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文学 > 其他小说 > 毛非庄周 > 8 我还会遇见梦里那个煮酒的人吗?
八.

空气凉飕飕的,裹着消毒水的味道。

毛非悠悠转醒,对着昏暗静谧的房间满眼茫然,找不到一丁点记忆。

毛非想,这是断片儿断上瘾了吗?

轻轻一声,房门开了,露出大片灰白色的灯光,走进来一位戴帽子的人。

毛非愣愣地望着他,近了,才发现是她,是个护士姐姐。

“你醒啦。”值班护士低语,抬手拿温度计靠近他额头,“三十六度五,已经完全退烧了,再睡会儿吧。”

“谢谢,”毛非迟缓道,嗓音依旧沙哑,“那个,请问一下......”

“他们在那儿,”护士见他欲言又止,指指隔壁两张病床,“特意给你们安排的空房间,正好三张床。”

毛非转头过去,看见冉青侧身面对他,睡得正沉。

值班护士带门出去了,毛非已经睡得太多太久,醒过来后有轻微的恶心感,周身袭来沉沉的酸痛和乏力。

口好渴。

毛非慢慢从被窝里坐起来,床头柜上放着他的保温杯,一切动作都小心轻缓,不发出一丝声响。

满满一杯温开水喝进肚子里,嘴唇湿润,被烧裂的口子有些疼,毛非捧着水杯垂眸,刚刚护士进来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一夜情浪到了医院里,那也太哭笑不得。

水杯放回到床头柜上,毛非顺手拿起搁在一旁的手机。

他又静悄悄地钻回被窝里,病刚好,不能嘚瑟。

手背上的针口隐隐作痛,毛非点亮屏幕借光,看见白色胶条晕过来一点血色,皮肤也青了一大块,他拿指尖按了按,更痛了,便翻过手去不再管它。

凌晨四点半。

“猪”给他发来好多消息,最后几条在三个小时前。

猪:毛非,事到如今我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所以才突然性情大变。

猪:那就说开,我的确是喜欢你的画,想要它,我没骗你。

猪:你把画送给我,属于我,我再当成我最好的宝贝送给我女朋友作生日礼物,就像你喜欢我写的散文诗句,我也可以打印出来送给你,你再拿去当成情书送给你的女朋友。

猪:有问题吗?没有问题啊,我也不会对你生气,或是觉得被你亵渎。

猪:还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今晚怒极攻心,没理智了,我差些敲碎你的锁把画拿走,好在我及时醒悟!我赔你锁,行吗?

猪:我也说了狠话,我怎么会把你从社团里开除呢?

猪:我女朋友今晚哭了,她期待好几天却扑了空,我才安慰好她。

猪:我明天上午要出门帮辅导员办事,下午才能回来,我来找你,你别再躲着我了,行吗?

毛非抱着手机,一直到屏幕息掉都没反应过来,是他睡懵了、烧傻了,还是这个人的脸皮比野山猪还要厚?

他那半个月的寒假是被灌了迷魂药吗,怎么会对这种人动心?

还敲锁,还醒悟?

还亵渎?

毛非地铁老头看手机,顾不上给这个传销头子想骂名了,他要好好反省自己。

毛非有一个白月光。

白月光名叫陈祈,两人在高中时同寝两年,陈祈自称钢管直男,于是毛非秉持着原则不招惹,但是陈祈太优秀了,方方面面都优秀得他这个小gay无法把持,有意无意地撩拨了两年也没能把人掰弯。

戏剧的是,这位钢管直男在高三时转学转走了,在新学校里遇见一个小哑巴,半年不到,弯得甜甜蜜蜜。

这就是他的白月光陈祈和他的好gay蜜苏呈音的爱情故事。

真是,好他妈让他羡慕嫉妒想要哭啊。

再看看朱铭呢?男,长相一般,身高一般,身材中庸,为达目的不惜装弯。

毛非默默,从高中到大学这短短长长的三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的择偶审美骤降如斯!

