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6章 崩坏之于星穹 (一百二十二)
[液化病]——一种非常罕有的疾病。被这种病困扰的病人身体会日渐液化。
最初是五感失调，失去一部分的味、痛、视、听、嗅觉，或者被对应的五感的幻觉所干扰，给病人带来生活上的诸多不便。
然后是四肢被液化失去行动能力，彻底成为废人。
继而是各种内在器官的病变，生命逐渐无法维持。
最终，液化病人整个人会液化成一滩血水，以极其可怕凄惨的方式离开人世。
液化病就是如此可怕的一种疾病，一旦开始就会如同恶鬼般纠缠并摧残病人，直到其人生终结。
在古代，人们会认为这是病人受到了诅咒所致，会百般歧视液化病人。也有各种灵媒和除咒师试图治疗这些病人身上的＂诅咒＂，延缓他们的死亡。但结果一切都是徒劳。
现代的医学和科学逐渐昌明，人们也明白了[液化病]的成因，知道那是一个人的[绝对领域]在崩坏，无法维持自己的形体所致。尽管知道成因，液化病依然无药可治，因为灵魂的崩坏本身是无解的。
吸收了那个黑色的伊莱恩，伊莱恩本体的情况也急转直下，一口气就到达了液化病的末期，他的四肢开始液化了。
看到这一幕，埃德蒙眼中不禁涌现出绝望和恐惧的光：＂怎么…可能……！王子殿下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倒下！＂
＂真可惜。＂海之巫女看着濒死的伊莱恩闷哼道：＂明明都走到这一步了，居然撑不过去吗……＂
＂呜嗯……＂躺在地上的伊莱恩相当痛苦，感觉全身都像被火烧，感觉体内的器官都在衰竭。
＂你死了我们怎么办？贝利殿下呢？那孩子一定会很伤心吧！＂血狮子试着鼓舞道，但他的话没有作用——光靠几句话就能治病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可怕的绝症了。
＂对……对不起，埃德蒙……＂奄奄一息的伊莱恩低声说：＂带着贝利…和大家…离开这里吧。[狮子座号]的操纵权……就……交给你了……照顾好……贝利……＂
＂我不要！大家肯定也不会同意这种结果的！＂血狮子吼道：＂一定有什么…一定有什么能救你的！＂
此时，另一架铁骑越过冰之篱笆，飞到这曾经的战场上来。是奎格带着贝利一起过来查看情况。
＂怎么了？＂豹子刚跳下铁骑就问，他看到伊莱恩的手臂在液化，连忙取出咒术之火：＂受伤？我来治。＂
可是[温暖之火]明显没用，在那治疗的咒术的作用下，伊莱恩液化了的手依然维持着液化状态，没能再生。
各种治疗魔术和咒术都是利用患者的[绝对领域]来进行治疗的。简而言之，通过刺激身体细胞、通过补充光子来修补身体，让损坏的身体自行修复到损坏之前的状态，[绝对领域]认同的那个＂完整的身体状态＂。
但如今伊莱恩的[绝对领域]正在崩坏，他的身体怎样是＂完整＂怎样是＂不完整＂，已经无从判别。在这种恶劣的状态下，任何治疗法术都没有效果。
＂大哥哥……＂贝利哀伤地看着伊莱恩：＂又做蠢事了？＂
贝利仿佛知道发生过什么。虽然这也是伊莱恩可以预料的事情了。
＂对…不起……＂白狮人少年有气无力地答道：＂我、我无法……丢下他不管……＂
＂我知道。但这就是大哥哥你。＂跪在伊莱恩身旁的小狐狸低声答道：＂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大哥哥就不是大哥哥了。＂
＂是、是吗……＂白狮人少年苦笑：＂照顾好…你自己……＂
＂不，还没完呢。＂小狐狸却说：＂去研究所吧。那里还有大哥哥留下来的另一个备用的身体。把那个身体吸收掉的话，应该还能再撑一会儿。＂
听到这个，血狮子全身被电击般触动了一下：＂此话当真？＂
＂我们参观研究所的时候不就看到过吗，那个被封存在玻璃罐子里的白色无头身体。＂贝利答道：＂你们该不会因为那是熊人的身体，就认不出那是大哥哥了吧？＂
埃德蒙的眼中闪烁出些许希望的光芒：＂明白了。我这就带王子殿下过去。＂
他抱起奄奄一息的伊莱恩：＂你们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办妥这事。＂
＂我也……＂奎格本打算跟去，但被埃德蒙一个眼神阻止了：
如果计划失败的话，伊莱恩无可避免地还是会变成一滩血水。这种惨状最好还是不要让贝利看到比较好。奎格还是留在这里照顾贝利吧。
＂好吧。＂云纹的豹子读懂了埃德蒙的眼神，拉着小狐狸在原地等待。
他们两个目送抱着伊莱恩的埃德蒙走远。
＂大哥哥一定会没事的。＂贝利说：＂这还不是他完结的地方。＂
战场离研究所其实不远，毕竟小别墅和研究所也就一百多码的距离而已。埃德蒙扛着逐渐虚弱的伊莱恩到达研究所时，伊莱恩也失去了右小腿和左脚，四肢剩下的部分越来越少了。正常的液化病人情况不会恶化得这么快，伊莱恩却因为吸收了那个黑色的半鱼人而让情况一口气恶化，估计再过十几分钟他就会死去。
