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各为其谋,心计9
主屋内,火炉微微,焚香隐隐,暖意四浮。
圆桌旁,一身脏腻的小乞儿端着一碗饭狼吞虎咽,桌上的几盘菜早已见底,桌上还飞溅着一些菜,乍眼一观,只觉满桌狼狈。
立在一侧的婢女们纷纷瞪着眼,目光皆是朝那小乞儿锁着,心生震惊与骇然。
这小乞儿这般狂吃,会不会将肚皮撑破?
正愕然惊神之际,小乞儿这晚饭又见了底。
他将碗捧着,目光朝其中一名婢女望来,俨然是一副要让婢女添饭的模样,只是他的眼神略微傲然,那使唤人的感觉竟如天生而来,委实与他乞儿的身份相差太远。
那位被他盯着的婢女则是倒吸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朝凤兮出了声:“孙小姐,他,他已吃了三碗米饭了。”
言下之意便是再吃下去,这小乞儿怕是受不了了!
她这话的尾音刚落,小乞儿则是怒了一声:“你嫌我吃多了?”说着,目光朝凤兮瞪去:“不管饱?”
嗓音一落,顿时扔下碗起身,脚步直冲冲的朝不远处的门边踱去,嘴里怒道:“还以为你又发慈悲了,不料拉我入府,却是还不管吃饱!像你这种伪善之人,当真是令人不齿!”
在场的婢女们倒是气得不轻,只道这小乞儿委实放纵无礼。
然而此际正坐在软榻的凤兮却并无恼怒,她目光淡锁着小乞儿的背影,淡然出了声:“你这脾气倒是大!只是你莫要忘了,此处不是你的乌俅,而是东临!”
小乞儿顿时驻了足,背影微微一僵,但却仍旧挺得笔直。
凤兮眸色微动,随即起身朝小乞儿行去,而后伸手将他身子扳过来,目光迎上他的,道:“睿王府定然不怕你吃,也管你吃饱,只是你这顿委实吃得太过,对身子不好。”
小乞儿面露愤愤,那神色却是有些复杂:“我看你还是怕我多吃!你是怕浪费你睿王府的米饭吧?”
凤兮怔了一下,面露几分错愕,随即她将目光朝屋中婢女落去,只道:“再去盛碗米饭来。”
这话一落,有婢女立即端着小乞儿的碗出去,不消片刻已是再舀了碗米饭进来。
小乞儿脸色这才稍稍缓和,随即也不再理会凤兮,主动回位做好,继续开始。
他许是当真饿了,这一碗饭也吃得极快,只是当这碗饭下肚后,他再也未开口要第五碗了。
凤兮静静立在他身边,缓着嗓音问他:“这回可是吃饱了?”
他瞪了凤兮一眼,点了头。
凤兮道:“既是吃饱了,我便让人带你去沐浴如何?”
小乞儿身子顿时一颤,当即戒备的朝凤兮盯来。
凤兮顺势迎上他的目光,却见他眸底深处存有几许挣扎与担心,但仅是片刻,那几抹挣扎与担心全被怒气替代,他恶狠狠的盯着她,气道:“你又想让我去沐浴,然后再一走了之?”
凤兮怔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这般说,但想起那日在夜流暄的别院内,夜流暄的管家带他去沐浴后,她便忘了将其领走,是以这小乞儿,定是心有戒备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缓声安慰:“此处便是睿王府,我的家,我如今能走到哪儿去?”
说着,见他依旧不愿去沐浴,她又道:“你放心吧,我这回就在这屋中等你,只是你莫要像上次那般在沐浴时睡着就成。”
“即便我上次在沐浴时睡着了,你离开时为何不带我走?”大抵是那日之事令他终归不能放下,此番被凤兮一提及,他顿时如炸毛的猫一般恶狠狠的瞪着凤兮。
正这时,在旁伺候的婢女们看不下去了,忙朝小乞儿道:“不得对孙小姐无礼!”
小乞儿被激怒,当即朝婢女们瞪去:“做奴才的,便好生管好嘴!此际谁许你们说话的?”
