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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05章 血染之于铁幕(四十七)
"完、完结了吗?"看着被一击贯穿的史莱姆,古斯塔低声问。
拜托你不要再说这个了,你这个乌鸦嘴!萨博心里暗骂。
就那样突兀地浮在半空中的,是一只巨大的海胆般的黑色怪物。正中心已经被击穿出一个巨大的空洞,但是被击穿的同时,噩梦史莱姆也把身体其余部分尽可能地扩张,化成无数尖刺状的触手延伸出来,于是它就变成了这种空心海胆的形状。
【可……恶……】
那个魔兽的叫喊声越来越弱,萨博能明确感觉到魔兽体内的意思正在消逝。它没有了理性,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兽性……或者更加恶劣的什么东西。
"它还没死!大家散开!小心!接下来就是发狂的它的垂死挣扎了!"萨博警觉地大喊,通知周围的同伴们。
仙灵们也警觉地散开,试图和巨大空心海胆拉开距离。
之后的半秒内发生了触目惊心的事情。海胆爆.炸了,那些黑色的尖针伴随爆.炸飞射而出,朝四方八面散射出去。虽然已经几乎没有瘴气在扩散了,但仍有少量恶毒的瘴气缠绕在尖针之上,这个东西要是击中人的话会很不妙吧。
"溪流,抓紧我。"萨博一边急退,一边在自己身体正前方构造更多的【绿蓑衣】,而且也在前方地面上释放树种,变出能迅速生长、又能抵抗冲击的小型灌木丛。
小猫仙灵则是嬉笑着使劲抓住萨博的兔子耳朵,完全没有紧张感。可能身为勇者的溪流本来就不怕敌人这种程度的攻击,普通攻击甚至都不可能让溪流受伤吧。这么说来萨博岂不是个小丑,平白无故地担心一个比他强得多的角色……算了,他不想去细想。
萨博这边没啥问题,但是飞针其实相当恶毒,远处有不少猫仙灵、光仙灵和水仙灵都被飞针刺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中貌似还出现了死者,因为有光仙灵被击中之后就直接爆掉消失,连碎渣都不剩了。光仙灵本来就是长着蜻蜓翅膀的一个光球,萨博也不知道它们的实体是什么,总之它们应该是十分脆弱的小生命吧?
脆弱的小生命死了就死了,它们参战的时候就该有战死的觉悟。然而这事还没完。飞散出去的黑色尖针之间貌似有极细的丝线互相连接着,它们最终形成了一个奇妙而复杂的罗网,把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囊括其中。
"电击?还是说……"看到这个危险的线网,萨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敌人一些歹毒的招式。
是电击加上鞭击!雷电五连鞭?不对,雷电无限连鞭吧!极细的丝线是可以伸缩延展的,而且它们看来非常柔韧,除了附带上高压电之外本身还缠绕着微弱的瘴气,这些都是仙灵们的弱点。
整个线网都在疯狂抽动着,靠着丝线之间来回快速的摆动来攻击周围的仙灵,已经有好多仙灵中招并倒下了。水仙灵们跑得不快飞得不高,而且弱点就是电击,自然成为首要攻击对象。数十名水仙灵被电击击中倒在地上,同时被恶毒的黑色丝线缠上,生命力似乎在快速流逝。
萨博看到猫仙灵们正在高速挥舞标枪,试图砍断那些丝线。但丝线比想象中柔韧多了,而且标枪也是导电物,傻傻地用标枪去砍丝线的猫仙灵们自然瞬间被电得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的他们同样被丝线缠上,一边抽搐着一边快速衰弱下来。
所以那个丝线还能吸血……或者吸取魔力。被重创的噩梦史莱姆现在最优先想要恢复力量,就进化(?)成了这种恶毒的丝网形态。
必须做点什么,阻止这个怪物继续伤害仙灵大军。倒地的越多,噩梦史莱姆就会变得越强大,然后这场战斗就会变成没完没了吧。
"哈啊啊啊啊!!——"古斯塔再次发出战吼,把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强制集中到自己身上。
战吼很有效。本来正在疯狂摆动,准备攻击仙灵们的那些丝线,开始朝古斯塔那边靠拢过去——虽然丝线和丝线之间是靠着黑色尖刺链接起来的,线的活动范围有限。
古斯塔的战吼强制性非常大,那简直都可算是一种"奇迹"了。哪怕刻意想把注意力从古斯塔身上移开,那个战吼还是会把周围的人的注意力拉过去。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就在萨博这样思索的同时,古斯塔那边也停下了战吼。那应该不是可以一直使用的能力吧,毕竟有那么强的强制力,副作用肯定也相当强。虽然气喘吁吁的古斯塔好像没有喘息的余地了,他却挥舞圣剑来了一招乱斩。
萨博还以为古斯塔是在空挥剑,或者是做某种强力攻击之前的准备动作,没想到这乱斩动作其实就是招式的一部分,无数月牙形的暖白色光弧从圣剑上飞散而出,朝着四方八面疯狂释放。
等等,这光弧是不是迎面打过来了?这个攻击范围也太大了吧?如果不好好躲闪的话,是不是连萨博都会被光弧切成碎片???
兔人德鲁伊原本还打算努力去躲闪一下看看的,结果光弧的射速比他想象中还快,甚至发射出去之后还在不断加速。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圣剑的光弧已经从他身体上掠过,把他从肩膀到小腹的位置都砍过去了。
糟糕,被砍成了两半。
……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萨博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不仅没有冒血和撕裂,甚至还感受到了一股温暖,体力在缓慢地恢复。
这光弧原来是用来给同伴恢复生命力的招式吗?它看似气势汹汹,其实完全没有攻击性吗?
