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三百五十)
一小时后，把赫斯顿送回家之后，伊莱恩独自来到与达尔文大人约定好的地方——黄金树大厦的顶层。
他直接用念动力飞过来的，期间没有通过任何安保设施，但他总觉得这附近的空间格外地安全，好像本身就架设了某种强力的结界，只有被允许进入的人才能进入。
黄金天神达尔文大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在天台的一角，从上方俯瞰下去，看着奈恩市华丽的城市风景。
＂你终于来了。小罗丹也听完我的说明，正在赶来的路上。＂达尔文大人说，＂他虽然同意了我的提议，但也是没被完全劝服的状态，你可能需要和他谈谈，让他彻底信服。＂
＂我、我会试着办到的。＂白狮人少年答道，＂那、那个怪物似乎想袭击我们，都已经兵临城下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是的，你有你的理由，而且敌人在暗，我们全都已经暴露在危险之中。＂达尔文大人凝神看着这个属于他的城市，即使是现在，他也能看到不可视的黑暗在这城市中蔓延，因此他一脸不安。
＂话说回来，你在赫斯顿的家中被那怪物袭击？＂他又追问道：＂为什么是赫斯顿家中，为什么要袭击赫斯顿？＂
＂我、我也不清楚。那甚至不完全算是袭击。＂伊莱恩耸肩道，＂那、那个怪物它只是化身成飞蛾的模样伏在窗前，偷看浴室里的赫斯顿，以及卧室里的我们。然、然后赫斯顿看到那个飞蛾模样的生物就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晕过去了。＂
＂嗯？他想起了什么吗？＂
＂是、是的，赫斯顿果然就是奎格的转生。＂伊莱恩高兴地答道，＂虽、虽然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前一辈子的事情了，但他依稀对飞蛾有记忆，他看到飞蛾时有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
＂凭那个就判断他是你的朋友奎格吗……＂达尔文大人似乎不太相信伊莱恩，＂不过也罢，你也许会想和小居里谈谈转生的事情，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就不深入讨论了。而且，你说那个飞蛾怪物在卧室里偷看你们，是什么意思？在卧室里，你和赫斯顿两个？＂
说到这里，伊莱恩的脸突然红起来了，他知道他说漏嘴了。
＂可、可不可以不要聊这种话题……＂
＂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的。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真有把赫斯顿当作自己养子来看待的。你们能走到一起，我也很欣慰，虽然我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子。＂
伊莱恩露出苦涩的脸色：＂别、别戏弄我了，达尔文大人。＂
＂我没有在戏弄你。不管怎样，祝你们幸福。哪怕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达尔文大人也露出苦涩的笑，＂我以前通过海之巫女丽莎娜的记忆看到过你的过去。你爱上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得到善终，不管怎样都是悲剧收场。只希望这次事情会稍微有点不一样。我是衷心希望赫斯顿能得到幸福的，可惜只怕你又要辜负他了。＂
辜负吗。伊莱恩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他本来不应该再接受赫斯顿的，应该和豹子保持朋友关系，拉开一段距离的。这样一来即使他死了，他也至少不会让赫斯顿太过伤心。但那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辜负。
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但到底怎样做才能完全不辜负任何人呢？人活在世上总是会辜负一些人的。只要活着，就是错过的持续，辜负的持续。人最多就只能做到尽可能不辜负，问心无愧地活着罢。
在伊莱恩和达尔文大人对话的时间里，罗丹也赶到了。他也是利用翅膀飞到天台上来的，期间没有经过任何安保检查。伊莱恩逐渐发现这个空间可能只有他以及星灵的分身们能够进入，达尔文大人也许用了特殊方法在这里布下了强力的结界。
＂我来了。＂冰龙人青年刚落地、收起翅膀，就冷冰冰地对伊莱恩说，＂我听说过你们的事情了。所以容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无视冷却，提前使用[映世宝珠]吗？＂
