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灏东眼神定了下,但并没顺着常安的话头往下接,而是拿筷子敲了下她的筷子,"别搅了,肉都被你搅烂了!"
常安"噢"了声,乖乖把筷子收回来,可是转眼见陈灏东的筷子在锅里又开始顺时针转啊转,她摸了下被热气熏湿的鼻头,想说什么,但最终没吱声。
很快第一批羊肉熟了。陈灏东一块块捞起来都扔常安盘子里。
常安:"你不要啊?"
"你不馋吗?先吃!"完了又给她油碟里倒了一勺芝麻酱。
常安看他一眼,他给瞪回来,"看我做什么,快吃!"
"噢!"
常安埋头咬着肉,想到以前陈灏东带她出去吃夜宵,跟着他那帮猪朋狗友,不是马路边的烤串儿摊就是各种火锅,常安那会儿其实嫌弃死了那些东西,可是她喜欢他呀,到哪儿都想跟着去。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吃。
每每陈灏东给她盘里夹了什么菜,她总是巴巴挑着筷子看他,他呢?他就像这样吼:"看我做什么,快吃!"
常安轻轻呼了一口气。
陈灏东放下筷子,"怎么了?"
"有点烫!"她随便扯了一句。迅速埋头往嘴巴里塞肉。
陈灏东笑出来,感觉这吃饭的模样都已经跟三年前不同。
很快一盘羊肉就被常安消灭了,紧着涮第二盘。
常安要了一瓶豆奶,服务员拿过来就直接往桌上一搁。
豆奶是用金属瓶盖封的那种玻璃瓶,得用开瓶器。
"能否拿一个开瓶器?"常安还追着喊了声,无奈这家店里的生意太忙了,服务员根本顾不上。
这边陈灏东直接把瓶子捞了过去,搁嘴边咬了下,瓶盖松开,他揭开往里插了根吸管又还给常安,自己埋头继续吃东西。
常安拿过瓶子吸了口,很甜。
"哥,你谈女朋友没?"
一片羊肉咬到一半,陈灏东停在那,但没抬头。
常安又继续说:"你这么好,将来谁嫁给你肯定很幸福。"
陈灏东:"……"
常安:"所以说说看,你到底有没有交往对象?"
陈灏东把那片肉吞掉,"没有!"
常安:"真没有?"
陈灏东很短促地瞄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肉,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可是常安偏要问。
"我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呐,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谈一个?"
"……"
"你别说你忙,再忙不会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吧!"
"……"
"哦对了,这几年你跟何灵就没个进展?"
至此陈灏东终于把筷子扔下。"无缘无故提她做什么?"
常安一怔,不能提吗?
"怎么了?你们…"转念一想不对,何灵是何兆熊的女儿,何兆熊也是当年害死他父母的帮凶之一。
常安立马道歉:"对不起!"
陈灏东拢了下神,见常安这表情又觉得有些吃惊,"你不知道当年谁报的警?"
常安愣了愣,"什么?"
陈灏东至此心里已经了然,但还是又确认了一遍,"他没跟你提过这件事?"
"你是说周勀?"
"不然还有谁?"
常安定了下神,也将筷子放下,"到底怎么回事?"
陈灏东略微沉口气,"当年是方如珊和何灵报的警。"
常安背脊一凉,久久都回不过神,半饷之后她才找回一点声音问:"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尽管报警听上去不算什么,可在那当口无疑是逼绑匪在常安脖子上架一把刀,几乎一下把她推入了绝境。
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关于这个问题陈灏东其实有些难以启齿,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觉得常安也有知晓的权利。
"方如珊对你一直有敌意,因为你和周勀的关系,这个你应该知道!至于何灵,我事后也问过她,她觉得,我是因为你的原因才没有跟她结婚。"
常安听完不寒而栗。
姑且不说她们恨她的理由能否成立,就算成立,她们何至于要把她推入绝境?