但好像又不是。因为萨博能看到周围的史莱姆的丝线被切断了。有些被光弧切断的丝线在半空中如同线虫一样痛苦地扭动着,看起来非常恶心。
不愧是圣剑。它的攻击不仅能杀伤敌人,甚至还能给友军恢复体力吗。
虽然光之剑的力量真的非常普通,是任何人都能想象得出来的,"圣剑该有的能力"。但这样就会,简单暴力的圣剑才是好的圣剑。
反之,像【无毁湖光】那样一击把对手人间蒸发的恶毒能力,根本算不上"圣剑"该有的能力。仙灵们宁愿把【无毁湖光】蔑称为魔剑并封印起来,并非没有原因。
圣剑【光之剑】的弧光乱击很有效地摧毁了史莱姆布下的丝线罗网。随着绝大部分的丝线被切断,原本钉在周围地面上的黑色的尖针也逐渐软化下来,变成了蛞蝓一样的黑色生物,开始疯狂地袭击附近的仙灵们,试图做最终的反扑。
没有用。在黑色蛞蝓开始移动之前,古斯塔已经挥舞圣剑降下了成千上万的光之柱。一道道的巨光精准地落在黑色蛞蝓上,用高能量把这些丑恶的生物逐一蒸发。不对,其实有光柱误伤同伴,击中了不少仙灵的。但误伤并非误伤,和刚才的弧光一样,光之柱不仅不伤害友军,甚至还给中招的友军恢复体力,让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仙灵们都爬起来了。
圣剑【光之剑】可以痛击敌人,治疗队友。光是这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特性,用在战场上就能发挥强大的效果。更何况圣剑还能发散出净化之光,把瘴气毒雾之类恶毒的东西消除。真不愧是圣剑。
这样的圣剑被用在战争上岂不是很可怕吗?持有圣剑的一方,会单方面地碾压对方的军队吧。敌人不断地受到圣剑的光芒轰击,而友军可以几乎无限地恢复体力,差不多是不死之身。光是想想就觉得光之剑好可怕啊,如果这种力量被恶用的话……
连续的光之雨过后,敌人的动静几乎完全没了。没看到噩梦史莱姆的踪影,那东西被光柱密集轰击,怕不是已经变成了灰烬。
仙灵们一个个静止下来,仿佛还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直到他们怎么搜索都感觉不到魔兽的气息,众仙灵才同一时间大吼起来:"好耶!——""赢啦!——""仙灵王万岁!!——"
不是,根本不是仙灵王比利击败的敌人吧,你们喊万岁的对象是不是喊错了?
喊"古斯塔万岁"倒也是不太妥……
这时候古斯塔也从天空中降落下来,顺带还抱着他的狗子。希夫貌似刚才是咬着古斯塔的腰带一起跟上去的,真不愧是地狱犬,牙口真好。这次最大的功臣就是狗子了,没有希夫那一击打飞敌人的魔剑,便没有接下来一连串的战况逆转。
回去之后送希夫一些非常好吃的高级肉干作为奖励吧?
"这次真的完事了吧?"大汉一脸厌倦地问,"拜托别再来了,我感觉随时都会睡着。"
圣剑的力量几乎是无限的,但使用圣剑会大幅消耗精神力。本来是兽人出身的古斯塔没有做过提升精神力的锻炼,用一会儿圣剑就撑不住了。
"没事了,到处都感觉不到魔兽的气息!"仙灵王比利高兴地说,"虽然看不到尸体也没找到魔石,但那只史莱姆应该是被轰成粉尘,一点都不剩下了。真不愧是圣剑!"
仙灵们本身就是魔兽们的死敌,有能感知到附近魔兽气息的特殊能力。如果连仙灵王都这样说,连在场好几百名仙灵都感觉不到魔兽的气息,那么事情绝对不会有假。
但是……萨博眯起眼,感觉到了什么。
那个东西的存在感十分微弱,大概只有精通魔兽语的萨博才能听见它的呼唤吧。不过它的生命已如同风中残烛,其实不用去管也没关系的。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古斯塔于是松了一口气。
"比起那个——赶快啊!喝【兽化药】!"穆特催促道,仿佛怕古斯塔喝迟了药就变不回来了。
"安心吧,大不列颠的药姑且是靠谱的。姑且。"大汉取出另一瓶药喝了下去。几秒之间,他的身体急剧变化,身上的橙色大猫毛长了回来。随着脸型最终完成改变,古斯塔又变回了虎人。
"姑且是能变回来。也姑且是没有被【无毁湖光】划伤过。"古斯塔略带讥讽地说。
"如果真的变不回来,你有打算以纯种人类的身份活一辈子吗?"萨博于是问。
"姑且是有过这样的想法。"虎人大汉挠了挠头,"你看嘛,大不列颠对兽人的态度不是一直都很差嘛。在那边的生活处处都能感受到来自人类的歧视与刁难。我也有想过干脆就这样变成纯种人类生活下去算了。只是一直没能下定决心这样做呢。"
所以才会需要一个契机,强迫自己变成那样吗。
"如果中了魔剑的攻击,再也变不回兽人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认命了。"——古斯塔但是心里大概充满了这种狡猾的,软弱的,满是自我放弃的想法。他想给自己一个借口,强迫自己成为自己不愿意成为的人。
即使是这样卑鄙的古斯塔,也被圣剑认同了吗。光之剑到底在想什么。
人们都说圣剑拥有自我意识,是一种搭载了人工智能的武器。但是看来圣剑也没有那么聪明嘛,它也许是蛮蠢的一个人工智障。
不。事实可能不尽然如此。萨博能从古斯塔之前的行动中感觉到意气用事。也许虎人大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必须硬着头皮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考虑到被【无毁湖光】砍中只是永远维持纯种人类的身姿,不能再当兽人而已,那个风险其实已经相当小了。
不管怎样,萨博并不打算深究下去,挖掘别人心里的秘密并不是灰兔人青年的嗜好。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打听得太清楚、看得太通透比较好。
"受灾报告?"仙灵王比利那边正在询问。
"是。"靴猫出现在比利身旁,"在袭击中死去的光仙灵163名,水仙灵46名,猫仙灵28名。如果加上之前正面进攻的伤亡数,猫仙灵总共86名牺牲者。其他伤员受伤最严重的已经勉强被救治到不会危及性命的状态,估计在一个月左右完全恢复。"
仙灵们的自愈能力很厉害嘛,连让人濒死的重伤也能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完全恢复。
"近三百名死者吗……今天真是个黑暗的日子。但对手确凿无疑是深渊的使徒。面对深渊的使徒能打成这个地步,你们可以再自行一些。"
仙灵们其实拿那个瘴气和魔剑【无毁湖光】毫无办法,要不是有古斯塔拿着圣剑【光之剑】去抗衡,提尔纳诺净土会不会就这样全灭?