婢女们活生生的吃了一回瘪,半是惊讶小乞儿竟能说出这样威严的话,半是被他的话气得震怒,正要朝小乞儿回上一句,不料凤兮朝她们出了声:“他不过是小孩,你们无须与他计较。有劳各位姐姐将他带下去沐浴。”
婢女们皆止住后话,因着凤兮的那声‘姐姐’,皆是面露惶恐。
她们忙朝凤兮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便伸手来拉小乞儿。
小乞儿当即甩开她们的手,怒道:“我自己走!”说着,目光朝凤兮望来:“你这回若是再敢丢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凤兮怔了一下,未言。直至小乞儿纷纷的踏出了屋门,她面色才稍稍一沉,眸底深处尽是道不尽的复杂。
等候小乞儿归来的时辰里,凤兮闲来无事,便把琴弹。
奏出的曲调依旧悠缓,微存几许闲适自在,指尖内力也随着琴弦缓缓流出,似是震动了周围的空气,但却因内力涓涓而细,不够猛烈,是以这空气的震动,也不会让人心生镇痛,以至于心智全无。
不多时,小乞儿便被婢女们领了回来。
此际,他已是一身锦衣加身,微湿的头发披散,面容白净,加之眉眼清秀,着实是好看。
凤兮不曾见过他这般干净的模样,心底也道这小子小小年纪便已是甚为好看,长大了,怕也是俊美如玉的公子。
正想着,那小乞儿已是蹿至了她身边坐定,也未抬头朝她瞥来一眼,反而是皱了眉,甚为嫌弃的道:“你弹的琴,真难听。”
自打凤兮成了睿王府孙小姐,接触之人,无一不是对她毕恭毕敬,此际听得这小乞儿这般无礼,她先是一怔,而后心下怅然。
这好日子过得多了,听得别人的数落,她竟是有些不习惯了。果然,她变得有些彻底了。
“既是难听,你倒也可不听。”凤兮默了片刻,淡然轻笑。
小乞儿当真伸手捂住耳朵:“不听便不听!”
凤兮瞥他一眼,倒觉得这孩子事儿威仪,事儿却是行为稚嫩,她默了片刻,拨动琴弦的手指也跟着一听。
小乞儿盯她一眼,半松开耳朵,问:“你怎不弹了?”
凤兮淡笑:“你不是嫌我弹得难听吗?”说着,眸色微动,又道:“我的琴艺虽不精,但探出来的琴,倒也能入耳,你这般嫌弃,莫不是你以前所听的琴曲都是一等一的好?”
他眸中有过刹那闪动,“当然!我以前听的……”话刚到这儿,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噎住了后话,随即戒备的盯着凤兮,不出声了。
凤兮静他一眼,也未说话,反而是随手接过婢女手中的干帕为小乞儿擦拭湿润的头发。
屋内一时寂寂,留得焚香隐隐,平寂中却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小乞儿极为难得的端坐着身形,极为安分的一动不动,但背影依旧挺得笔直。
良久,他才低低的问:“你今日为何会对我这么好?既让我吃饭,让我沐浴,还给我擦头发?”
凤兮未言。
小乞儿一把拂开凤兮的手,扭头恶狠狠的瞪着她。
凤兮一怔,脸色终归是沉了半许:“你这脾气倒是大!”
他面上的怒意更是重了一分:“是又如何?那你还给我擦头发?说!你是不是想利用我什么?你前几次皆对我不上心,今日这对我这般好,你是不是想算计我什么?”
凤兮神色一沉。
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让他小小年纪便身怀这么大的猜忌。
眼见他似要睁着眼睛将她瞪透,她默了片刻,按捺神色的淡道:“你有何值得我利用的?是你皇子的身份吗?”
小乞儿一惊,目光一颤,整张脸顿时白了。
“你,你竟然知道了?”
凤兮不置可否,只道:“那日的刘府,应是乌俅之人的据点吧?你当时出现在刘府门外,可是想入刘府内与乌俅之人汇合?只可惜刘府突遭火海,你便失望与懊恼,坐在那地上发着抖?另外,今日那乌俅圣女汹汹而来,硬说是我带走了乌俅的六皇子,遥想这些日子以来,我并未带走过谁,惟独你了。而你倒也争气,便是沦为了乞儿,浑身的尊贵傲然的脾性却是分毫不改,还说要杀了我,要杀光东临之人,如此,你不是乌俅圣女口中的六皇子,又是谁?”