＂是、是的，请让我使用它。＂伊莱恩坚定地答道，＂敌、敌人就伏在赫斯顿家的窗外，已经来到了我们家门前。情、情况已经危险到刻不容缓了，我必须在敌人暗算我们之前，先一步找到并消灭它或他——不管那是什么怪物。我、我必须这样做，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是的，你有非常充分的理由。＂罗丹低哼道，＂但是我得提醒你，你这样使用[映世宝珠]的代价是非常巨大的。最坏的情况下，你虽然击败了敌人，保护了你想保护的人，映世宝珠却让你想保护的人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样一来，你想保护的人最终得不到保护，你的付出将会付诸东流，完全白费。你不仅没法保护到任何人，甚至还让情况变得比之前还要恶劣。……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伊莱恩皱了皱眉，在犹豫着。他确实想保护赫斯顿，但如果情况真的如罗丹所言，一旦使用映世宝珠去保护赫斯顿，最终会导致赫斯顿从伊莱恩的生命中永远消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而已。也有可能在伊莱恩犹豫的这段时间里，敌人已经盯上了赫斯顿，并想加害豹子。不仅如此，敌人甚至可能盯上了贝利等人，想加害孩子们。
为了一种可能性放弃另一种可能性，为了不让一件坏事发生而坐看另一件坏事发生，岂不也是得不偿失。
＂我、我们来做吧。＂伊莱恩下定决心道，＂没、没人知道未来会怎样，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希望能保住那个美好的未来而已。＂
他只知道，如果现在的自己踌躇不前，因为害怕发生不好的事情而什么都不做，他日后绝对会后悔。他已经后悔过好多次，他不想去后悔了。
犹如看到了伊莱恩眼中闪耀着的星点光芒，罗丹总算是放弃了矜持，他叹了一口气：＂很好。你主意已决，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他知道他说服不了伊莱恩。伊莱恩比他更顽固，也有着更加无法退让的东西。
他取出了[映世宝珠]，那颗宝珠在散发着一种彩虹色的、柔和的光彩，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过。
＂你已经被它选择了。你可以拥有它。拿上它，好好利用它吧。＂罗丹把映世宝珠塞到伊莱恩手中，＂但是我得提醒你，即使伊索玛的星灵把映世宝珠的设计图交付给你，你也无法完全理解映世宝珠的构造，只是依样画葫芦地把它造出来而已。
映世宝珠内有一些黑暗的东西，触及[深渊]的东西，即使伊索玛也无法完全控制。它是危险的。我希望你把持住自己，不要被其中的[深渊]吞噬。＂
＂我、我会的。＂伊莱恩伸手拿起那颗宝珠的瞬间，大量的知识就涌入他脑海，那正是[映世宝珠]的设计图。
星灵伊索玛已经给予了伊莱恩许可，愿意把映世宝珠的全部秘密分享给白狮人少年了。即便如此，它的构造是如此复杂，里面还藏有来自深渊的黑科技，伊莱恩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全部构造。
伊莱恩自知，以他那半桶水的造物术，是无法真正复制出另一颗映世宝珠的。他也许可以用自己半桶水的造物术造出次品的黄金三叉戟、战争之镰，但唯独[映世宝珠]无法复制。
构造不完全的映世宝珠比一颗核弹还危险，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所以，这颗被伊莱恩拿在手里的映世宝珠，造自罗丹的映世宝珠，就是独一份，是没法复刻的东西。如果伊莱恩弄丢了它，他也许可以问罗丹要另一颗，但估计罗丹会冲他大发雷霆吧。
白狮人少年知道这颗宝珠有多贵重，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里，并开始了＂检索＂。
＂你打算用它来找谁？＂罗丹提出引导性的问题，＂术勇士巴纳迪达吗？＂
＂不，在、在那之前，我得先搜索一下[光之羽蛾]这个敌人。＂伊莱恩答道。
他虽然很肯定辐光大羽蛾已经被他击败，天蛾人之中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个体能威胁到他们，但他还是想搜索一次，以防万一。
＂如、如果我想找某个人，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会发生什么事？＂伊莱恩又问。
＂不会发生什么事。[因果的桥梁]不会被构建，你只能看到那人过去的形象，就和你在映世宝珠的模拟空间里见到故人一样。＂冰龙人青年答道，＂那种情况下，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见到对方。＂