"接下来会在猫仙灵们的村子里举行宴会,庆祝这次的大胜。请各位一定要参加。"仙灵王转过来向萨博等人说,"我还得继续去追捕那些灾害级的魔兽,就先失陪了。祝各位玩得开心。"
比利王在自己身后打开一个传送门,挥手道别之后就直接走了进去。真是个大忙人。
"追捕灾害级的魔兽原本是勇者的工作哦。可惜现在的勇者还太年幼,就让仙灵王代劳了。"靴猫仿佛在责难溪流那样,故意提了一嘴。
"明明溪流也能做到的耶。"小猫仙灵吐了吐舌头。
"然后顺便夷平一两座山,蒸发几个湖泊是吧?哈哈哈,等你能控制好你的力量再说。"靴猫哼笑道,"各位请跟我来。宴会很快就会准备妥当。"
"我们才刚吃完不久啊……"古斯塔纳闷道。这家伙为了锻炼身体,本来是要严格地控制每日碳水化合物的摄入量的。
"请在形式上参与一下吧。每次打胜仗之后举行宴会庆祝,是我们的传统。如果不好好慰劳让我们打胜仗的功臣,传统就失去了意义。"
入乡随俗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必要的,萨博他们也想和仙灵们打好关系。食物吃不下的话少吃点就是了,虽然会很浪费。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结果几分钟后,在宴会上的古斯塔开始大口大口地吃着烤肉。
"你有这么饿吗?"穆特纳闷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不觉得饿的,现在看到肉就实在受不了了。"虎人大汉一边回答一边嘴还嚼个不停,"用完那把圣剑之后简直又饿又困啊,感觉全身的精力都快被榨干了。好想快点吃饱然后睡一觉。"
"【光之剑】原本是一种法杖,虽然外形是大剑。它是设计给魔术师用的。"靴猫捧过来一盘子的烤肉,顺势解说道,"你们兽人既没有【黄金意志】也没有【幽暗之心】,精神力比人类还要低,原本是最不适合使用光之剑的种族。但是【光之剑】偏偏选中了你。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所以……圣剑不用还给你们也可以吗?这应该是仙灵族的至宝吧?"古斯塔眯起眼睛问。
"圣剑不属于任何人。圣剑就是圣剑,它会选择主人。猫仙灵也只是代为保管而已。"一旁的柴郡长老终于发话了,在这之前他比古斯塔还能吃,烤肉炫个不停,"不过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过一段小时间,它又会被送回来了。"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古斯塔有点担忧地问。圣剑选择了主人之后不是一辈子的事么?
"这事由我来说明。"沉默已久的银面人突然开口,"古斯塔先生,按照佣兵公会的惯例,一般圣剑的使用者,也就是剑圣,会被无条件升格为S级佣兵。但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让公会帮你保守秘密,不把【光之剑】的情报公开出去。这样一来你的S级升格就会被保留。"
"嗯,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知道,【光之剑】是历史上最能惹来麻烦的一把圣剑?"
古斯塔皱了皱眉头,表示不解。
"它也被称为【战争的指挥棒】,【胜利之光】,它有许多异名。手握光之剑的剑圣一旦出现在战场上,将会极大地损伤敌军,同时及有效率地保护友军。想象一下,在战场上敌军会持续不断地被那个光柱轰击,而友军则会不断地被圣光恢复损伤。
历代的【光之剑】使用者都很容易成为战场的中心。这战场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战场,也包含世界各国政.治斗争的战场。
如果让其他国家知道你持有圣剑【光之剑】这个情报,世界各国的猎头组织和间谍机关就会开始行动,想尽办法把你招揽到他们的国家里去,为他们效力吧。
如果你希望过一些平静的日子,你也许会想要保守秘密。但如果你希望飞黄腾达,成为某个国家被重用的军事人才,那就当我没说。"
于是古斯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没想到圣剑还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送出去的圣剑大概每隔三十年,就会被送回来一次。我们反复接收和保管圣剑也有够烦的。"柴郡大长老拉长声音抱怨道,"圣剑的使用者最初都是好人。如果不是好人也不会被【光之剑】选中了。但人这种东西呐,想要保持初心很难。
有圣剑使用者利用剑圣的身份飞黄腾达,然后在战场上陨落的;
也有使用者忘记了初心,利用圣剑在战场上乱杀人,最终被光之剑唾弃,失去使用资格的;
还有人被世界各国持续不断的骚扰搞得心力交瘁,主动放弃了剑圣的资格,把圣剑送还回来的。
只能说人类的国度真是物欲横流,特别喜欢整出各种花样。真是无法理解呐,无法理解。"
仙灵们的生存之道总是简单易懂。而物欲横流的人世却把一切搞得那么复杂。
"……明白了。那么请让公会帮我保密。"古斯塔看着银面人,"需要订立魔术契约之类的东西,让你们不能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吗?"
"可以。契约书已经准备好了。"银面人从纳物口袋中取出几份类似合同的东西,但是纸上带有魔力,应该是某种很强力的咒术,有着惊人的约束力。
"签订这份契约的话,今天参与任务的人就无法把【光之剑】的事情说出去。即使想说,也会受到咒术的限制无法开口。我也会在遵守保密义务的前提下,向公会报告今天的情况。你们今天的升格考核依然算是合格。只是你无法仰仗圣剑的力量,升格到S级而已。"
"我不奢求那种东西。圣剑的力量本来就不属于我,我只是从它那里借来的力量。"古斯塔答道。
"你能有这份自觉,就已经比前几任圣剑使用者强了。"大肥猫长老哼笑了一下。
所以,以前的光之剑使用者也是得到了力量之后膨胀了,骄傲自满了,最终走向各种形式的自灭吗。
萨博只希望古斯塔不要步那种笨蛋的后尘。他迅速瞄了一眼,确认了魔术契约上的条款没有古怪之后,就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紧随其后的还有银面人和穆特。
"从今以后你最好不要把【光之剑】直呼为光之剑。换个叫法,叫它【日光大剑】就好。而且你最好不要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展示【光之剑】的真正力量,那样做会迅速暴露你剑圣的身份。"银面人叮嘱道,甚至还递上一卷封印魔力的白布,示意古斯塔把光之剑捆好,隐藏起来。
"你说的都没问题。我本来就没打算滥用光之剑的力量。哦不对,【日光大剑】的力量。"古斯塔小心翼翼地把光之剑包裹起来,"这个就留待真正危急的情况下再用吧。"
"而且用的时候要杀光敌人,不要留下活口。"银面人补了一句。
太狠了。
"虽然我也很感激公会能帮我保守秘密,但是这样做对佣兵公会又有什么好处呢?"虎人大汉追问。
"历代圣剑使用者都爱惹麻烦。而光之剑的使用者更是问题儿童中的佼佼者。你以为佣兵公会有少给圣剑使用者们擦屁股吗?"银面人略带嘲讽地说,"继续增加登录在案的圣剑使用者,只是给公会平添麻烦而已。真希望你们这群剑圣能自重些。"
萨博没能从这家伙的语气中感觉到半点的虚情假意,看来圣剑使用者果然是个国际大麻烦,单纯被公会嫌弃而已。即便如此,有些普通佣兵无法处理的事情,还是需要剑圣们出手的。
既嫌弃他们,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公会的立场也很难吧。
"话说回来,其他剑圣也会受到世界各国的拉拢吗?"穆特顺势问道。
"会有。只是不像光之剑的使用者那样,被疯狂地笼络而已。"银面人回道,"可见光之剑在圣剑之中也是特殊的。它被利用在战争上会很糟糕。哪怕不是以侵略为国策的国家,也希望把这份力量据为己有,作为一种威慑力存在。而别的国家……如果发现拉拢光之剑的使用者是不可能的事情,则会转而用暗杀等手段排除掉剑圣。"
听到这个,正在喝果汁的古斯塔差点没有呛死,开始猛然咳嗽。
萨博则心不在焉地吃着烤肉,也分了不少给溪流吃。
小猫仙灵蹲在萨博的肩膀上嘎吱嘎吱吃得正香,吃得很干净……也不算是,偶尔有一点点碎渣掉下来。不过因为溪流很可爱,萨博露出老父亲版的微笑对之放任不管。
"溪流,不可以这样哦,一直蹲在别人肩膀上吃饭,多没礼貌啊。"望月太太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宴席上的,有可能是使用了隐身术或者传送术。
"可是,人家已经吃得很小心啦。溪流就是想和德鲁伊叔叔贴贴嘛~"
"没关系的,毕竟小溪流很可爱。"萨博也说。
"这样会把他宠坏的……话说为什么溪流要一直粘着德鲁伊大人啊?"
