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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真心几何,断念8

姚隐面色已是有些震然,落在凤兮身上的目光也显得摇曳不定。

凤兮面上的笑意一成不变,但眸光却是沉寂深邃。

她在赌,赌那高高在上且不可一世的夜流暄能威慑旁人,赌这身为小小侍郎的姚隐不敢对夜流暄造次,是以多少会对她存有几分顾忌。

然而,她满心的自信,满心的以为姚隐会因为夜流暄的缘故而放过她,不料却见他眸中冷光一闪,突然扭头便朝着姚府大门两侧那守门的小厮道:“过来,将这孽女带入府内。”

那两名立在门边的小厮当即应声,速步过来毫无怜惜的握住凤兮的胳膊,强行拉起她便朝姚府的大门行去。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凤兮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全然未料到,待这姚隐听了夜流暄之名后,竟还敢对她这般放肆。

她心下震撼,因着那两名小厮粗鲁的钳制,她全身骨头如散架般疼,肩头的伤口也血流不止。

惊骇之中,为让自己少吃点苦头,她强忍疼痛极其配合那两名小厮的步子,咬牙坚持着往前。

不多时,待入得姚府,身后跟来的姚隐便又道了一句:“拖去柴房。”

两名小厮当即应了一声是,钳着凤兮的力道也重了不少。

半年多不见,姚府的柴房却是更为破烂了,待被架入柴房时,凤兮只觉这柴房内竟是湿气沉沉,鼠蚁横蹿,一股子霉味飘荡而来,令人作呕。

两名小厮足下步子一停,朝她一推,凤兮身形不稳,踉跄着摔倒在地。

她全身都沾了柴屑,肩头的鲜血也刺眼突兀,满身狼狈。

然而她却一声不吭,平寂的目光朝这小小的柴房一扫,却是独独不见半年前她那张用木板随意搭建的小床。

以往在姚府中时,她于这柴房中一住便是十几年,而今不过是离了半年,这姚府之人竟也是迫不及待的将她的床都一并毁了,她如今见了,也不只是喜还是怒了,只觉心底冷笑不止,一股子的寒意与冷冽全身蔓延。

这时,那两名小厮已是出了柴房门。

她抬眸循着那柴门一望,便见一路跟来的姚霜与姚隐双双立在门外,脸色各异的望她。

大抵是见姚隐对她阴狠,姚霜朝凤兮笑得格外的得意,见凤兮淡眼观她,姚霜朝凤兮投来鄙夷眼色,嘴里道:“爹爹可是想将这贱东西关起来?可她着实恼人,关起来倒是不解恨,不如差人凌迟于她,再将肉片喂狗,如何?”

姚霜的嗓音鄙夷而又得意,冷冽而又阴狠。

凤兮眸色微动,苍白的面容则是淡漠如风,然而心底深处的感觉,已是寒意蔓延,怨怼如刀。

凌迟,喂狗?

默念着这几字,凤兮唇上抑制不住的勾出一抹冷弧。

蛇蝎之人,亦如这姚霜,果真是什么残忍的法子都想得出来!想来,她与小端王一个蛇蝎,一个伪善,呵,果真是配。

只可惜小端王已心有凤栖,姚霜占有欲又极强,这几个人兜兜转转的,怕是谁都别想安生。

凤兮心下纷繁,不动声色的将姚霜扫了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向姚隐,不料方巧迎上他的目光。

他此际的眸光略微失神,仿佛在思量什么,连带他那尖细的眉毛头蹙在了一起。

凤兮鲜少这般静静的打量过他,她自小便不知父爱为何,此番清晰的观着自家这爹爹,她也只觉冷意浮生,不曾有半分的亲切。

仅是片刻,她便见他已是回神,圆润的面容嗖然浮出道道诡笑,“霜儿,此际她还有用,你莫再打她主意。”

凤兮心底一怔,唇上弧度不变,先姚霜一步出了声:“凤兮不过是孤星带煞的卑贱之人,姚大人要如何利用凤兮?”

