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2章 大愚者之试炼 (一百一十五)
＂哇哦，这就是第二层！＂大蜘蛛挥舞着其中一条前肢时，伊莱恩几乎有了这样的幻听。
虽然这个变身的埃德蒙没有办法说话。
＂冰、冰面很滑，注意脚下。＂伊莱恩吩咐道：＂我、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掉进冰河里。＂
霜噬蜘蛛又挥了挥前肢。
他开始运用起自己的天生优势来——他的丝。
之前伊莱恩就怀疑过了，因为埃德蒙当时用蛛丝构筑浮空平台的时候，那些丝似乎朝着不自然的方向移动。而现在亲眼所见，伊莱恩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怀疑。从蜘蛛身后发射出的丝线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似的，朝着前方自由地移动、延伸开来，在冰滑的地面上铺出由丝线构成的路。
蛛丝是不会自己动起来的，它会以这种形式动起来，自然是因为被念动力操纵着。也就是说霜噬蜘蛛有使用念动力的能力，至少是在自己的丝线上能如此使用。而且其天赋还相当高。复杂的丝线被念动力灵巧地操纵着，编织出埃德蒙想要的任何形态。
如此精密，如此复杂。伊莱恩甚至怀疑霜噬蜘蛛操纵念动力的水平，比他的人类形态还要高出不少。或许他有空可以去找找雪原上这种魔兽讨教讨教，从它们身上偷学一两招。
路被铺出来了。埃德蒙甚至在一旁的冰河上构造出安全网，也就是说即使有个万一，他们也会被蛛丝构成的网保护，不会那么容易掉入寒冷的冰河中。而且霜噬蜘蛛不愧是在格陵兰的冰原上生活的魔物，它的足肢既锋利又防滑，其上还有很多能够进一步增加和冰面接触面积的白绒毛，让蜘蛛可以在超级滑的冰面上健步如飞，完全不会打滑。伊莱恩甚至觉得，即使不在地面上铺蛛丝来防滑，埃德蒙照样能在这个冰之世界里自如地行动。
＂但是大哥哥也要答应我，闯地下城的时候要全程待在蜘蛛背上，绝对不要胡来。＂——贝利的话在伊莱恩心里再次响起。伊莱恩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贝利那孩子很聪明，也许他只是觉得变成霜噬蜘蛛的埃德蒙能够更好地保护伊莱恩，才会这样说的。但好像不止于此。伊莱恩隐约觉得，贝利似乎能够预知未来。贝利仿佛早就知道地下城第二层是这样满地冰滑的冰之世界，才叮嘱伊莱恩不要从蜘蛛背上下来的。但伊莱恩之前从未提到过亚特兰提斯地下第二层的情况，贝利应该也没有亲眼看到过才对。那孩子到底怎么知道这事的？
与此同时，亚特兰提斯的地面层。
＂奎格叔叔，你感觉还好吗？＂贝利收回那只装着土豆泥的碗，问道。生病的奎格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半碗土豆泥就停下了。
＂没事…只是，有点晕……＂
＂那你躺好，早点休息吧。＂小狐狸把碗搁在一旁，又从旁边的水盘里拧了一块湿毛巾，垫在豹子的额头上：＂身上的痘痘虽然很痒，但是千万不要去抓哦，不然会留下疤痕的。＂
＂好……＂豹子有气无力地答道，合上眼睛试着睡觉。
＂那么晚安。＂贝利拿走那碗土豆泥，离开了房间。
收拾了晚饭的烂摊子之后，贝利坐在篝火旁，摊开一本书。
——《深渊魔典：无名英雄譚》 （Abyssal Code：Biography of Nameless Hero）。
虽然说是＂英雄谭＂，但这不是一本故事书。甚至很难说这是一本书，因为它并不记述任何事迹，它更像是某种工具，可以＂使用＂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本在法兰西王家图书图里的奇书，在别人眼中完全是一本平平无奇的纸质书本。有人会当它是小说，有人会把它看成是漫画，甚至有人会认为它是一本无聊的史书。总之它总是能够让不合资格者对它提不起兴趣，总是以观测者最不喜欢看的那个种类的书本，出现在他们眼前。
但这本书在贝利手上却是一本格外特殊的金属书本。除了封面之外，连书页都是特殊的合金构成，它甚至是不可破坏之物。
这本工具书可以预见未来，至少贝利是这样认为的。他翻开书本，书中就会弹射出几道光柱来。每当他伸手去碰触这些光柱，他就可以从中瞥见到未来的某个＂可能性＂的景象。