小乞儿脸色白透,震惊的盯着凤兮,半晌说不出话来。
凤兮目光朝在场的几位婢女落去,道:“我方才之话,姐姐们莫要透露半字,如若不然,便别怪凤兮对各位不恭了。姐姐们先退下吧!”
大抵是凤兮这话的话说得刻板而又严肃,婢女们皆变了脸色,忙点头称是,随即迅速出了屋门。
刹那间,屋内再度恢复了平静。
凤兮目光朝小乞儿落来,在他惨白的面上扫了几眼,又道:“你放心,我并不会害你,我若真想害你,此际绝不会对你这般好。”
小乞儿紧着嗓音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小小年纪,竟是这般多疑!难道你乌俅的深宫竟是狼口虎穴,所以将你造就成了这副模样?”凤兮嗓音稍稍缓了几许,说完,又开始擦拭着他的头发。
他突然低了头,一声不吭,整个人显得压抑,仿佛身子里积攒了太多的事,令他郁郁至极。
良久,他才道:“乌俅的皇宫,自从没了我母后,于我而言就变成狼口虎穴了。”
凤兮神色微动,手中的动作也稍稍一顿,但片刻又恢复自然。
小乞儿又低低的道:“你知道那日在那满是乞丐的巷子里,我为什么要独自逃走吗?我不是怕你们打架,是因为我看到那个杀我母后的人了。”
巷子里,杀他母后的人?
凤兮神色一沉,低低的问:“杀你母后之人,是那乌俅的将军?”
他浑身一颤,点了点头,但却又摇了摇头。
“究竟是不是他杀了你母后?”凤兮低低的问。
他身子越发的显得僵硬,也开始隐隐的发抖,连带嗓音都发紧发颤,令人闻之,徒生一抹难以抑制住的悲凉:“是他杀的!但却是我父皇让他杀的!”
凤兮瞳孔一缩,心底微微发紧。
她早就知晓,最是无情帝王家,只是,要让一个孩子清楚的知晓是自己的父亲差人杀了自己的母亲,这种痛,该是如何的深入骨髓?
抬指,凤兮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他的头,却被他一手打开,微颤着嗓音怒道:“我不要你可怜!”
凤兮收回手来,并未恼,只低低的道:“你父皇为何要杀你母后?”
他再度沉默,而后摇了摇头。
凤兮眸色微深,又问:“你又是如何离开乌俅的?”
“我被我舅舅带出来的,后随着姨娘远走东临。”
“那日巷子里死去的两个孩子……”
“那是我姨娘的孩子。”他身子越发的僵硬,紧然的嗓音开始出现了裂缝,隐隐增了几分嘶哑和哭腔:“是我害死了姨娘,是我害死我弟弟们。”
说着,大抵是情绪涌动得难以克制住,他眼眶一红,顿时大哭。
接触了这么久,凤兮倒是从未见他这般大哭过,此际他这般反应,她倒是觉得他终于如同寻常孩童那般,简单稚嫩,不再如方才那般坚强戒备得不像个孩子。
她稍稍伸手想拥他,不料他再度伸手推开她,凤兮本以为他又要说不用他可怜,不料他来了句:“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点。”
凤兮怔了一下,顿时有些无奈。
不得不说,她的确比他大不了多少,且男女的确有别,但她却与他一样,都是不同于孩童的心智,都早早的体会过人世的残忍。
她静静的望着他,良久,才道:“刘府之人,似是窝藏乌俅将军,想必定是乌俅将军一党,你既是这般怕乌俅将军,当日又为何还想入刘府?你就不怕落在乌俅将军手里?”
他红着眼瞪她:“你究竟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我虽怕他,但我终归还是要靠他回乌俅!”
凤兮眸色再度变了几许:“好不容易逃到东临了,你如今又想回乌俅了?”