"嘻嘻,德鲁伊叔叔身上有股很香的气味哦。"小猫仙灵答道。
"气味?哦,说的是德鲁伊都有的植物的香味吗……"
"嗯,不是那个。"溪流却否定道,"德鲁伊叔叔身上的植物香气也很好闻。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嗯,甜甜的气息?很微弱但是隐约能闻到。就像靴猫叔叔偶尔带回来的人类的甜点里会散发出来的那个甜甜的气息一样的东西。总觉得很怀念呐。"
为什么萨博身上会有个甜甜的气息?他可是没有带甜点在身上哦?今早出发之前也没有吃过蛋糕之类的甜点。真不知道溪流说的这个"让人怀念的甜甜的气息"是从哪里来的。
猫仙灵能嗅到正常人无法嗅到的气息,也许溪流真的感知到了什么。
但是那到底是什么呢?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溪流也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他没有理由去说谎。
目前只能单纯地认为是萨博的体质能吸引猫仙灵的幼崽了……就像是德鲁伊的体质容易吸引小动物那样?
在望月太太的软磨硬泡下,溪流最终还是从萨博的肩膀上跳下,跑过去和他妈咪贴贴。小猫仙灵就那样伏在他妈妈的大腿上,享受着望月太太的抚摸。真是个妈宝小猫崽子。
萨博打了个冷战,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话说洗手间在哪里?我也想去。"古斯塔也站起来,大有跟着萨博一起去小解的意思。
于是灰兔人德鲁伊就狠狠地白了虎人大汉一眼:"这里可是猫仙灵的村落耶,你觉得这种地方会有公厕吗?那当然是找个树桩就地解决了。然后,你觉得我会想要和你愉快地站在同一个树桩旁嘘嘘,顺便谈天说地吗?对不起,我可没有这种嗜好!"
"噢。哇哦……抱歉。"古斯塔于是不敢跟着过来了,另找地方小解去了。
"……实际上,猫仙灵的村落是有洗手间的哦。你们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野人族的村子么。"等萨博他们走后,靴猫才小声抱怨道。
"那你倒是告诉他们啊!"穆特没好气地说。
"可是我们的洗手间的尺寸大概也只够猫仙灵们使用,他们这种体型要挤进去……应该很勉强吧。"靴猫继续嘀咕,"果然还是委屈他们一下,让他们随便找个树桩解决好了。"
猫人少年使劲摇头。
此时,猫仙灵们正抬着一大块水晶经过,水晶正中心是被封印起来的【无毁湖光】。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把魔剑?"穆特又问靴猫。
"那把剑可以毁灭世界上所有仙灵,是非常危险的存在。我们原本打算把它永远封印在提尔纳诺净土的,没想到深渊知道了那把剑的事情,还攻进来了。"靴猫摇了摇头,"继续把它封印在提尔纳诺已经不是办法了。必须找到它的使用者。"
【无毁湖光】毕竟也是圣剑,只要找到圣剑的使用者,它就不会被别人再次篡夺使用权限,酿成大祸。
"但是也没有人能保证【无毁湖光】的下一任使用者是个好人。如果他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拿着这把魔剑到处做坏事的话……?"
"只能祈祷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了。"靴猫挤出一个听天由命的苦笑。
几分钟后,湖边。
萨博悄然接近了一只大猫的背后,而紫黑色的看似很凶暴的大猫此刻正在用不残缺的那只手握着鱼竿,在悠然自得地钓着鱼。他的坐骑海蜥蜴则懒洋洋地躺在史矛革身旁晒着太阳,等待被投喂上钓的鱼儿。
"居然能找到这种地方来,有两下子。"长矛大师史矛革早就察觉到了萨博的接近,不动声色地道。
"是小鸟们告诉我的。"萨博挥了挥手,他肩膀上的一只天堂鸟就发出欢乐的吱喳声飞走了:"你为什么在这里,史矛革先生?猫仙灵们明明在开庆功宴呢?"
"那个庆功宴和我无关,我没有资格参加它。"史矛革依然不动声色地答道。
"你怎么可能没有资格,你不也参加战斗了吗?而且也是你领着我们进去洞窟的。"
"是海蜥蜴带你们进去的,和我无关。而且在战斗中我也基本帮不上忙。"
啊这。这家伙在闹别扭。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闹别扭……
看到萨博一副无语的模样,史矛革眯起眼(那只还没瞎的眼),突然低声叹了口气。
"坐下吧。如果你还时间可以浪费,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
萨博乖巧地坐在史矛革身旁。他看到鱼竿在动,似乎有鱼咬钩了,但史矛革就是不去拉杆。
"仙灵这种生物其实是很奇妙的。他们的起.点远远低于人类和兽人,但是随着他们击杀的魔兽越多,一名仙灵会越来越强,最终强化到能和人类的精锐战士抗衡的地步。我们把它称为【提升业力】,只要不断击杀魔兽就可以提升,这大概是泰拉大人给与仙灵们的一种力量奖励。"
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在玩游戏似的,打的怪物越多就越能升级变强吗?