顺带一提，他看书的时候做的这些动作，在别人眼中是无法察知的。在别人眼中，正在翻看这本工具书的贝利，更像是在安静地看着一本平平无奇的小说的小孩子。没有人知道他正在读这么特殊的金属书，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未来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在每个重大的分支选择上，都可以衍生出无数个可能。虽然很多可能性都是大同小异，但重大的不同点还是有的，它们会以这种光柱的形式展现在贝利眼前。如果他继续把书页往后翻，可以看到更遥远的未来，更多的分支可能性。但因为不确定的未来的分支实在太多，想要完全观测到是不可能的事情，书页越往后翻，看到的东西就越是模糊，最后甚至没有办法继续观看了。
当然，贝利已经用《无名英雄譚》观测过好几十个未来的分支，以及这些分支衍生出来的，更多的分支。他现在重新打开这本书来观测，只是为了进一步确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并且最终决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因为接下来要发生一件影响到他们的大事，一件祸事。
正如同贝利从书本中预见的那样，一群维京人正趁着逐渐降临的夜色，用数十艘小船，缓慢而无声都接近亚特兰提斯。
本来，维京人们对这个不详的古城不屑一顾，根本不想靠近亚特兰提斯。但这都是在他们的村子不被侵犯的前提下，才有的事情。
维京人放逐者们认为自己村子被侵犯的唯一证据，就是他们村长的神秘失踪。
突然到访的伊莱恩一行人，刚到达就受到村长的盛情款待，而这一行人刚离开不久，维京人放逐者们的村长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们的村长已经失踪了一整天，他们自然不会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把罪责归咎到伊莱恩一行人身上。
……当然，他们的村长失踪，也确实和伊莱恩一行人有关，又或者说是和埃德蒙有关。
他们的村长之前在雪野上袭击埃德蒙，然后埃德蒙为了自保而反杀村长——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解释给他们听。蛮不讲理的维京人们也不会好好听人说话就是了。
而且也有一部分的维京人放逐者认为，他们的村长背叛了他们，跟着伊莱恩一行人到了这个亚特兰提斯，想要找到传说中的黄金乡。他们以为黄金乡真的在这座古城里，要不然他们的村长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总之，试图跟这群维京人沟通，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就是一群野蛮人，是野蛮人之中最凶残无理的那批，凶残到要被其他维京人放逐。
贝利早就利用《深渊魔典：无名英雄譚》遇见过即将发生的事情：
在今晚，他们就会被这群维京人偷袭。乱了方寸的伊莱恩大哥哥，会在这场偷袭之中被杀死；
哪怕伊莱恩大哥哥没有因为乱了方寸而被杀，贝利也会被维京人们趁乱抓住，维京人们用贝利来要挟伊莱恩大哥哥，然后大哥哥就不得不投降，然后他们一行人都会被杀死。
不管怎么做，只要让这群维京人上陆，一切就完了。那是未来许多个分支之中必然有的、必死的选项。
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这群维京人上陆。
小狐狸站了起来，披上斗篷，朝亚特兰提斯城的边沿走去。
他已经能够远远目视到那个不断靠近的船队。
他必须在这里击毁这支船队。这是默默守护大哥哥他们的唯一选择。
而伊莱恩大哥哥也确实交给了他一件武器——来自三栖战舰[狮子座号]的微型战术核.弹。
只要动用其中一支战术核.弹，就可以轻易地摧毁维京人们的船队，让这群野蛮的坏蛋全部葬身海底。
但贝利利用《无名英雄譚》预见过了，战术核.弹的发射还不一定能凑效。
——因为亚特兰提斯的对空系统在全程监控着。
战术核.弹其实就是一种导.弹，从战舰那边发射过来，击中被钥匙卡的激光定位的物体，并顺势摧毁半径三百英尺以内的一切。
然而亚特兰提斯的对空火力是如此强大，战术核.弹还没有靠近就会被它击落，空爆产生的冲击力最多只会让周围的海面造成海啸，还不至于让维京人的船队覆没。
所以，就这样用激光来瞄准维京人的船队，是没有意义的。贝利需要用另一种方式来瞄准，改变战术核.弹的轨道。
如果他对未来一无所知，这种时候他已经被将死（checkmate）了。然而《无名英雄譚》给予了他更多的选择，这就是能够预见未来的绝对优势。
因为，除了海面上的船队以外，他知道海底还有些什么。