他并未立即回话,沉默了下来,身子绷得极紧,双手也握成了拳,打着抖。
“你若不愿说,我便不问了。只是如今乌俅与东临战火不断,想必不久后,乌俅就会大乱了,这些时日,你还是莫要回乌俅为好。”凤兮默了片刻,才略带劝慰的道。
他瞪她,“你以为乌俅会输?也许乱的会是你东临。那乌俅将军极其厉害,是我父皇最为得力的将臣,你以为你东临能赢?”
凤兮眸色再度沉了半许,然而道出来的话却是悠远了几分:“我上次能擒得乌俅将军,这次,定也不会让他赢了东临!乌俅胆敢以乌俅将军惨死东临这幌子对东临兴兵,乌俅便注定没好结果!”
“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擒住乌俅将军?”他明显不信。
凤兮也未多做解释,只道:“无论你信或不信,这回的乌俅,必败。”
大抵是此番的话底气十足,微微存了几许极为难得的冷意,他愣了一下,眸光也抑制不住的摇晃了几许,良久,他低低的问:“你当真能让乌俅败?”
凤兮不作声。
他眸色再度摇曳,随即伸手紧紧的捉住了凤兮的衣袖,道:“你若当真有这本事,你能不能让人送我回乌俅?”
他竟还执迷于此?
凤兮眸中滑过几抹复杂,朝他道:“你好不容易逃出了乌俅,此番还想回去?你是想你父皇将你也杀了吗?”
他有些倔强的咬住下唇,发红的眼睛里再度有泪珠打转,但却固执的未落下泪来。
半晌,他强行压抑住情绪,道:“我父皇不会杀我的!我父皇本也无意杀我母后的,是那新入宫的姚贵妃!若不是她,我父皇也不会中了蛊毒,也不会受那些人摆布!”
说着说着,他面上被怒气涨满,紧握的双拳颤抖不堪。
凤兮叹息,心底沉杂。
南岳新帝被夜流暄这权臣所控制,也算是弱肉强食,而那乌俅之帝,却是被自己的女人控制,不得不说,乌俅之帝,委实……
她默了片刻,低道:“那你想如何?想回到宫中杀了那贵妃?”
他双眸里似要迸出火来,满身杀气:“我要杀了她!我要将她千刀万剐,以慰我母后在天之灵。”
果然是想着报仇。
凤兮叹了口气,道:“你还小。即便你再度入宫,你如何能杀得了那贵妃?没准儿到时候弄巧成拙,你父皇也保不住你。”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一定要杀了她,为我母后报仇!”
凤兮深眼观他,不言,再度继续擦拭起他的头发来。
待将他的头发擦干,凤兮放下了布巾,目光朝他扫来,却是见他依旧浑身紧绷,整个人瑟瑟发抖,孤傲而又倔强。
皆道仇恨会让人早早成熟,她是这样,而他,也是这样。
只不过,她凤兮尚且还有北唐旧人与睿王府支撑,而他有什么?
她沉默良久,才道:“你与乌俅圣女关系如何?”
他扭头望他,倔强的眸子里泪光闪烁,却始终不让一滴泪落出。
“你派不派人送我回乌俅?”他再度执着于这事,浑然未将凤兮的问话听入耳里。
凤兮耐性极好的又问:“你先说你与那乌俅圣女的关系如何?”
他怔怔,嗓音突然一低:“很好。她虽只比我大一岁,但她却很照顾我。”
是吗?
凤兮眸色微动,不得不说,凭今日那乌俅圣女独自领着苏衍等人就敢在东临动她的举动,其一是那乌俅圣女胆子太大,其二,怕也是因为她急于找到这乌俅六皇子,是以顾不得布局太多,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也要从她口中闻得这六皇子的下落,凭此便可知,那乌俅圣女待这六皇子,应是真心。
只不过即便如此,孩童间的友谊,当真可靠吗?
“你信她吗?若是将你交到她的手上,由她带你回乌俅,你愿意吗?”凤兮默了片刻,再度低问。
这话甫一落,不料他干脆的点了头,随即瞪着眼怒瞪她:“你怎突然提到她了?”说着,略微不可置信的问:“你是不是将她抓了?”