她连爹爹二字都已省去,纵然是陌生的唤他为姚大人,她也不觉有半分半毫的怅惘与酸涩。

这话一落,姚霜则是朝姚隐应和:“爹,这贱东西有什么用?关在这府内,她没准儿还会克我们姚家。干脆杀了得了,一劳永逸。”

姚隐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笑了,拉着姚霜便道:“不急。近日为父闻说那新任的右丞对端王府的一位妾室倒是好得有些过头,京都之人也盛传右丞不爱公主,却独喜王府侍妾,不料这兜兜转转,右丞上眼之人竟会是她,我们自然得先留着她,帮帮端王的大忙。”

姚霜眉头一皱,眸中亮光一闪:“爹爹之意是?”

姚隐道:“右丞与太子倒是走得近,他二人联手,你那夫婿端王,无疑是举步维艰。唯今之计,纵是先乱不了太子,也可先乱了右丞。”

姚霜一喜:“爹爹之意是以这贱骨头来威胁右丞?”

姚隐眸色一深,摇摇头:“右丞软硬不吃,并非受威胁的主儿。我们此番,倒可在芸罗公主身上下番功夫。”说着,嗓音稍稍一顿,低沉半分:“霜儿,即刻差人去右丞府暗中通知芸罗公主,记得掩人耳目,莫要让右丞知晓。”

姚霜愣了愣,本是蛇蝎煞气的面容疑虑重重,似是全然未懂姚隐之意。

见姚霜怔愣,姚隐心情畅快的哈哈一笑,朝姚霜道:“霜儿还未想透?”

姚霜默了片刻,双眼终归是一亮:“爹爹之意可是先去通知芸罗公主来,芸罗公主见了这贱骨头,定会动杀心。而那在意这贱骨头的右丞定会因此事与芸罗公主生有间隙,稍有差池,芸罗公主定不饶,没准儿还会与右丞闹上?”

姚隐摇摇头,只道:“非也。为父的目的,倒是并非使芸罗公主与右丞闹上,而是要右丞,杀了芸罗公主。”

姚霜脸色顿时一变,满面惊愕,“右丞会因这贱东西杀了芸罗公主?”

“右丞本非池中之物,我看他娶芸罗公主,也不过是噱头。再者,当日他大婚,可是湿了一身喜袍,只为救王府的一名妾室。他明之昭昭的王府那名侍妾好,无疑是连芸罗公主都未放在心上。”说着,轻笑一声:“如此,若这孽女当真乃王府中那名令右丞极为注重的侍妾,芸罗公主一旦杀了她,怕是捅了右丞的天!”

姚隐听得似懂非懂。

凤兮则是淡然一笑,坦然清冷的道:“姚大人这计划倒是好,只可惜这结果怕是得让姚大人失望了。”

说着,见姚隐与姚霜纷纷朝她投来目光,凤兮眸色微动,只道:“右丞对我,没你们想象中的那般在意,反倒是王爷对我甚好!你们若当真引来芸罗公主将我斩杀,王爷定是饶不得你们。你们百般讨好王爷,该是不愿王爷恼上你们吧!”

姚霜冷哼一声:“还做着白日梦呢?今日上车时,端王哥哥于马车内已是向我道了实话,他待你好,不过是为了护住我,让你代替我成为王府女人们的眼中钉罢了!哼,你还当真以为端王哥哥真心宠你?”

凤兮眸色微沉,勾唇淡笑:“王爷是否是真心宠我倒是无妨,只不过王爷着实有封我正妃之位,让我一直陪着他之意。”

说着,凤兮眸光微抬,直接迎上姚霜杀气腾腾的目光,又平和着嗓音缓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若是王爷在今日黄昏时也不曾来这里接我,我任由你们处置。若是王爷于黄昏时来迎我,我便干脆的忘了今日你们对我的不敬,在王爷面前也不说你们一句不是,如何?”

姚霜两眼杀气浓烈,娇俏的面上浮出几许嗤讽:“我看你这贱东西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此时此际,竟还认为王爷对你有意。”

说着,轻笑一声:“你要做梦便快些做吧,免得等会儿芸罗公主来了,你便只有在阎罗殿里去做梦了。”

嗓音一落,她也不顾凤兮的反应,当即唤着立在一旁的小厮们合上了柴门,全然挡住了凤兮冷冽如冰的目光。

一扇略微破烂的柴房门挡住了外面大好的光线,紧接着,一道落锁的沉闷声响起,使得凤兮有种置身于囹圄的感觉。

听闻着柴房外姚隐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凤兮眸色云涌,心底沉杂涌动,久久无法平息。