＂这里吗。＂埃德蒙还记得研究所的内部结构，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回到了之前那个存放无头躯体的＂收集室＂。而且伊莱恩的白熊人身体很好辨认，埃德蒙一眼就从数十个装着无头身体的容器里找到了身在角落的它。
埃德蒙已经顾不得这样破坏研究所里的容器是否会被防卫系统追究了，他一拳就敲碎了容器，有点粗暴地把白熊人的无头身体从容器里拖了出来。
＂王子殿下，你的身体。＂他把白熊人的无头身体拖到伊莱恩身旁：＂快！和它融合！＂
＂嗯……＂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真的能得救，伊莱恩还是把只剩半截的手搭在自己的旧身体上。那个白熊人的身体逐渐化成一滩肉团，融合到伊莱恩身上来。
这是伊莱恩的[绝对领域]发生崩坏之前就被留下来的身体，这个旧身体一定保留着伊莱恩更完整的[绝对领域]，或者是它的碎片。通过吸收这个旧身体，应该可以多少补完一下伊莱恩自身的绝对领域，阻止身体的崩坏……才对。
至少贝利是这样认为的。现在也只能相信那孩子了。
和旧身体的融合，耗时仿佛长如一个世纪，感觉非常不容易。但实际上它只在几秒内完成，它只花了几秒就被伊莱恩的身体吸收了。
然后伊莱恩失去了的手脚又长了回来。
＂太好了，王子殿下！＂埃德蒙看见情况有所好转，情不自禁地露出喜悦之色。
可是，滋——
再一次，伊莱恩的手臂冒出蒸汽，他的手掌再度液化了，并且逐渐向手腕和手臂蔓延。
＂不……！不、不不不不不！！＂此刻的埃德蒙才感受到了真正的绝望：＂不要啊！王子殿下你振作点啊啊啊啊啊！！＂
＂埃德蒙……不…艾迪……＂感到全身都仿佛要溶解了，头昏脑胀的伊莱恩低声说：＂也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
血狮子露出又悲伤又惭愧的神色：＂你…早就知道了……？＂
＂隐约地…察觉到了……＂伊莱恩用他还完好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埃德蒙的脸颊：＂我真是个笨蛋……明明幼年最好的朋友就在自己身边……却没有勇气去相认……
我…我以为你会主动向我承认的……可是你却一直……＂
＂我才是笨蛋。我一直怕被王子殿下嫌弃，也怕你已经忘掉了我，所以不敢说出来。＂血狮子捏紧了拳头：＂为什么偏要到这种最后关头，才敢对你坦然呢——＂
＂没…关系…了……艾迪……＂伊莱恩完好的那只手也液化了，它化成一滩，从埃德蒙的脸颊上流下：＂对不起…还有…谢谢……＂
埃德蒙沉默了几秒，本来应该沉浸在自责和哀伤中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从纳物口袋里取出一小管血液样本：＂不。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王子殿下你。让我们把所有的方法都试过再说，决不能这么简单就放弃。＂
＂这…是？＂
＂王子殿下你的血液样本。貌似是在蒙彼利埃的时候，趁你被药物迷昏的时候，邓格拉尔领主偷偷采取的。这之后我回收了这血液样本。＂埃德蒙说：＂我……我本打算留着这个以备不时之需。我认为只要能复制王子殿下你的能力，一定能让我也变得更强。但是——＂
＂但是你一直没有喝下去……＂
＂我不想喝。我觉得这样做是对王子殿下你的冒犯。＂埃德蒙摇头道：＂现在我要让王子殿下你喝下你自己的血。我的变身能力可以根据别人的血去追索其本源，变成那个人或者生物的全盛时期的状态。如果王子殿下你喝下你自己的血，再发动我的能力，你会恢复到自己全盛时期的状态，一切会完好如初吧。只能这么希望了。＂
伊莱恩温和眨了眨眼。
然而这实际上只是理论而已，没有人知道它最终会怎么运作。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也许伊莱恩变回伊莱恩之后还是要经历绝对领域的崩坏，然后陷入一场死循环。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伊莱恩并不能发挥埃德蒙的全部力量。
＂做不到的……＂白狮人少年低声说，此时他的右小腿也液化了。距离他全身彻底液化也不远了。
＂为什么做不到？是缺了什么吗？＂埃德蒙不解地问：＂王子殿下喝过我的血，应该已经能够使用我全部的能力了啊？！＂
