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声音越小。
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完全吞没在蔺家乔的嘴里,含糊不清。
他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攥着我的衣角。
眨了眨眼睛,几颗泪珠又扑簌簌掉了出来,他匆忙用手背擦掉,生怕被人看到一样。
“阿姨,我,我没有骗你……”
没等他焦急地强调完,我直接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他。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呵护他,只剩下拥抱的本能,想把他牢牢圈在怀里。
多年的自闭症让蔺家乔变得孤僻,他不喜欢别人触碰,蓦然被我抱住的时候,他明显浑身僵硬了一瞬。
只是慢慢的,他周身的那层冰一点点融化,抗拒也逐渐降低,藏在冰山深处的小兽终于不必在冰刃霜林中躲藏。
蔺家乔两只手不知不觉间抱住了我,他还不及我的肩高,蜷缩着脖子,呜咽着在我怀里痛哭了起来。
我不知他这一天一夜是如何度过的。
他为什么从蔺家逃了出来,如何仓皇躲避到了我的院中,有没有吃饭喝水,有没有冷,有没有痛……
我只知道,他哭得好伤心,好委屈,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七岁的乔乔,哭得睁不开眼,喘不过来气。
直到后来,他居然哭着哭着睡着了,被扶到床上躺下的时候,他鼻尖红的像只小兔子,可怜地抽噎着。
刚一躺下,蔺家乔立刻就警觉地清醒过来,同时紧紧拽住我的手。
我叹了口气,安抚道,“不用怕,我不走,就是替你盖个被子。”
听到这话,他这才放松了力道。
抖了抖红肿的眼皮,男孩儿显然是疲惫极了,但始终绷着根弦,不肯松懈。
为了让他安心,我直接席地而坐,“我就在你身边,哪也不去,好吗。”
同时,我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靠在床边开始看起来,不过分去关注他,却又让他一抬头就能发现我。
床头灯很温暖,光芒在镂空星球中折射出来,照得天花板如星空般斑斓闪烁。
两只手枕在脑袋下面,蔺家乔静静看着我,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说话。
“阿姨,你在看什么。”
我没抬头,翻过一页,“建筑史。”
“你是设计师吗。”
“嗯。”
过了一会儿,男孩儿又轻轻问。
“我见过你吗?”
动作一顿,我否认,“没有。”
“可是,你给我感觉好熟悉……已经很久没有人碰过我了,他们一碰,我就会恶心、呕吐、发疯……为什么,你不一样呢?”
我心中一悸。
难怪,刚刚我情急之中抓住他的手腕时,蔺家乔会露出那样诧异怔愣的表情。
咬了咬唇,我试图找一个解释,“也许,是我们有缘吧。”
好半天,背后都没有回应。
我回过头,才发现这孩子已经迷蒙睡着了。
他的眼睫浓密,静静合着,鸦羽般垂下,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午夜无声,我默默凝视着蔺家乔的睡颜,心中酸楚一片。
那一声情急之下的“妈妈”,犹言在耳,永远锁在了我的心底。
三年间,它从未消散,直到见到蔺家乔后,那一股脑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发酵成了浓烈的想念、心疼、关切,迫不及待要化作一双手,紧紧抱住这个受伤的孩子。
手下意识伸到他头顶,我却还是紧紧止住了。
谈梦,你再去靠近他,就是在害人害己!
心神撕裂之际,一声嘤咛从蔺家乔的口中传来。
他仿佛做了个不安生的梦,下意识蜷缩成一团,喃喃呼唤,“妈妈……别去,你不要跳……”
“阿姨,抱抱……乔乔好冷……”
反反复复,“阿姨”和“妈妈”这两个称谓,不断在他口中交错。
每喊一次,我的心就越跌宕起伏一次,最后慌不择路地“逃离”了房间。
背靠着走廊,我双腿发软,缓缓跌坐到地上。
我有种后怕,只要再多一会儿,理智就会彻底溃败,我会忍不住搂住乔乔,告诉他是我回来了。
迟钝地摸了摸脸颊,我碰到了一片潮湿。
无力地垂下手,我在身侧攥紧,最终还是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