不多时,柴房寂寂下来,衬得那鼠蚂横蹿的声音尤为清晰。

周围光线暗淡,虽说不至于漆黑,但因着幽密寂寂的氛围,倒是衬出了几许难以言状的厚重与诡异。

凤兮自地上挣扎良久,终归是爬了起来,倚靠着身后的柴草垛子而坐。

她浑身发疼,但却不剧烈了,可以强行忍受,然而肩头上那被血浸湿的衣袍,则是散发着森森凉意。

转眸,她将目光静静落向了前方那道破旧的柴门,盯了一会儿,随即又稍稍抬头,瞅向头顶那破烂且透着不少缝隙的低旧屋顶。

方才想与姚霜打赌,也不过是想多争取点时间逃跑,本以为姚霜会怒气腾腾的答应,以图让她输得心服口服,不料姚霜竟是不上当。

此时此际,她唯有抓紧时间自救。

小端王已是入宫救那凤栖了,夜流暄对她的态度明灭不定,怕是不会管她的死活,而那芸罗公主对她也并非良善,自打经历了上次御花园昏倒之事后,她再也不敢相信芸罗公主是个娇俏且毫无心机之人。

是以,如今她必须得在芸罗公主到来之前早些逃离了,只有这样,她才能活命。

这想法甫一生出,她便努力的伸手攀着柴垛子站了起来。

她先是挪步至柴房门边,见这柴房门虽说破烂普旧,但外面却是落着一把锁,她尝试了几次,既也无法打烂柴房木门,又无法挣开那把大铁锁。

她面露几丝无奈,仅得放弃,最后再度将目光落向了头顶的屋顶。

她凝望片刻,随即眸色一动,找了一根高长的木棍顺着屋顶的缝隙捅了捅。

不少覆了青苔的瓦片掉落下来,幸得凤兮避让及时,要不然定会被瓦片砸个正着。

她左躲右闪的朝那屋顶捅了多次,直至屋顶被她捅出了个硕大的洞,她这才扔了手中的木棍,面上终归是露出了几许欣慰。

幸得,幸得这柴房之地甚为偏僻,是以她此番做出捅落屋顶这般大的阵状,竟也无人知晓。

如今,透过那硕大的洞隙,她能一眼望见蓝天云层,那自由飘浮之感,令她沉寂的眸子里溢出几缕疯狂的向往。

她要逃出去,逃出去!

大抵是心境有所变化,此番她竟是连身上的疼都未察觉到。

她以目光丈量着屋顶自地面的高度,几番思量,才暗暗提气,企图以蹩脚的功夫自那屋顶飞跃出去。

她从未有过像此际这般这么感激夜流暄的时候,感激他逼她学了轻功,纵然是她学得不精,时灵时不灵,但终归是有所想头。

她按捺心神,努力的提气,随即足尖一点,身子倒是腾空飞跃起来,然而她并没跃出多高,便一口气未上来,坠落在地。

她狠狠的滚落在地面不远处那堆柴草里,满身草屑,狼狈不堪,浑身如散架般疼。

然而骨子里的求生欲望令她疯狂,使得她咬碎骨齿般再度自地上爬了起来,继续提气飞身。

几番试炼,待自己累得吃不消,且肩头上的伤口也再度鲜血四溢时,她终于是自那屋顶的洞隙跃了出去,最后狼狈不堪的坐落在屋顶的瓦片上。

来不及平复心底万千的情绪。

她挪着身子缓缓往屋顶边缘挪去,不料身子着实无力,加之腿脚一滑,当即令她自屋顶一滚,整个身子顺着屋顶摔了下去,最后狠狠落地,惊起周围片片灰尘,也震得她脑袋泛白,身子骨似是已然四分八裂。

再度挣扎,她已是起不来了。

整个身子巨疼难耐,纵是她稍稍想抬手臂,竟也是徒劳。

这时,不远处突然扬来阵阵嗤笑。

那笑声太过刺耳,但却令她熟悉。

她于姚府水深火热的生活了数十年,这种嗤笑声已是家常便饭,令她熟悉得犹如印刻在了骨髓里,难以忘却。

脑袋也已是抬不起来了,她惟有狼狈不堪的狠狠转动眼珠子,最后在不远处的柴房边望见了姚霜,以及她身后那几名婢女模样的女子。

她心头泛冷,那几名婢女她认得,是姚霜的贴身婢女。以前姚霜吩咐人打她时,多半是这几名婢女出手。

“瞧她那蠢样,摔得如狗啃屎一样!”谩骂轻笑扬来,则是那个立在姚霜左侧的高瘦婢女说的。

狗啃屎?