＂明、明白了。＂伊莱恩也猜会是这样子，毕竟如果对方已经不存在了，伊莱恩肯定就只能看到一个过去的幻影而已。就像是，他以前在映世宝珠的虚拟空间里看到雷欧那样。
他集中精神，开始去回想天蛾人的形象，回想当初和光之羽蛾们、和辐光大羽蛾的那场大战。
然后，一个灰蒙蒙的空间在他的意识世界里展开，辐光大羽蛾出现在伊莱恩眼前。
好吧，这家伙就是过去的影像。伊莱恩看了它一眼，迅速退出了虚拟空间。
＂很、很好，赫莱普人已经灭绝，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他说道，＂可、可以肯定，出现在赫斯顿家窗外的黑色飞蛾，不是赫莱普人。＂
＂那么，接下来就开始集中精神去找术勇士巴纳迪达了。＂罗丹说。
＂等等，＂在旁观的达尔文大人突然打断道，＂我有个疑问。既然天蛾人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敌人要化成飞蛾的模样出现在你和赫斯顿面前？为什么是飞蛾这个外形？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我也不知道。＂伊莱恩皱了皱眉，＂按道理说，术勇士巴纳迪达甚至都不一定见过飞蛾这种生物。但、但之前好几个潜猎者勇士都变成了其他动物、或者幻想生物，不是吗？＂
变成大鱿鱼的剑勇士古兰米亘且不说，亚特兰提斯城内本来就有机会接触到各种大海鲜；
枪勇士莫扎洛克变成的是邪灵半人马骑士，伊莱恩早就怀疑过莫扎洛克以前在哪里见过半人马这种生物；
弓勇士帕甫拿达还变成了鸟，凶鸟以及红隼。在地下城封闭区域里生活的潜猎者们，哪有机会见到鸟类？
也许这一切本来就不合理，在不合理之中强行找到合理性，没有意义。
＂这些生物潜猎者们没见过，但是亚特兰提斯人见过啊。＂罗丹却说，＂它们来到亚特兰提斯之后，肯定从星灵那里得到了[赐福]，或者改动了自身的认知，偷取到一部分远古记忆了吧。＂
真的是这样吗？
半人马也许是某个外星人种族，伊莱恩不清楚。星灵们肯定对之更清楚吧；鸟类就更加了，应该是每一个宜居星球上都有类似的东西；飞蛾也是如此，亚特兰提斯人的宇宙船上就有这群赫莱普人化成的飞蛾在寄生着，赶都赶不走。
再加上潜猎者七勇士的怨灵们来到黄金乡之后，也是会被星灵影响，认知得到改变的，他们眼中的所有人（也许除了伊莱恩）都是潜猎者的模样——这事伊莱恩在当初对战枪勇士莫扎洛克的时候，就确认过了。
这么说来，术勇士巴纳迪达的怨灵能变成飞蛾的外形，姑且是合理的。
但是为什么是飞蛾，偏偏是飞蛾？这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真的和伊莱恩之前对决过的天蛾人，没有半点关系？
再怎么深入思考也没有答案，还不如赶紧找到巴纳迪达，解决这件事。伊莱恩举起映世宝珠，准备使用它了。
＂嘿，最坏的情况，如果那个飞蛾不是巴纳迪达变的，而是另一个敌人，该怎么办？＂达尔文大人突然说。
伊莱恩的神经被刺痛了一下，这事明明是有可能发生的，虽然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最后的敌人就是术勇士巴纳迪达。
＂我同意。＂罗丹也哼道，＂你搜索的对象不应该是巴纳迪达，而是直接用看到过的那只飞来来搜索。＂
＂这、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伊莱恩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飞蛾的模糊影子。而且那只飞蛾很可能只是某个邪灵的其中一小部分分身而已，它的本体还在别的地方。映世宝珠能够通过一个飞蛾的模糊影子定位到它的本体在哪里，这么神奇？
＂相信映世宝珠吧。和看到什么没有关系，映世宝珠就是帮助你架接[因果的桥梁]的。一旦[桥梁]架接起来了，你总会达到你的目的，找到你想找的人。不管那个人是什么。＂
＂我、我明白了——那么改变目标，找那只飞蛾的本体。＂伊莱恩叹道，开始集中精神去回想那只飞蛾的形象。
影像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但那个与其说是影像，还不如说是一团黑色的、涌动着的风景。
灰暗的颜色和纯黑色互相吞噬着、交错着，其中还偶尔有些红色的光点在闪耀，给人极其不祥的预感。
在那片涌动着的黑暗之中，一双深红色的巨大眼睛突然张开。
如同伊莱恩在看着它那样，它也在看着伊莱恩。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被这双可怕的红眼突然的出现惊吓到，伊莱恩断开了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