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68年,楚国。
绿树红墙、高大气派的公主府外,守卫森严。不远的市井甚是繁华,商贩云集,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是一派国富民安的好风景。
一顶二人小轿路过此处,煞是引人注目。这小轿装饰华丽,却没有轿帘,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出自青楼的轿子。轿子里的人便不必猜,定是郢都城里最有名的花魁——来自花月阁的绫华。
绫华的轿子路过市井,自然引起不小的骚动,引来男人们纷纷观看,凌华却也习以为常,对追随者们报以一笑,人们遍更不肯散去。绫华示意轿夫离公主府更近一些,门口的守卫们远远看到绫华的轿子越来越近,人群也跟着熙攘而来,有些厌烦。
一个守卫大声喝道:“干什么的?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们这些刁民速速散去!”
另一个高大英俊的守卫也喝道:“这大白天的,都活得不耐烦了吗?”
轿中的绫华冷哼一声,却马上变成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媚声道:“守卫大哥!莫生气嘛!奴家这是走访朋友,来错了地方!奴家这就撤去!”
那英俊些的守卫瞟了一样绫华,只见这妙龄人儿云鬓粉面,并未像普通青楼女子般浓妆艳抹,却是黛眉轻挑,美目含情,眼波流转,似要滴出水来。守卫的魂儿早被勾去,却硬撑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去!去!去!这里没你的朋友,赶紧滚回你的风月小阁,莫要再来!”
绫华忙赔笑道:“是是是,大哥莫急,奴家这就走!守卫大哥这样俊俏,若得空闲,可要来花月阁看奴家啊!”
守卫心中骚动,掩饰不住嘴角笑意,却故意更大声喝道:“谁要去那污卑之地,你快走便是!”
绫华笑容凝住,一抬玉手,小轿掉了头。绫华此刻脸上露出彻骨寒意,颤抖的粉拳握紧了手中的帕子,两行带着恨意的清泪缓缓落下。
如今这年月,怕是只有自己才记得,六年前的公主府曾是郎尹裴元清的府邸。公主府里的人,绫华做梦都想与之玉石俱焚。六年来,这是绫华离公主府最近的一次,却只见到了两个无足轻重的守卫。而她真正的目标,竟是里面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与驸马!
回到花月阁,绫华已经身心俱疲,更让她疲惫的是:好不容易下决心出击,却错过了驸马的出行时机,便是连他的背影也没看到,却白白让自己被市井的目光消遣了那么久。
绫华正心烦意乱,门外传来老鸨月娘的声音:我的绫华闺女啊,苏公子又来看你啦!你快装扮装扮出来迎一迎啊!
“来了,就来!”绫华脆生生地应道,声音故作愉悦,拉近桌边的铜镜,往脸上胡乱拍了些脂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窗边人影晃动,引起绫华的注意,她知道苏公子已经到了房外。苏公子是花月阁的新客,初来便被绫华迷得七荤八素,绫华跟他应酬了几次,便察觉出这是个出身富贵的纯情少爷。苏公子身材纤长,相貌不俗,为人也十分的谦和有礼,对绫华更是出手阔绰,毫不吝惜。苏公子已经几次三番提出要将绫华赎身,金屋藏娇,却总被绫华婉拒。若不是绫华身负血海深仇,苏公子也不失为一个良人。
绫华挤出笑靥,打开房门,门外的苏公子已是满眼含笑,藏不住相思之情,一进门便把绫华拥入怀中。两人竟是这样在房中相拥许久,不尽的相思缠绵之情。
“绫华,你就跟我走吧!”苏公子终于忍不住又开了口。
绫华心中一酸,表面上却笑意吟吟:“公子怎么又说这个了!奴家不是说过,公子只是一时新鲜,若真把奴家买了回去,怕是过不了许久,就把人家给忘了呢!”
苏公子抱紧绫华:“不会的,绫华,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不管你信不信,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绫华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公子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绫华双手环抱住苏公子的脖颈,似笑非笑地凝望着他的眼眸,脸上带着一丝轻蔑、一丝质疑、甚至略有一丝挑衅:“苏公子,我们青楼女子,只要你给足钱财就够了!何必这般故作纯情呢!”
这番话说得苏公子的脸青一阵、红一阵,一恼之下将绫华推开。
苏公子气愠道:“绫华,你没有心!”
苏公子怒得欲夺门而出,走到门口,似又想起了什么,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绫华,从身上胡乱摸出一锭银子,返回桌前,把银子重重拍在桌上!随后转身离开。
绫华走近桌前,拿起桌上的银子,苦笑一声,心里一阵酸楚。
“绫华啊绫华,你要记住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便是抽筋挖骨,也千万不能忘了那灭门之恨。”绫华在心中已经念了无数次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咬紧银牙,逝去眼中的苦泪。
又过了几天,苏公子未曾光顾过花月阁。这一段时间,托得苏公子的财大气粗,包下绫华,使得她省去应付其他俗客的功夫,绫华倒真是念起了他的好。若是苏公子被自己气走了,难免又多了许多惹人厌烦的应酬。绫华寻思着,若是苏公子再有几天不来,怕是要差人去请一请才行。可这么一想,才发现自己对苏公子一无所知。
苏公子自称是新来郢都的商贾,从未告诉绫华自己落脚何处,甚至连苏公子的全名绫华也未曾问过,可见她从未对其上心。而绫华唯一所知的便是苏公子财力雄厚,身上有使不完的银子和银票,源源不断地砸向花月阁,使得月娘同意他包下自己。可这钱是否见得了光,绫华却也从未得知。
“看他那斯斯文文的样子,总不至于是个江洋大盗吧?”绫华心里这样念着,心思却又飘到了别处。“若他再也不来了,我便没有这清闲功夫去谋划复仇大计了!复仇,说得容易!前番弄出偌大动静,竟也没什么进展。别说长公主和驸马,连个守卫也勾搭不来,还谈什么复仇!”