虽然听着很玄乎,但它又是相当合理的。毕竟仙灵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和不断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魔兽抗衡,维持自然平衡。如果冒着风险剿灭魔兽却没有得到奖赏,仙灵们肯定不愿意去做吧。
"但是并非所有的仙灵都能蒙受泰拉大人的恩惠。以前就有这样一只猫仙灵,他的业力永远只有一级,不管怎么击杀魔兽都无法提升业力。他被其他仙灵称为【最弱的仙灵】,【不成器的家伙】,曾经受尽冷眼和歧视……甚至迫害。
他很不甘心。他以为无法提升业力只是一时的问题。所以他走遍了世界各个角落,玩命地去战斗,用陷阱,用诡计,用他只有一级业力那孱弱至极的身体,去击杀远比他强大的敌人。
一次又一次,他在濒死边缘挣扎,九死一生。
一次又一次,哪怕是屈辱地逃跑、躲藏甚至求饶,他最终还是杀死了远比他强大的魔兽。
他屠杀了数千数万的魔兽后,以为自己的业力终于能有所提升,能变得更强了。等待他的缺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杀死了数十倍于其他仙灵一辈子能杀死的魔兽的量,他的业力还是没有提升,他依旧是一级。就像是他的业力被锁定在一级,永远都无法升级那样。
于是他厌倦了,绝望了,彻底意识到自己是不受泰拉大人宠爱的那个。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星灵泰拉的垂青。
心灰意冷的他跃入了大河中,想终结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
说到这里,史矛革突然陷入了沉默。
应该不是有鱼上钓。刚才明明有鱼咬钩的,他却没有拉杆,现在鱼竿又没有动静了。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史矛革老脸一红:"……然后他被一名河仙灵救了起来。她以为他只是在河边玩耍的时候溺水了,就好心地把那只猫仙灵救了起来。因为说出实情实在太丢人,那只猫仙灵无法承认自己是打算投河自尽,只能说是练习游泳的时候遇溺了。"
"我大致能猜到那名河仙灵是谁……"
"吵死了!听人说话的时候就闭上嘴好好地听啊!"
萨博挤出一个坏笑。
"咳咳……总之,被救起来之后,那名猫仙灵就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他原本打算远走他乡,不再狩猎魔兽,也不再和仙灵们有交集,只是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静地生活。
但是命运……不对,泰拉大人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业力只有一级的他突然成为了【勇者】。庞大的力量突然栖宿于他的体内。
于是,他眼前整个世界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真是好笑啊。之前明明怎么努力都提升不了业力的。明明流的所有血与汗都是徒劳,就像是被泰拉大人耍了一样。流尽了血汗,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却不劳而获,白白地拥有了那份力量。
——你能想像吗?没有力量的人突然之间就拥有了勇者的力量,孱弱之人突然就拥有了能敌万军的伟力。
于是村子里的猫仙灵们不再取笑他是【无用之人】了,改而恭敬地称呼他为【勇者】。"
"有没有一种可能,"萨博忍不住打断道,"并不是他白流了血与汗,也不是他不劳而获。是因为泰拉大人一直在看着他所做的一切,最终被他的行为打动了,才把【勇者】的力量赐给他的?"
"哈。想得很美好。但是完全不对。你如果认识泰拉大人的话,就绝对不会这样说。和你们的主子盖亚大人不痛。
盖亚是爱好和平、善良和感性的化身。
但是泰拉大人完全不一样。地球是个人造的星球,泰拉大人是地球的一部分,它是完全理性、只追求合理化的星灵。
所以星灵泰拉有另一个称号,【机械降神(Deus-Ex-Machina)】。"
这事萨博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话说回来,他本来就对星灵泰拉所知甚少。
"如我所说,泰拉大人是人造星球地球的管理者,它是极度冷酷、追求合理性的灵体。它不可能因为同情某个人,就把勇者的力量授予给他。
偏要说的话,只是因为泰拉认为那个一根筋想要变强的蠢蛋特别容易摆布,他才会得到勇者的力量。
越是弱小自卑的人,越是执着于变得强大。
越是沉迷与变强之后的力量,越是容易摆布。
那个沉迷于勇者之力的愚蛋,忠实执行着被赋予他的所以命令,周游世界各地去铲除危险的魔兽。
他过着的生活其实和原来的没有太大差别,每天都在刀口舔血,九死一生。
还不如说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他被【荣誉】、【使命】这些虚伪之物束缚住,就像狂信者那样行动着。
他一直像工具那样被利用着,直到……"
史矛革抬头呆望天空。
"直到他的儿子出生为止。"
……溪流吗?这管溪流什么事?
"他原本并不想要孩子的。他和他的妻子是通过政治联婚结合起来的,一边是猫仙灵而另一边是河仙灵,原本是很难有孩子的。但是命运总是喜欢跟他开玩笑。仙灵之间跨族通婚能否有孩子,看的是双方【是否真心相爱】,和他们想不想要有孩子完全无关。结果就有了这么个让人困扰的孩子。
更讽刺的是,明明那孩子父亲是永远只有1级业力的废物勇者,他生下的孩子却是个天才,刚出生就拥有255级业力,简直是猫生赢家。
255级业力是个什么概念呢?如果一名猫仙灵非常勤奋地狩猎魔兽,他们一生能提升到的业力等级大概是一百级左右。
普通的猫仙灵花将近三百年的时间去战斗,才能提升到约一百级的业力。
如果像我那样废寝忘餐地去战斗,卑鄙地设置陷阱去战斗,疯狂地挑战远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当猫仙灵老到没法拿起武器的那一天,说不定也勉强能到达255级业力。
但是那小子什么都没做。只是出生在世就拥有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庞大力量。他简直就像是,从出生起就被泰拉大人(神明)眷顾着似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沾了身为勇者的父亲的光呢?"萨博感到非常之不可思议,但他还是试着去搞清楚状况。
"说不定是呢。但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特例。确实有仙灵刚出生就有比较高的业力等级,但一般也是两三级而已,从未有过一出生就是255级的怪物。
……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有些人努力一辈子都还是个不中用的庸人。而另一些人刚出生就立于众人之上。
我知道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公平。但这种差距也太过分了。再想到所有的【业力】都是泰拉大人赐予我们的,我就……没有办法停止对泰拉大人的怨恨。"
不仅仅是因为觉得不公平。大概是,是因为他毕生的努力都被否定了,对方不仅这样否定他,还故意嘲讽他。所以才觉得愤愤不平吧。
【你看看你。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努力就能敌得过天才吗?】
【就算套上了勇者这个光环,庸才也终究是庸才。】
想到这些,萨博都不禁觉得泰拉大人太刻薄了。幸好萨博的主子不是泰拉而是盖亚,有时候他会这样想。
而且当史矛革变得残疾,连勇者的身份都失去了之后,事情就变得更加糟糕了。现在的史矛革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名业力只有一级,还浑身残疾的普通猫仙灵。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那个山洞里死去的。原本是打算让你们查探完山洞里的情况就逃跑,让我为你们殿后,然后英勇战死。作为战士,我明明是打算最后一次、光荣地死在战场上。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呢。"
"……你真的想去死吗?抛下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就这样死掉?"
