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弗对着窗外,她擦干了眼泪,推开窗。
叶东就在窗下。
“七小姐放心,大夫人和四小姐都发现不了。”
“经手登记的老管家是大夫人的亲信,恐怕大夫人也没想到,正是因为太过信任,所以四小姐对老管家递上来的簿子不加多看便签字。老管家恐怕现在才知道,他的管家簿子已经被掉包。”
原先的簿子该是写着江若弗着手调换撒扫下人,掉包的簿子上便堂而皇之地写江抱荷是调换撒扫下人的人。
他是副管家,老管家的管家簿子他常能看见,便常能有机会下手。
七小姐让敛春往死里磕头,生了重病不得不被换下来,再让他把叶倩换上去。
而叶倩是他的妹妹,自然而然能让江抱荷放下不少疑心,故而今夜叶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药倒江抱荷,把江抱荷偷运出来。
待朱氏和江抱荷回去,还能看见叶倩装作被人打晕躺在地上的样子。
这件事,便成了贼人打晕周围下人,偷偷把江抱荷带出来,放在清晖苑中。
而江若弗恰好被支开,不在院中。
陈广生“阴差阳错”睡错人。
江若弗看似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却片叶不沾身,查不到她半点证据。
在朱氏和江抱荷眼中,看起来像是她做的,却又有合理的解释把事实往远离她的方向推。
虽然可以大致将罪名扣在江若弗身上。
但诸多疑点,朱氏难免多疑,害怕有别人在操纵。
这一刻,叶东是真的后怕了。
他曾经让这样一个能忍耐到机会来临,能等到最佳时机的聪明人陷入困境。
拿走她的例银,饭菜。
带头不尊敬她。
幸好…他及时投诚。
七小姐太过于深藏不露。
直到现在,他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问七小姐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么周全的应变。
七小姐却只是放下茶杯,静静地看着他,
“不是短时间,我是时时准备着。”
吃饭洗澡在想。
连做梦都在想。
强颜欢笑,谄媚逢迎在想。
半夜咬紧牙关流着泪在想。
无时无刻不想着翻身,将旁人加诸在她身上十余年的痛苦一一还回去。
那清冷微挑的水眸静寂如一口深井,叶东看不见那究竟水有多深。
而如今,叶东看着这张在月色下格外柔和的面容。
他第一反应亦只能想起她卑微地跪着求人,委屈着掉眼泪,无能地低着头不敢看人的样子。
这个印象,被七小姐演得入木三分。
她花十余年的忍气吞声,去换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对她没有警惕。
她是草包,是畏缩胆小的硕鼠,不敢暴露在人群天光之下,永远地低着头。
直到现在他都还一时扭转不过来。
这位七小姐绝非池中物。
哪怕发生了这种事情,受益者只有七小姐一个人,都忍不住让人觉得真凶另有其人。
看似最柔软的,实则最锋利。
面对一个突如其来,可能令她万劫不复的险境,竟然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机绊倒了嫡室。
这种人,绝不可能拘于一隅。
江若弗看着叶东,平静道,
“在我能力可及之处,我会尽力护住你和叶倩,你我如今有了利益牵扯,我是个遵守契约的人,不会违背约定,你大可放心。”
叶东神色复杂,
“好。”
江抱荷栽下去了,那下一个呢?
——
江伯启坐在书房里,今夜发生的事情让他无法入睡。
有下人来报,递上来一个提灯,
“老爷,这是七小姐让人拿来的。”
江伯启皱眉,
“这是什么?”
下人忙道,
“七小姐说,她听闻有人拿这提灯做说辞诬陷,所以特拿来给您看。”
江伯启记起来了,这是那个被乱棍打死的丫鬟说的绣了陈字的提灯。
下人恭敬道,
“七小姐说,这是丞相府的灯,自然姓陈不姓江。那日陈公子临走前说马车里黑,所以给了七小姐这灯,说让这灯陪着七小姐回来。”
江伯启闻言,忙招手,
“拿过来!”
下人奉上。
江伯启拿着那灯看了一遍,越发觉得那灯上的丝绢似乎都在反射着光彩。
是了!是了!
纵使今天晚上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可他还有一个女儿可以用。
而且有用至极!
连这种细微之处都能照顾周全,可见若弗在丞相公子心中的地位!
江伯启看着那灯的眼神都在发光。
那灯做工精致,用材讲究,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若非丞相府的灯,如何能这般华贵!
江伯启此刻想起江若弗,才关切道,
“府医过去看七小姐了吗?”
下人忙道,
“去了,说七小姐只是情绪太过激动,一时缓不过来,休息一夜就好了。”
江伯启抚着那灯面,
“七小姐这段日子里有没有说起她有什么想要的?”
下人道,
“未曾。”
江伯启在屋中左右渡步,
现在还有什么能补给这个女儿的?
至少要让丞相府认为,这个女儿是他十分器重的。
江伯启忽然将左拳砸在右掌心。
对了!
“明天赶紧安排七小姐入族学的事情,四小姐就要肆业了,就让七小姐顶替她的位置,对外只说七小姐从前病弱,是在家里念书的,现在好了,便入族学念书。”
下人忙道,
“奴才知道了。”
——
主院里,
朱氏无力地靠着椅背,江弘坐在一旁,不停地斟酒自饮。
气氛很是压抑。
朱氏在旁边流泪,
“这下子,我唯一的女儿算是搭进去了,如果老爷真的轻信那个奴才的话,抱荷要自证清白,只能验身。”
“可是验身如何能行?”
“一般的女儿家谁会无缘无故地去验身?除非是不检点的姑娘才需要验身,这件事情传出去,一定会让抱荷颜面尽失,名声扫地,往后如何再有好去处?更何况,今夜抱荷真的差一点就……”
朱氏拿了帕子抹泪,
“都是我没看护好抱荷。”
江弘看了她一眼,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只要不嫁给这个小厮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只是抱荷如今身陷囹圄,却不能忘记去查出是谁害了她。”
朱氏像是忽然被警醒,
“对!不能让抱荷嫁给一个奴才。”
“趁着今晚,把陈广生弄死,那就一了百了了。”
江弘站起身来,
“母亲既然有了决断,那我也无需多言了。”
江弘作势要走,朱氏忙拉住江弘,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江弘,
“留下来陪陪我吧。”
“抱荷不在,只怕今夜我都不得安宁。”
江弘停住了脚步,叹了一口气,
“好。”
府医给陈广生处理了伤口。
虽然看着吓人,实际上并没有划得很深,包扎过了也就好了。
额头上被花瓶撞出来的大包都比脖子上的伤要瞩目。
府医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趁着府医不在屋里,朱氏派来的人偷偷潜入屋子里,拔刀要刺死陈广生。
说时迟那时快,陈广生猛地握住了杀手的刀柄。
杀手也吓了一跳,两人握着刀把,刀刃明晃晃地闪在眼前,二人僵持着。
杀手终究还是力气大过受了伤的陈广生。
一刀扎在了陈广生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