绫华这样想着,愈发心烦意乱起来。
绫华正在发烦,门外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开一看,是随身的丫鬟小喜。
小喜脸色慌张,伏在绫华耳边轻声说:“姑娘,他来了,身上没带够钱,被月娘赶了出去!”
绫华脸色一变:“他走了吗?你竟也没拦?”
小喜忙道:“姑娘千叮万嘱,我哪能不拦?我见他一出门,就给拉到后院花园去了!”
绫华一脸欢喜:“做得好!你给我守着这儿,应对好月娘!我去会会他!”
小喜忙拽住绫华:“姑娘哪能自己去啊!那人身强力壮,姑娘只身去会他,怕是要吃亏的!”
绫华讥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处子,哪还怕吃亏!你给我守在这里便是,别坏了我的大事!”
绫华匆匆离开房间,只身来到了后花园。
夜幕中,树影萧索,冷风阵阵,确是有些骇人。绫华有些紧张,虽说为了复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也还没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
绫华巡视一圈,却未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叹了一口气。想必是耽搁得太久,那人走了吧?!绫华等了稍许时间,受不住这黑冷,转身想返回,却被一双粗壮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紧紧抱住!绫华吓得刚想大声尖叫,却被这人捂住了嘴巴。绫华正要挣扎,耳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绫华姑娘莫怕!是我!我来看你啦!”
绫华听见这声音,心里才有了底,笑吟吟地回道:“守卫大哥,你怎么才来啊!奴家等你好辛苦!”
绫华猜得不错,这人正是那日在公主府前驱赶她的英俊守卫。
听到这话,绫华身后的守卫心中大喜,松开了禁锢着绫华的双臂。绫华刚转过身,就被这守卫拽入怀中,这人双手并不老实,在绫华身上一阵乱摸,呼吸声越来越粗重。绫华心知不妙,忙说:“大哥莫急,咱们来日方长!这才见面,奴家还要想和你说说话!”
守卫喘着粗气,哪有这个耐心,边撕扯着绫华的衣服边说:“绫华姑娘,春宵一刻值千金,现在哪有说话的时间!”
绫华脸色一凛,重重踢了守卫的下身一脚,守卫吃痛叫了一声。
守卫:“你疯了吗?你把人勾来,又想立贞洁牌坊吗?”
绫华冷声冷色道:“我勾你来,原是看你相貌堂堂,想着与你情投意合,两厢情愿。哪知你只想找个不收钱的姘头!若是这般,你还是走吧!”
绫华说完这话,心里有些后悔!怎的就说出他相貌堂堂的话来?自己至今都没仔细看过这守卫的样子!若是没那么相貌堂堂,怕不是以为自己在讥讽他?
绫华趁着月色仔细端详了了这守卫一番,还别说,这守卫还真是个极英俊的男子!
眼前这守卫生得十分高大威猛,面目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确是一表人才。
这守卫有些羞愧,整了整衣衫,平息了自己的欲火,赔礼道:“姑娘莫气,我冒犯了!”
绫华忙把衣衫整好,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人信了!还好他相貌好,信自己看中了他。
绫华拉着这守卫的手席地而坐,倚靠在他身上。
守卫一手搂住绫华:“你说说,你想和我聊什么?”
绫华柔声道:“奴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守卫笑了一下:“无名小卒,不值一提。绫华姑娘平时见的恐怕都是达官贵人,我便是告诉你了姓名,你也未必能放在心上。”
绫华听了,笑道:“我若没把你放心上,何必叫你来相会?只可惜这里黑漆漆的,我连你的样子都不能看清!”
守卫叹了一口气,苦笑说:“是我不好!我以前也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也不知见你一面竟要一掷千金。我只是个小小的守卫头领,自然没有多少俸禄,便是想见你也见不起!”
守卫头领?看来这厮要比我想得有用!绫华心中一喜。
绫华柔声道:“你莫要妄自菲薄,依奴家看来,公主府的守卫头领威风得紧!你这样高大英俊,喜欢你的姑娘怕是多得很啊!”
“哈哈哈哈!”守卫不禁大笑起来:“喜欢我的姑娘,至今只碰到过一个,那就是你!”
绫华故作嗔怪:“这就奇了,你这般俊俏,别的姑娘莫不是瞎了?”
“我天天在公主府站岗,整日里见的女人不是公主便是府里的丫鬟。公主嘛,自然不会正眼看我。至于丫鬟嘛,大都兢兢业业,哪有人像你这般大胆,还敢公然勾人来见面的!”守卫戏谑道。
绫华有些懒得纠缠:“今天耽搁得久了,你快告诉我你叫什么!改日我再差人来约你!”
守卫有些犹豫,他本以为来此只是要跟绫华风流快活一晚,没想过还要长久见面。可今晚这一见,似乎有些欲罢不能。
守卫狠狠心,说道:“我叫梁彦豪。你若差人来找,就说是梁头领认识的人便可。”
梁彦豪,这名字竟有些不俗!绫华心里想着。
绫华起身道:“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梁大哥!改日我差小喜来请你,你定要前来见我!”
绫华与梁彦豪匆匆告别,两人便在花园分手了。
第二天,小喜便奉绫华的命令来请梁彦豪来花月阁相见。令梁彦豪意外的是,绫华还让小喜捎来了一盒银票,用作他来花月阁的资费。
梁彦豪看着这一盒银票有些哭笑不得,这女人打得什么算盘?为了和他见面,连嫖资都给他出了?这花魁什么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的自己?还是她另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