所谓的"想光荣战死"不过是个借口。如果史矛革有自我了断的想法,即使这一次失败了,下一次他还是会找个机会去送死吧。
"溪流是战士的儿子,他能理解的。猫仙灵在外执行任务时死亡率本身就很高。
至于望月……她知道我这次出任务的真正目的。她早就料到我打算在这次任务里牺牲,而她没有阻止我。"
史矛革抬头看得入了神,看的不是天空,而是虚空。
"她对我很失望吧。曾经的勇者,现在已经失去了勇者的地位。还落得全身伤残,甚至都没有办法在外狩猎了。我这种在家里混吃等死的老公,还不如找个机会光荣战死比较好。她一定是这样想的。"
萨博皱了皱眉。
"……我不知道望月太太是怎么想的,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如开成公布,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但我知道溪流会怎么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个小孩会希望自己的父母早早就离开人世的。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就这样撇下自己的孩子离开,都是很自私的。"
"呼呼……你懂什么。"
"我懂。但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父亲扔下我和我母亲,上了战场。而他再没有回来过。我是由我母亲含辛茹苦地养大的。
而兽人联军那群混蛋呢?他们满嘴大义,说我父亲是光荣牺牲的,是为国捐躯。即便说得那么好听,他们却从来没有接济过我们两母子。
我认为父亲为了这种【大义】而牺牲,简直傻得不能更傻。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为了什么大义而牺牲,反正我这辈子就是无法原谅我那愚蠢的父亲。
我相信溪流不会有和我一样的境遇,他毕竟是勇者。但我也相信如果你真的死了,溪流会恨你一辈子——就像我恨我父亲一样。"
史矛革定睛看着萨博。
"……抱歉,我没想到德鲁伊也会有这种经历。"
萨博发现自己其实是说漏嘴了,可是现在也只能靠气势一笔带过了。
"……那个不是重点。你难道不爱你儿子吗?你难道真的希望溪流恨你一辈子吗?"
"细想一下,那样做好像还挺不错。"
啊这。太恶毒了吧,这个当爹的。
"请不要搞错一件事。你真正怨恨的并不是溪流,你怨恨的是泰拉大人的不公。你怨恨的是努力的人从未得到过应有的回报,而有人什么都不做,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你该怨恨的是泰拉大人,但是溪流是无辜的,别把怒气发泄在孩子身上。"
史矛革又沉默了。
不知道猫仙灵的逻辑结构和观念是否和人类一样。但萨博希望史矛革至少能讲点道理。
"哼嗯。"于是长矛大师史矛革又叹道,"迁怒于小孩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又能做什么呢。本来就是残废了,在村子里混吃等死的废物,接到自.杀式任务并且充当炮灰,也是我唯一的用途了。
提尔纳诺净土并不是什么天堂,村子里的猫仙灵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善良。他们……一直都很恶毒,特别是对我这种无能之人,特别地恶毒。但我成为了勇者之后,情况可能好转了一些。但现在一切已经打回原形了。
再过上几年的时间,等溪流能自立了,他们应该就会露骨地把我和望月从村子里赶走吧。与其等事情演变成那种丢人的状况,还不如现在就光荣地牺牲。这样我至少能保住前勇者该有的体面……"
这家伙的性格真的好麻烦。不过也能理解。有些人被荣誉、体面、力量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束缚了一辈子,想让他们摆脱这种诅咒,可不容易。
"你就没想过主动离开提尔纳诺吗?我是说,带着老婆孩子永远地离开这里,不要再跟那群猫仙灵有所瓜葛。
那群猫仙灵只知道盲目追求力量。他们注重的浮于表面的力量,却忽视了努力之人内心的强大。说实话,他们不值得拥有你。既然留在村子里只会遭人白眼,那就走嘛。"
"你说得很简单。你是德鲁伊,你拥有强大的力量,你有德鲁伊教为后盾。你可以四海为家,还有盖亚大人无时无刻在照料着你。所以你把一切都想得很简单。仙灵们的世界却完全不是这样的。身体健全的猫仙灵都很难在外面的世界长时间活下去,更何况……"
史矛革瞥了一眼自己的残肢。
"更何况我还带着老婆孩子。"他转换话题道,"望月不会同意这种事情的。更何况她还要照顾溪流。为了让那小子平安长大,她不会同意到外面的世界去的。"
"……你问过她了吗?这种事情不问清楚怎么知道?"
"她是我老婆,她的想法我当然很清楚。"
……终究还是来了,这种毫无根据就拥有自信的大男人的想法。
萨博摇了摇头。
"但你提醒我了。解决的方法还是有的。即使猫仙灵们并不是很认同这种做法,但我是可以和望月离婚的。这样一来即使我被猫仙灵们从村子中放逐出去,也不会影响到望月和溪流。溪流毕竟还拥有着勇者的地位,他们不敢对勇者和他的母亲做什么的。需要离开的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这样和在任务中死掉没什么差别吧?你离开了,溪流不是一样会伤心吗?"萨博不禁纳闷。
"至少不用死……其他猫仙灵大概会骂我是胆小鬼吧。但事实上我也确实是胆小鬼。我并没有去牺牲的觉悟。一想到我的牺牲也不过是泰拉大人计划的一部分,是他们故意把我当作弃子那样使用的,我就觉得怒不可遏。如果能不用担心老婆孩子就和村子里的猫仙灵们翻脸,这样说不定也也挺好?"