什么也没发生,空窗期罢辽。

所以就是寂寞的,闲的。

毛非重新点亮手机,在拉黑这个闹心玩意儿之前回了句话给他:休想。

漫无目的地点来点去,神游天外,情不自禁的,毛非又想起自己变作桃花的梦境来。

这是他二十年来做的最美妙、最享受的梦。

嘴角抿起,傻笑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毛非心怀回味地发出一条朋友圈:桃花和酒,想贪杯。

发完,呆望着这几个字,被肉麻得蜷起了身。

他赶忙退出朋友圈,胡乱点进联系人,意外发现有一个“解梦十元一次”的好友申请。

毛非纳闷,通过申请后就追了个问号过去,又问:解梦?

还以为不会收到回复,至少不会这么快。

解梦十元一次:非非。

毛非又变地铁老头,这是干嘛?这么有礼貌?说话前还先打招呼?

非非:你好。

非非:这么晚了,请问你还营业吗?

这次多等了几秒钟。

解梦十元一次:营业。

可真敬业,赚钱不容易啊。

毛非一边感慨一边包了个十块钱的红包发过去。

非非:我可以开始了吗?

解梦十元一次:嗯。

毛非稍顿,高烧时虽是噩梦连连,但可惜烧了个稀里糊涂什么也不记得了,他犹豫几瞬后决定不要脸皮,反正谁也不知道谁,就让他解个春梦好了。

非非: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朵桃花,粉色的,本来是花骨朵,后来掉进了温泉里,花瓣就盛开了。

解梦十元一次:桃花运。

这、这也太惜字如金了吧?倒是说详细一点啊!

非非:是有桃花运没错,一朵好桃花,一朵烂桃花。

解梦十元一次:好的是什么样?

非非:酒吧里遇见的,好得真的没话说。

解梦十元一次:烂桃花呢?

非非:也真的稀烂无比。

非非:还没完呢,我接着说梦哦。

解梦十元一次:嗯,你说。

非非:我好可怜啊,你知道捣蒜吗,我就像一颗大蒜被放进那个石头窝窝里,被个石头棒子翻来覆去地碾,没完没了的。

解梦十元一次:疼吗?

非非:不疼,好舒服。

毛非没眼看,发出去的瞬间就把手机扣住了。

这时传来一阵被子摩擦的声响,似乎是有人翻身。

毛非立刻装睡,指尖摸索着把手机也息屏,他是面对着冉青侧躺的,冉青没动,是夏肖骁。

声响没停,床铺发出一丝吱呀,毛非悄咪咪掀开一条眼缝儿,看见夏肖骁提好鞋子朝自己走来。

毛非闭上眼,呼吸绵长,感觉到夏肖骁就站在床边,随后额头被轻轻探了探。

毛非感动得稀里哗啦。

夏肖骁放心地直起身离开了,毛非等了几秒才继续偷窥,窥见这人绕去冉青的另一边床头,轻手轻脚地给冉青掖被子。

却不想被窝里的人迷糊着醒了,翻身过去嘟囔道:“肖骁?”

夏肖骁“嗯”了一声。

冉青含混道:“非非。”

夏肖骁低语:“我看了,不烧了,还在睡。”

毛非将眼缝儿又掀开一丝,好窥得更清楚。

冉青问:“我睡得有点冷,你呢?”

“我还行。”夏肖骁琢磨道,“你都冷,那毛非刚退烧...”

“你把你被子给他,”冉青撑着身坐起来,“我们俩挤一挤吧。”

毛非:“......”

毛非在犹豫要不要出个声儿,说他也还行,不冷不需要,可是他又很期待接下来的画面。

夏肖骁依言抱着被子过来,毛非仿佛睡得无知无觉,连身上又重了一层都没能扰醒他。

天还漆黑,房间里只有贴地的小射灯。

冉青好像唔了一声。

夏肖骁抱歉道:“压到你了?”

冉青没动静。

整个房间都没再有动静,毛非暗搓搓地睁开眼,看见冉青背对着他,只露着一个黑乎乎的脑袋瓜。

到底用的什么姿势啊!这么不宽敞的单人床,夏肖骁那么大个子!

毛非恨不得自己长了双透视眼,透过那床白被子瞧个清楚。

毛非扁起嘴,直男好gay哦。

他以极其缓慢的动作缩进被窝,点亮手机,看见对方问:然后呢?