＂我……不能。就像我喝过奎格的血…却不能使用和他同等的能力一样…只是喝血是不够的……＂伊莱恩把一直以来藏起来的秘密说了出来，尽管很不情愿：＂我要得到别人的全部能力，必须和他们……融.合在一起。绝对领域的短暂融.合。＂
埃德蒙听懂了这句话，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要和别人做……[那种]事情吗？＂
伊莱恩点了点头。
＂王子殿下你能用这个狮人的变身，能使出索里斯王家才能使用的狮吼，正是因为你和雷欧王子他…！＂
伊莱恩再次点了点头。
他之中曾经有过他，他之中也曾经有过他。两个人彻底交融，借此变成灵魂的融.合。这就是伊莱恩获得完整变身能力必须经历的过程。
＂他为什么会答应你这种请求？你们不是兄弟吗，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埃德蒙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伊莱恩没有回答。
＂你们真心相爱过吗？还是说，只为了追寻刺激……＂
伊莱恩仍然没有回答，不过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即使是现在，雷欧依然以这种形式一直在保护着他。要不是有这个白狮人少年的变身，伊莱恩根本撑不到这个地步吧。
他对他的爱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对他那份感情是否真的算[爱]，就很难说了。
然后埃德蒙就长叹了一口气，露出大彻大悟的神情。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一定会被王子殿下你唾弃吧。＂他低声嘀咕道：＂但必须做的事情还是必须做。我希望你能活下来，而不是就这样死去。在今天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离开王子殿下你。我恐怕已经无法厚着脸皮地留在王子殿下你的身边吧。＂
＂你……想干什么，埃德蒙？＂伊莱恩听出了事情的不对劲，略带恐惧地看着血狮子。
＂多有得罪了，王子殿下。＂埃德蒙凑了上来，抱紧了伊莱恩。
十几分钟后。
＂那个……王子殿下，一切还好吧？＂埃德蒙低声问道。
＂还、还好……＂白狮人少年低声答道。
通过完整的埃德蒙的能力，伊莱恩再喝下自己的血，变声并重塑了自己。自己追溯自己全盛时期的样子，然后回忆起曾经拥有过的、全盛时期的绝对领域，好不容易把崩坏的绝对领域修补好了。
也许是这样。又或许是因为他从埃德蒙那里＂借＂到了什么的东西，靠别人的绝对领域来暂时维持着他自己日渐崩坏的绝对领域。
就这样勉强地让液化病消停了，他勉强地活下来了。
＂如果……如果王子殿下的状态稳定下来了，我就得走了。＂埃德蒙红着脸道：＂我无颜再留在王子殿下身旁。我会安静地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的。＂
伊莱恩捏紧了拳头：＂不、不准走。＂
＂可是……＂
＂你、你说过你总有一天会让我发自内心地微笑的。你、你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就想跑？你这个大、大骗子。＂
于是埃德蒙露出了左右为难的复杂表情。
＂我明白了，王子殿下。＂他下定了决心，然后伸手摸了摸伊莱恩的头：＂哪怕是一条不归之路，让我埃德蒙陪你走到尽头吧。那么，清洗一下，然后回去吧。＂
伊莱恩突然问：＂雷欧他……果、果然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对吧？＂
＂不，他是我哥哥。＂埃德蒙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
伊莱恩于是又鼓起勇气问道：＂你、你至今还认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血狮子沉默了很久才回答：＂认得。我在蒙彼利埃第一次见到王子殿下你的时候，就认出了。当时我很震惊，我以为你是雷欧王子殿下的儿子。但当我发现你是伊莱恩殿下的时候，我更加震惊了。＂
＂你、你明知道这副样子是雷欧的模样，却还是和我……为了救我……＂伊莱恩于是开始哭泣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啊……＂
＂别在意，王子殿下。一切都过去了。＂埃德蒙安慰道：＂重要的是，你能活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