劝不动,根本劝不动。史矛革的处境本身就很困难。这个世界待他不公的地方太多了,而且日后还会进一步迫害他吧。
一个人(或者猫仙灵)只是因为天生弱小就遭到迫害,这种事情也太恶心了。
有力量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力量又有什么错。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没有力量的人都得去死,或者遭到流放吗?
"果然还是必须说清楚吗。"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这沉闷的空气。
河仙灵……望月太太出现在水边。不对,是从水面下浮出来的。
"……望月吗。你一直在监视我?……是利用了你借给我的海蜥蜴吗?"史矛革冷眼看着他妻子,"我们之前的对话都被你听见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河仙灵面带微笑地答道,"我希望这样做不会太失礼,但是考虑到你日后的那些……计划,我想还是应该把实情告诉你。"
毕竟史矛革打算跟望月离婚,自己丢下老婆孩子到外面流浪呢。太太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嘛,总之你把我的话听到最后吧。"河仙灵微笑着走到猫仙灵身旁,伸手抚摸着那只海蜥蜴宠物,"【受诅者】……仙灵们是这样称呼你们的。所有无法提升业力的仙灵都被称为【受诅者】,往往会遭到同族的迫害。但却鲜有仙灵知道【受诅咒】的来由。
其实所谓的【受诅咒】,是他们祖辈击杀的魔兽太多了,由失去的魔兽们那里积累了【业障】,才导致他们无法提升业力的。
正如同泰拉大人一直用它的力量干涉我们,让仙灵们消灭的魔兽越多就越强那样,深渊也一直有使用他们的力量干涉我们。
你的祖辈是优秀的战士,他们杀的魔兽太多了,所以你被深渊盯上了。名为【业障】的诅咒在你出生的时候开始就刻印在你的身上,你那紫黑色的毛发就是受到诅咒的证明。
被深渊诅咒了的仙灵,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提升【业力】。来自泰拉大人的力量被诅咒单方面地阻断了。"
"所以我要恨的不是泰拉,是深渊。你是如此主张的吗。你为什么又会知道这些事情?"
"因为我是河仙灵族的祭司哦。在嫁给你之前我是。现在倒是把祭司的地位让给我的妹妹了。"望月笑着答道,"而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你。不是因为你是勇者,我才答应嫁给你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受诅者】。我也知道你为了提升业力,做过的一切努力,哪怕诅咒让你的努力全部落空。
但有一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哪怕永远只有一级的业力,你依然比很多猫仙灵强大。强大并不仅靠业力的等级来衡量。
你生成标枪的速度比其他任何猫仙灵都要快;
你投掷标枪比任何仙灵都更精准;
你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如别人,但你十分擅长使用陷阱,狡猾又机灵地,消灭了很多比你强大的敌手。
比起其他只懂得依靠业力战斗,拥有超人般的身体的仙灵们,仅拥有凡人水平的你,却比谁都强大。
【长矛大师】这个称号可不是仙灵们为了嘲讽你才说的。它是你达成了某些条件之后,被泰拉大人赐予的东西。这个和【业力】不同,它无法被【业障】阻断,它是仅属于你的力量。"
达成的条件大概是……用标枪击杀了指定数量的魔兽?
"……然后还有一件事。你知道为什么溪流会以255级业力出生吗?"
史矛革眯起眼,似乎猜到了什么。
"没有任何仙灵会这样特殊哦。有些仙灵可能受到祖辈的恩泽,以比较高的业力诞生。但刚出生的仙灵一般不会超过10级业力。溪流嘛……是因为我和泰拉大人达成了某种共识,泰拉大人答应了我的请求。泰拉大人把本该由你拥有的业力,全部转移到刚出生的溪流身上了。
既然你是受诅咒的身体,无法接收那些业力,就让溪流代为接收。这就是泰拉大人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公平】了。"
长矛大师听完之后瞪大了眼,整只猫呆楞住好久。
"居……居然是这样……"
他用无比复杂的表情看着他妻子,用震颤着的声音问道:"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很害怕。我害怕你知道真相之后会有别的想法。你也许会觉得这一切更加不公平了。你也许会恨那孩子,恨他抢走了你毕生的努力。我害怕这会成为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我做的一切并非徒劳。我的一切努力成果只是被那小子继承了。是这个意思吧?"史矛革严厉地看着他的妻子。
"因为深渊的影响,身负【业障】的你无法提升业力。这是不可抗力。但我不想让你毕生的努力全部白费,只能把它转让给溪流了。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可以理解。我知道这是不可抗力,我也知道不应该让它白白浪费掉。真正让我不爽的是,你不经我同意就擅自做这种事情。"长矛大师摇了摇头,"望月,我以前就说过我不想要孩子。你还是无视了我的意愿,生下了溪流。如今你有瞒着我,擅自和泰拉搞出这种协议。该死的,我甚至直到今天为止才知道你是河仙灵族的祭司。你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该不会……连勇者的身份也是你和泰拉商议之后,硬塞给当时的我的?"
"没有硬塞。泰拉大人是极度讲求合理性的星灵。和勇者的力量相比,业力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不管是一级还是一百级都没有区别。泰拉大人只是合理地认定你能善用勇者的力量来战斗,所以才把勇者的力量交给你。只靠去去一级业力就击杀了无数远比自身强大的魔兽的你,是承受勇者力量的最佳人选。"
"即便如此,你还是向泰拉提议过这件事吧?"
"……是的。我当年在救下你之后就向泰拉大人提议过。我希望受业障缠身的你,能得到扭转命运的力量。我只是个祭司,我无权命令泰拉大人去做什么。但泰拉大人审视过你的一生,认为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才给了你勇者的力量。
你是通过一生的挣扎和努力,才为自己赢取了勇者这个身份。你的地位不是任何人施舍给你的,我做不到,泰拉大人也不会去做。所以你可以引以为傲。"
"这些都是你们的漂亮话儿罢了。结果不就是因为我是好用的工具,才把我变成了勇者吗。"史矛革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望月,"你也好,泰拉也好,你们都这样擅自地摆布着别人的一生。而你却觉得这就是【为了我好】。真让人作呕。"
望月无法反驳。
"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唯一一件真正重要的事情。"史矛革又质问道,"长老们……比如说柴郡长老,他们也知道【受诅者】的事情吗?"
"长老那种身份的猫仙灵,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长老们知道我是受诅咒。他们知道我无法提升业力是深渊搞的鬼。他们明明知道这事的,却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不公袖手旁观。是这样吗?
