还被赐了官职,她心里头有什么苦的?她这会该笑才对。”
这个时候都笑不出来,那将来遇到真正的苦日子要怎么办?
周苗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夫人这般想得开。”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公公,你若是不想和本夫人说实话,本夫人不勉强。前面有个酒楼,我们不如就在前面分开,周公公拿着钱去吃一顿好的也行。”
周苗笑了笑,“夫人以为我是在说瞎话骗你,殊不知我说的句句属实。夫人当真以为,李德妃会将淑仪娘娘当做心腹?真以为淑仪娘娘心头不苦?”
顾玖轻声一哼,“江淑仪心里头可能真的很苦,但是她之所以感到心头苦的原因,一定不是你说的那些。你和江淑仪之间,应该有协议吧。除了我之外,江淑仪应该还准备了别的后路。对吗?”
周苗有片刻的失神,心道诏夫人好敏锐的洞察力。
转眼他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我和江淑仪之间的确有协议。至于她有没有准备其他的后路,夫人最好亲自问淑仪娘娘。”
顾玖心中了然,笑道:“无论如何,今日我都要谢谢你亲自送消息。天色已晚,我该回王府,公公请自便。”
周苗朝马车外面看去,“听说夫人开了一家药铺,最近干爹身体不舒服,我作儿子的想要孝敬他老人家。”
顾玖很干脆,她敲响马车车壁,拉高声音吩咐车夫,“去药铺。”
马车缓缓转了个弯,朝药铺驶去。
到了药铺,顾玖叫青梅给二壮传话,药铺里面的药材随便周苗挑选。
“多谢夫人,我就不客气了。”
“你别让药铺破产就行。”
“夫人放心,我可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周苗跳下马车,进了药铺。田大夫丢下手头上的事情亲自招呼。
二壮来到马车前,“夫人,这位周公公要特别招待吗?”
顾玖说道:“不用太客气。别的客人怎么招呼,对他就怎么样。”
周苗最擅长蹬鼻子上脸,所以一定不能软。
没等周苗挑完药材,顾玖就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她先去碧玺阁复命。
宁王盯着她,“这一趟耽误了挺长时间。”
“父王说的对,的确耽误了不少时间。”顾玖微微躬身。
宁王沉吟片刻,见顾玖不打算主动开口,干脆直接问道:“老头子叫你进宫,所为何事?”
天子的威胁言犹在耳,关于少府,关于放贷,关于立储,这些顾玖统统不能说。
她斟酌了一下,说道:“陛下问儿媳有关公子的事情。”
“刘诏?”
宁王蹙眉,想不通,也很意外。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确是关于公子的事情。”
“老头子具体都问了些什么?”
“问了问生活起居方面,还问了问公子平日没差事的时候做什么消遣。”
“就这些?”宁王狐疑地盯着顾玖,总感觉她没说实话。
顾玖特别真诚地说道:“就问了这些。除了公子的事情,儿媳也想不出,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咨询儿媳的意见。”
宁王蹙眉,“老头子这是唱的哪一出?他怎么会突然问起刘诏。”
“儿媳也不知道原因。父王若是没别的事情,儿媳想先告退。”
宁王一脸苦恼地挥手,顾玖趁机起身告辞。
“你瞧着老大媳妇说的是实话吗?”宁王问身边的内侍常恩。
常恩微微躬身,“老奴以为大夫人没有一句实话。”
宁王笑了起来,“她当然没说实话。可是老头子如果不是询问刘诏的事情,为何要将老大媳妇叫到宫里?老大媳妇不过是一介内宅妇人,老头子有什么理由叫她进宫?”
这也是为什么宁王肯轻易放过顾玖的原因。
他意识到,天子叫顾玖进宫的理由一定很不简单,天子也肯定下了封口令。
既然知道从顾玖口中问不出真话,宁王也懒得浪费时间。
常恩大胆一猜,“会不会和立储有关?”
宁王心跳瞬间加速,“你是说老头子是在考察皇孙?观皇孙论立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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