凤兮心底冷笑。

姚霜常日里耀武扬威,她身边的婢女也毫无规矩,言辞之中毫无大户人家的端正,脱口之言,竟是市井之流,难以入耳。

只是,这些听得多了,她已是不在意了。纵然她骂出更难听的,她也当做耳边风罢了。

她现在关注的,不过独独姚霜一人罢了。

此番她费尽心思的出逃,竟是被她逮了个正着!她突然有些认命,更有些相信,她姚七月,亦或是她凤兮,终归是孤星带煞,会克死亲人,更会克死她自己。

心底翻滚云涌,然而她惨白的面上却无太多的表情,她仅是静静的望着姚霜,最后对上了她嗤讽冷冽且万分得意的目光。

“碧儿倒是说得对。只是,你们瞧这贱骨头倒是硬气不少呢,以往这时候,她怕是要爬着过来求我饶她,而今,她竟还敢瞪我呢!”姚霜目光分毫不躲,直直迎上凤兮的,那眼光里透出的神色,看待凤兮犹如看死人一般。

她这话一出,她身后那几人皆是纷纷嗤笑。

其中一婢女应和着朝姚霜讨好道:“小姐倒是说得对!这贱骨头着实是嚣张不少呢,方才若非小姐有先见之明的领我们过来看她的贱样,她怕是早已逃之夭夭了。”

“入了小姐手里,竟还敢逃,小姐,不如奴婢上去抡她几拳,让她老实点?”这时,另外一名小眼婢女笑盈盈的建议。

姚霜勾唇一笑,转眸朝那出声的小眼婢女望去,点头道:“嗯。抡个几拳便是,切莫打死了。她这条贱命,还是由芸罗公主亲自拿去为好。”

“是!”那名小眼婢女当即应声,冲过来便朝凤兮身上抡来拳头。

那婢女拳头的力道极重,打在凤兮身上,犹如重锤加身,疼得她几近晕厥。

她咬牙强撑,待那婢女打完,她终归是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不远处的姚霜又是哈哈大笑,幸灾得意。

她身边那几名婢女也如同看狗一般看待凤兮,每个人嘴脸不一,但眼睛里皆是透出几许过瘾与叫好。

世态炎凉,人模狗样。

这时凤兮萦绕在脑海中的几个字。

她努力的咬着唇瓣,浑身疼痛难忍,心口似是郁结着一团血渍,堵住了她的心口,令她呼吸困难。

她极为费力的转动眸子望向姚霜,盯了片刻,随即强行张嘴,冷冽低沉的道:“姚霜,数十年的欺辱竟还不够,你此番还想害我,若我有幸不亡,我日后,定叫你不得好死。”

姚霜犹如听见了笑话一般冷眼观她:“又是这句威胁?呵,想叫我不得好死,那你也得留住命才是。”

凤兮喘息不定,方才道出那句话已是她的极限,此番本欲再言,奈何嘴里不住的溢血,她喉咙里的话几番上涌,最后皆因满口满口的血而被全然噎住。

她终归是道不出话来,即便想诅咒,想不顾一切的威胁,想费尽气力的在姚霜面前不让自己这般狼狈,然而终归是徒劳。

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喉咙里的鲜血不住的上涌,身子也无法挪动分毫。

她再度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感觉到了绝望与无助。然而,她却终归是无法让自己向以前那样,趴在姚霜的足底,求她饶命。

“将这小贱种拖入柴房去,芸罗公主怕是要来了。”这时姚霜突然发了话,她身边那几名婢女当即上得前来,粗鲁的将凤兮望柴房里拖。

鲜血蔓延一地,凤兮身上那件奢华的衣袍也被拖烂,连带身上的皮肉也被地面磨蹭得血肉模糊。

待被几名婢女拖入柴房,她已是满面死白,除了眼珠子还能稍稍挪动,整个人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死尸。

大抵是嫌弃柴房的阴森,亦或是骨子里嫌弃鄙夷凤兮,这几名婢女并未在柴房里多呆,反而是迅速出了柴房,再度在柴房门上落下了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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