虽然现在它们还没有浮出水面，无法被任何人目视到，但它们确实存在。那就是围绕亚特兰提斯、在海底游行的各种海兽。
维京人们已经让船熄火，用很慢的速度贴着海面缓慢地接近亚特兰提斯，以图尽可能地不刺激到海里的那群海兽。但维京人们的船队相当庞大，又数十艘足以乘坐十几人的船只构成。这个庞大数量的船队，本身就足够地显眼，早就引起了海底那群大海兽们的注意。
因为船队只是使用极慢的速度靠近亚特兰提斯，这样做并没有刺激到海兽们，所以它们也没有主动上去袭击船队，只是在船队下方的海中来回游动，视察情势。
维京人们的小聪明，以及海兽们的谨慎，却为贝利创造了契机。
没错，他其实并不需要用激光瞄准船队。只需要透过海面，用激光瞄准海底的海兽们，就可以了。
他一边翻开书本预视未来，一边根据自己的记忆，开始了瞄准。
一道高能量的红色激光，从钥匙卡中打出，直指远方的海面，然后穿透海水直指海底，最终落在水中一头大型魔兽的身上。
照准完毕。微型战术核.弹启动。
战舰，本来就潜在海底深处。
从海底想击中海中的目标，战术核.弹根本不需要浮出水面。它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就是这样运算的。
导.弹不像导.弹，而是像鱼.雷那样，在海中潜行，迅速靠近被瞄准的那头海兽，然后炸裂。
在它炸裂之前，小狐狸已经瞬间绕回亚特兰提斯城内，用城市那个水晶城壁保护自己。
战术核.弹炸开了，在水中掀起巨大的冲击。这冲击不仅把海里那群大海兽炸个稀巴烂，还进一步掀动周围的海水，在附近的海域上制造出冲击波与海啸。距离爆心不远的维京人船队，自然无法幸免，被卷入这种冲击之中。船只和船上的人都被瞬间搅碎，然后被爆.炸产生的巨大涡流所吞没。
恐怖的海啸也朝亚特兰提斯这边接近，还差数十秒就会到达城市边沿。小狐狸疯狂地逃跑，往城市之中逃去，并且在海啸到临的瞬间逃进屋内，抱头深蹲，保护住自己。
亚特兰提斯的城壁极其坚固，而且能够吸收绝大部分的辐射，把它高效地转化为能量。海啸甚至没能冲开城壁的阻挡，进入到城内。它只是让整座城市稍微摇晃了一下。
冲击过去之后，贝利才缓缓爬起，拍了拍弄脏的膝盖。
＂这……这就完结了吧？＂小狐狸闷哼道。
他没有杀了一群人的实感。虽然他明知道那群维京人是在核.爆之中消灭了。
但是他通过《无名英雄譚》预见过未来，他知道这群维京人有多坏。放着他们不管的话，他们会对他和大哥哥做出过分百倍的事情。仅仅是看到维京人放逐者们即将会做出来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贝利就不会对杀害这群坏蛋带有半点犹豫。
这个世界无非是杀与被杀。虽然听起来很可怕，但这就是事实。贝利预见的未来分支越多，越是明白这个事实有多么的不可动摇。
＂嗯……＂一股温热从他的鼻子涌出，那是鼻血。
大脑在颤抖。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以知道会发生什么为前提，而选择这样做的。
因为，改变命运需要付出代价。
仅仅是窥看未来，没有代价。但是实际动手去改变命运，就需要付出代价。拿着《深渊魔典：无名英雄譚》的时候，那本书就如此直白地告诉贝利这个事实。
付出的代价，就是他的记忆。
贝利试着去回想他小时候的经历，然后他确信了。他从懂事起到三岁左右的全部记忆，都被抹消得一干二净。
愉快的记忆也好，讨厌的记忆也好，全都被那本魔典吞噬了。
从他懂事起就被迫着学习，学到的知识倒是悉数保留着。也许＂知识＂和＂记忆＂并不是同一回事吧。
他摸了摸流血的鼻头，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只是牺牲掉三岁以前的记忆，倒是还好。但下一次，要是他再利用《无名英雄譚》改变命运的话，失去的也许就是更多的记忆了。四岁的记忆，五岁的记忆，六岁的记忆……一直到现在的记忆。
失去所有记忆的话，他也许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子吧。
如果连遇到伊莱恩大哥哥之后，那些快乐的回忆也被全部吞噬的话，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没想到这一点，他会感到莫名巨大的恐怖。
头好晕。脑子像被榨干了一样，又困倦又疼痛。
小狐狸让自己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躺倒在地，然后就不顾一切地合上双眼，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