凤兮眉头微蹙:“她自己送上门来,我岂有不抓之理!”
“你这恶女人!”他顿时大怒,挥着拳头便要朝凤兮揍来。
凤兮稍稍闪身,险险避开他的拳头,眼见他又要来揍她,她淡道:“她要杀我,我自然要抓她!你若再这般莽撞无礼,别怪我不帮你了。”
他顿时僵住身形,恶狠狠的瞪着她。
凤兮无意与他多言,只道:“我再问你一遍,如今乌俅不久便会大乱,你当真想回乌俅?”
他点点头。
凤兮叹了一声:“那你便在此等着,明日一早,我必让乌俅圣女送你回乌俅。”
说完,她眸色再度一沉,随即眉头微皱,欲要转身出屋。
他立马跑上来拉住她的衣裙,恶狠狠的瞪着她:“你又要去哪儿?”
“自是去救那乌俅圣女!”凤兮淡道,说完便拂来他的手,大步往前。
这是她第一次拂开他,他倒是怔了怔,待回过神来,他却是再度上前几步拉住了凤兮。
“你当真要帮我?”他再度红着眼紧紧的盯着她,眸底光影闪烁,紧张而又担心,似是生怕从凤兮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凤兮淡瞥他一眼,只道:“我的确是要帮你,却也是在帮东临。我也的确是真心要送你回乌俅,但你,也得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用你皇子的身份,帮我将随你前去的东临暗卫们安置在乌俅国都。”凤兮淡道。
“你竟是想让我为你在乌俅安置眼线?”他脸色一白。
凤兮道:“我不过是想早点结束这次战事罢了。难道,你想东临之兵当真完全踏平你乌俅之地?”
“你凭什么能让这战事早点结束?凭你是东临的长公主?”
凤兮摇摇头,淡道:“凭我是北唐帝姬。”凭我手中有五十万遗军。
只是,比起战争的残酷,她更希望以另外一种方式解决。毕竟,若让乌俅不战而降,百姓伤亡,将会降到最低。
嗓音落下时,眼见他怔愣,凤兮未有心思多言,再度拂开他的手便往前,嘴里道:“好生呆在这里。”
此番出府,依旧是两名暗卫跟随,只是另外增了一辆马车。
车内,凤兮淡然静坐,然而心虚却是嘈杂,跑着神。
不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扬来暗卫恭敬刻板的嗓音:“孙小姐,宫门口到了。”
凤兮回神,清秀的面上滑过几许挣扎。
若是早点知晓乌俅圣女是真心待那小乞儿,她便能早点阻止睿王府的人将乌俅圣女送入宫中任由东临墨池处置了,也能免却她如今亲自跑一趟再去东临墨池手中要人。
不得不说,东临墨池委实是冷冽无温,且心思极深,的确是让她看不透,猜不透。是以每次见他,都有种心紧与悚然的感觉。
这种如骨鲠在喉但又无法强行提出骨头之感,委实难受。
纵然心底发紧,波动难平,但凤兮仍是强耐着心神,缓缓下了马车。
因着身份着实特殊,是以一报出名号,加之身侧又有睿王府暗卫作证,宫城的守卫们分毫不敢阻拦凤兮。
皇宫庞大,岔道廊檐极多,早闻得风声的一名宫中略微主事的太监朝凤兮迎来,听闻凤兮是要见皇上,是以便道皇上正与御书房与大臣商议朝事,随即建议凤兮在养心殿等候。
凤兮点了头。
养心殿内,宫女们又是摆暖炉,又是焚檀香,又是泡茶,又是上点心,倒是对凤兮伺候得无微不至。
凤兮坐于养心殿软榻,手中捧着一杯热茶,静静等候着,而殿内的宫女们则是皆恭敬的立在一边,不时朝凤兮偷偷打量。
然而凤兮在养心殿内等了良久,未等来东临墨池,却是等来了东临墨池的贵妃。
眼见着那一身华裙的女子入得殿来,凤兮的目光便朝她落去,却见她面容带笑,整个人看着娇柔无限。
“长公主。”她还未行至至凤兮面前,便朝凤兮热络亲切的唤着。
出于礼数,凤兮起身相迎,略微恭敬的道了句:“凤兮拜见贵妃娘娘。”