毛非提心吊胆的,屏幕最暗还不够,还打开了护眼模式。

非非:然后煮沸的白酒浇进来,我被做成了桃花酒。

看似平平一句梦话,实则内涵深远。

毛非躲在憋闷的黑暗里,当时,那时,他也闭着眼,眼前是浸满了湿润的黑,后来,终于,被深深浇透时,他真的如酩酊大醉一般。

毛非无可救药地无声呜咽。

倏然亮屏,解梦十元一次:是个春梦。

毛非脸蛋发烫,怪罪给两床被子太厚。

他恼羞成怒到:我知道我知道,你倒是解啊!

解梦十元一次:你怀春了。

非非:才不是!

就跟昨晚,不,是前晚,就跟前晚男人问他“你第一次?”时一样,这句“才不是”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毛非拧巴着纠结的心绪,不打自招:我还会遇见梦里那个煮酒的人吗?

解梦十元一次:会的。

毛非就乐了,打字到:谢谢嗷,解梦还给算一---

“卦”字还在拼呢,取而代之的“正在关机”就出现在黑乎乎的屏幕中央。

毛非傻了,乐极生悲。

他以极其缓慢的动作钻出被窝,归还手机,再瞄一眼隔壁床的两室友,看起来睡得好香。

抱着睡会睡得好香,他知道的。

毛非用鼻子哼个气音,闭眼上天马行空。

猛的,灵光一闪,毛非心生一计。

七点半,天已经大亮。

毛非盘腿坐在床上,冉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夏肖骁不在,跑腿买早餐去了。

“你们其实挺配的,真的。”

“是不是烧傻了,说什么胡话呢?”

“不是胡话!”毛非拍着被面瞎着急,“刚刚他还给你穿衣服!”

冉青被逗笑:“昨晚有一个人高烧烧得不能自理,肖骁给他穿上衣,庄强给他提裤子,他还叫唤着要找抱抱。”

毛非哑火了。

道谢的话在睡醒时已经说过好几遍,毛非鼓着脸蛋:“我请你们,还有庄强,吃饭喝奶茶。”

“奶茶就行了。”冉青把手机递给他看,“好看吗?”

一张女孩子的照片,黑长直,白软美,身穿华丽的cos服装。

毛非赞叹:“好看!你妹妹吗?”

“我热恋中的网恋对象。”冉青笑得别样灿烂,“叫珍珍。”

毛非:“......!!!”

“什么时候网的恋啊你!”

“寒假。”

毛非说不出话,憋了半晌,问:“肖骁知道吗?”

“知道啊,昨晚我们几个还一起玩游戏。”

毛非又憋了半晌:“下次什么时候,我也要一起玩!”

夏肖骁回来了,买的杯装小米粥和包子。

毛非边吃边自我幻灭,这对室友CP他才嗑了三小时不到就已经破镜了。

他问:“珍珍声音好听吗?”

夏肖骁比冉青还积极:“好听。”

他又问:“视过频吗?”

这问题只能冉青回答:“没,也没见面,她在隔壁省会上大一。”

包子堵不住毛非的嘴:“珍珍平时怎么叫你啊?我听说网恋的人都可速度了,一上来就是老公老婆的,你们呢?”

冉青有点臊:“你能不能好好吃你的早饭?”

毛非不能:“你没给她打钱吧?”

夏肖骁笑出声:“问得好,是该注意。”

冉青特别臊:“你们俩,啊?先讨论我的恋情,又来怀疑我的智商!”

毛非嚼巴嚼巴咽下去,又吸溜一口甜粥,说:“担心你嘛。”

吃完,收拾好残局,八点整,医院正式上班。

毛非把被子叠得规规整整,然后招呼两人道:“我有一个心眼儿想要耍一耍,你们帮我听听能不能耍成?”

这是他昨晚的灵光一闪。

昨天下午他在伯温睡过头,导致他失去一次翘课机会,只剩下五次。

如果,等会儿请医生给他开一张病假条,写昨天的日期,那是不是可以混淆视听,拿着假条去销假?

冉青说:“按道理,我们昨晚的确是在零点之前就到医院了。”

夏肖骁发现bug:“别忘了庄强,除非你下课后自己去办公室,不然他看见了肯定要说你骗人。”

所以还是有可行性的,毛非决定斗胆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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