我爸发现我永远只有一级业力的时候,曾经想杀死小时候的我;
村子里其他小孩看不起弱小的我,孤立我,霸凌我,总是把我按在地上揍;
就连长老们也在我即将成年的时候把我赶出村子,让我在荒野里求生,巴不得我赶紧死掉。
……长老们明明知道我是【受诅者】,这一切都不是我能控制的,却依然任凭村子里的大人小孩们迫害我吗?
……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说出真相,让大家能理解我,包容我?
为什么宁愿看着我受到迫害,巴不得我死掉,都要守住这个秘密?"
"因为普通仙灵不可以知道【受诅者】的事情。如果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就会担心自己的后代也被诅咒牵连。然后就不会有任何仙灵会去积极地狩猎魔兽了。如果仙灵们不积极地去狩猎魔兽,这个世界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望月太太给出的答案和萨博心里的猜想完全一致。
"果然是这样吗……"史矛革失望且烦躁地捂着脸,"结果,你们这些家伙每一个都这样。你们都自私地,擅自摆布着别人的人生。你也好,长老们也好,星灵泰拉也好,全都让人作呕。我恨你们。恨这一切。"
河仙灵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我们离婚吧,望月。现在就离婚。"史矛革的面容变得狰狞:"然后我要去杀掉柴郡,再杀掉其他猫仙灵族的长老。如果你敢阻止我,我会连你也杀了。如果其他猫仙灵敢阻止我,我会把他们全杀了。如果泰拉敢阻止我,我会连泰拉也杀了。我会把所有欺骗、欺诲、利用过我的仙灵全部杀了,不管这要花上多少年。我会设下陷阱,用偷袭,用埋伏,用一切卑鄙无耻和恶毒狠毒的方式杀死他们,直到我心里的怒火消散为止。"
"……这事不会有好结果的。"萨博低声嘀咕道。
"无妨。"长矛大师用冰冷的语气回应,"这就是我最后的一次反抗。我被这些家伙们摆布了一生。不做点什么的话,我实在无法消气。我也许是不自量力,我也许会被在场的猫仙灵们围攻至死。但是又如何?总比像个懦夫一样,受人摆布还得忍气吞声要好!"
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对的,尽管他的想法太过偏激。
"理智一些。你无法反抗体制。"望月摇头,"即便你把所有长老都杀了,又如何?体制依然存在,仙灵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依然会持续迫害其他的【受诅者】。不会有任何变化的。"
"不。我很理智。我特.喵的才不在乎反抗体制。谁要反抗谁去。我只是不爽那群迫害过我的人,我得杀光他们而已。你要是早五十年告诉我这件事,我早就去把我老爸也杀了。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家伙,真的是……
"够了啦,够了!"溪流突然出现在史矛革的头上,同时双手猛拍下去,小猫爪子拍得他爸的脸颊啪啪作响。
"爸比你个笨蛋!变.态!吵死了!"溪流大喊道,"为什么要想到杀人嘛!事情非得靠暴力才能解决吗?就不能和平地解决问题?"
"不能呢。"史矛革冷静而又充满愤怒地回应,"果然还是要去杀掉某些家伙,才能平息我心头的怒火。就算杀不了,也必须试着去杀。不这样做我还是个男人吗?"
从刚见面起,萨博就觉得史矛革和某人十分相似。然后他顿悟了。史矛革不就和佩恩一模一样吗——都是头脑一发热就会做出冲动行为的愣头青。
但是萨博也不是不能理解史矛革的愤怒。他被欺骗、排挤、迫害了一辈子,他理所当然地拥有复仇的权力。他能不能成功复仇,又是另一回事。
那在愤怒之中流露出来的黑暗而浑浊的情感……正如同深渊本身。
"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之前那个水仙灵祭司一样的东西哦。"于是萨博叫停道,"不是从你体内诞生出深渊的使徒,就是你自己变成深渊的使徒。你真的希望变成那副样子吗?你希望……溪流亲手把你消灭吗?"
听到这个,史矛革终究是迟疑了。
"溪流不想伤害爸比。也不想爸比伤害其他人。大家握手言和好不好?回去好好责骂长老们一遍,让他们认错和道歉?"
"太天真了。那群混蛋如果会为自己做的事情忏悔,村子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但是柴郡长老似乎不是什么坏猫。他是挺慈祥的一个老爷爷啊?"
"会做坏事的并不一定是坏人。世界上还有很多混蛋满嘴说着大义和道德,却做着很坏的事情。这些家伙比真正的坏人还坏。"
"可是,可是——"
浓烈的杀意再次从史矛革身上溢出,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了:"而且道歉有什么用,我不稀罕他们的道歉。我只想要他们的命。他们对我做过的事情必须命来偿还,这才合理。"
糟糕,他真的要转化成深渊的使徒了吗?就在这里?!
"不行!不行啦!做了那种事情就回不去了啦!"溪流使劲拍打他爸比的脸,"人家明明只是想和爸比妈咪一起平静地生活而已!为什么爸比就是要去做傻事嘛!"
"平静地生活吗——"这话进一步碰触到了史矛革心里的黑暗:"我就把话说明白了。我从来都不想要有孩子,是望月硬要生下你的。你对我来说就只是个累赘。我毕生的努力都被你擅自抢走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那种事情不可以对孩子说的哦。"萨博忍不住道。
"闭嘴,我不需要你来评价我。我憎恨猫仙灵族的村子,我憎恨长老们,我憎恨提尔纳诺净土,我憎恨这里的一切一切。望月,我原本还是爱着你的。但知道真相之后我真的想杀了你。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回到原本那样了。你如果还珍惜生命的话,就带着你儿子走吧。等我杀掉了猫仙灵族的长老们,把村子里的成年人都杀光之后,我会去追杀你的。"
多么的绝情。浓烈的黑色瘴气从史矛革身上涌现,他果然无法遏止地深渊化了。
"……我不走。"河仙灵在这瘴气的侵蚀下明明应该窒息的,应该很难受的,但望月太太还是迎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史矛革:"你可以恨我。可以杀了我。我既不逃跑也不逃避。即使你着恨我,我还是爱着你的。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们一同在这里毁灭,也挺好。"
"是吗。望月,我——"史矛革的眼神在短时间内变得温柔起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痴缠的态度。去死吧。"然后他瞬间召唤标枪,捅穿了他妻子的胸口。
"妈咪!——"小猫仙灵的尖叫声在林野间响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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