常安低头抱住自己的脑仁。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她摇着头,心里痛苦万分。
陈灏东隔着桌子想要抓她的手腕,她躲开。
"她们可以不喜欢我,但我自问从来没做过伤害她们的事,她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锅子里热气腾腾,常安双眸像是染了一层霜。
她真的想不明白啊,到底是多大的妒忌心和仇恨才能让她们想要取她的命。
陈灏东舔着牙根。
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其实不应该把这件事再翻出来跟她讲,既然伤害都已经造成了,结局无法改变,她现在知道真相也无非就是在伤口上再撒一层盐。
更何况方如珊是周勀招的,何灵是自己招的,从头到尾常安是最无辜的那个人,最后方如珊和何灵却把所有怨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她何其有错呢?
"抱歉。"陈灏东不知如何说下去,他揉着眼梢别过头。
店堂内人声萧萧,热气熏天,可常安却觉得浑身发寒。
二十分钟后两人走出羊肉馆,常安一路都抱着自己的手臂。
"很冷?"
陈灏东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她身上。
回宾馆的路上常安很安静,她一路无话,陈灏东也就没吭声。
一直到了宾馆门口。她率先开了车门出去,可是地上有积雪,晚上都结了冰,她大概也是没注意,脚刚落地就滑了一下。
陈灏东这边正在解安全带。只听到"砰"的一声。
"常安!"
他立马绕到副驾那边,常安已经摔倒在地。
这是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整个身子都趴在冰冷的雪地上。
陈灏东赶紧把人扶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摔疼?"
他上上下下拍着常安身上的雪珠,她却僵直地站那不动。
"常安?"
陈灏东把人转过去对着车前灯,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她问:"她们会有报应吧,一定会有的,对不对?"
常安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痕,脸上和头发上还沾着很多冰渣子,但是她眼中并无怨恨。只是无意识地看着某个方向,空茫得很……
陈灏东把常安带回房间,开了空调,又叫她把外套脱掉。
水壶里的水已经在烧,突突冒着热气。
他去洗手间拿了块干浴巾,一点点把常安头发上已经化开的冰渣子擦干净,刚好水壶电源跳掉,去倒了半杯水过来。
"喝点!"
陈灏东给常安递杯子,常安不接,他等了两秒。把她一直拢在一起的手掌扳开,强行把手杯塞进去。
"不喝也拿着,把手捂一下!"
常安直愣愣地抬头看,应该刚哭了一场,眼圈红得明显。
陈灏东剐着牙槽。
真心见不得她哭。
"报应不报应我不知道,但是这几年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陈灏东拎了下裤腿坐到对面沙发上,"你知不知道荣邦收购了天峰?方如珊的半山事务所也因为一个学校基建项目出了事,大概一个多月前已经被银行清算,我不能确定这些是不是巧合,但你那位先生……"
陈灏东低头很短促地笑了声,是苦笑。
"他这几年费尽心思在圈内排挤元玺,又给一个小事务所挖坑,做这些应该不单单只是为了生意!"
常安听完,幽幽看着陈灏东。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明白的,他是在说这些年周勀都在试图报复她们。
"可是太轻了,这些对她们来说都太轻了。"
她们无非就是损失了事业和金钱,她却差点为此毁掉整个人生。
"是太轻,可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但凡有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常安当年被绑架。她们报警,这事从法律层面上来说处理得丝毫没问题。
她们既没杀人,也没持凶,真的没办法追究责任。
"或许这也是周勀一直没跟你说的原因!"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又奈何不了她们。讲给常安听无非就是增加她的痛苦,其余毫无用处。
这会儿陈灏东更加懊恼了,真的不应该让她知道,可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
陈灏东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导,只能陪着她又坐了一会儿。大概坐了十几分钟,常安手里握的那杯茶快要凉了,她终于扫过来一眼,"你回你自己房间吧。"
陈灏东:"那你……"
"走吧!"
陈灏东想了想,其实这种事旁人还真没法劝。就看她能不能说服自己别钻牛角尖。
"好,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陈灏东起身从会客厅里出去,很快传来关门声,房间里恢复安静。
常安握杯子的手越来越紧,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捏碎般,可是怎么捏得碎呢,她压根没这本事,到后来只是手抖得厉害,杯子也端不平了,里面半杯水在灯光下晃荡,有一小半甚至都落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太紧了,常安在心里呐喊,太紧才会抖,才会把水洒出来。
她在潜意识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真的不可以这样,必须放松,放宽,别跟自己较劲。
常安一下把水杯搁桌上,身子往后仰,大半个人都瘫倒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