大抵是太过礼数,那贵妃倒是一愣,随即上前后就将凤兮的手拉住,道:“长公主倒是折煞嫚怡了。长公主如今身为这东临除了太后以外最珍贵的女子了,应是嫚怡对长公主行礼。”
说完便要松开凤兮的手朝她行礼。
凤兮拉住她,只道:“贵妃有孕在身,还是先坐下吧!再者,贵妃乃南岳公主,再怎么说凤兮以前也在南岳生活十几载,是以,凤兮对贵妃多礼也是应该。”
轩辕嫚怡忙将凤兮拉着坐下,笑道:“长公主果然是易于相处,也不摆架子,嫚怡倒是对长公主甚是喜爱,不知嫚怡可有幸被长公主当做朋友。”
凤兮眸色一深,只道这贵妃对她倒是自然熟。
不得不说,以前在南岳宫中的礼殿第一次见着嫚怡公主时,却是见他胆小瑟缩,当时东临墨池不过是冷眼朝她一扫,她已是吓得全身发抖,也不知这样娇柔胆小的人,有何本事在段段时间内变得这般八面玲珑。
但唯一能解释的便是皇宫内的水太深,这嫚怡公主在宫中长大,宫中的那些手段,她即便不精通,也学了不少。
一想到这儿,凤兮神色越发的淡然,只道:“凤兮性子太孤僻,倒是不适合交朋友。”
轩辕嫚怡一愣,但也未怒,片刻后已是缓道:“长公主这是要拒绝我吗?”
凤兮淡道:“凤兮不敢,只是凤兮性子委实怪,难以自控,若是与贵妃结为朋友,许多地方怕是要惹贵妃生气。”
轩辕嫚怡眸色一闪,也不强求,只是道:“长公主这般考量,嫚怡自当领情,是以便收回方才的话了。只是,如今在这东临,我倒是举目无亲,虽然皇上待我极好,但终归是有些想家。”
凤兮转眸观她,见她欲言又止,便道:“贵妃有话不妨直说。”
她挣扎片刻,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只荷包递在凤兮面前,道:“这里面是我这些日子亲自绣的一张丝帕,上面绣了些吉祥的图案与祝福之语,闻说长公主不日便要去一趟南岳,是以便有劳长公主将此带去南岳,送到我皇帝哥哥手里。”
凤兮深眼将她手中的荷包打量一眼:“听说贵妃与南岳的皇上并非一母同生,贵妃如何这般心系南岳皇上?”
她目光有过刹那的闪动,随即缓道:“我与皇帝哥哥虽不是一母同生,但皇帝哥哥自小对我不错。”
凤兮默了片刻,也不再多问,仅是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荷包,道:“贵妃的荷包,凤兮必送至皇上的手里。”
她眸中滑过几许不曾掩饰的释然与欣慰,道:“多谢长公主。”
凤兮道:“贵妃多礼了。凤兮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面上的笑意更是深了几许,随即又陪着凤兮聊了些寻常之话,而后才离去。
待她走远,凤兮捏紧了手中的荷包,目光稍稍再其上面打量了几眼,随即伸手将它拆开,只见从内掏出来的,的确仅是一张绣着祥纹和几句祝福之语的丝帕。
凤兮目光一深,再度在丝帕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眼,皆未发现什么异样,但即便如此,再与那轩辕嫚怡交谈之际,她一直都若有无意的瞟着这荷包,眸底深处那抹凌厉是隐藏不住的。
她默了片刻,越发觉得这丝帕没这么简单,待再度查探几次后,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将丝帕举在鼻子下一闻,只觉一股极淡极淡的香味被吸入鼻里。
而那香味,竟是甘篱草的味道。
凤兮脸色霎时一变,脸色沉了好几许。
那轩辕嫚怡,竟是想让她在去南岳的路上一直带着这荷包,从而被甘篱草这种慢性毒侵蚀,最后毒入骨髓,不知不觉的死在途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