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7章 永不复还之晨 (二)
[我深深凝视黑暗，长久以来我诧异，恐惧，疑惑着。]
[梦见，凡人无法想象之光景。]
虎人青年俯瞰着脚下那一大片虚空，展开了双翼。那片虚空之中有混沌的恶兽在张开血盘大口，挥舞着它无尽多的触手，狰狞至极。
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归路，一趟没法回头的旅程。但他还是毅然地跃向那片深渊。
高举巨大的光之剑刃，他愤怒地吆喝，向那片黑色恐怖刺去。
[还给我！]
那怪物无数的触手，如同暗云般的蜂群，朝着他悉数袭来。
光与暗交汇之际，世界成了一片混沌。
——永不复还（Nevermore）。
下一秒，他从睡梦中惊醒。原来那一切只是场梦。满头的大汗濡湿了他额角的虎毛，让那里的白色虎毛变成一绺一绺的，远看仿佛是额角生钉。
他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突厥象人们使用的毛巾上带着一种轻微而刺鼻的草药味，据说那是一种驱虫和抑菌的药粉。艾尔伯特虽然不讨厌这味道，但也绝对说不上喜欢。
＂醒来了？真准时。＂舱室一侧传来奥赛罗的声音，＂作战在十分钟之后开始，请到甲板上来。＂
艾尔伯特于是换好了衣服，打点行装准备出发。同一个舱室里有十数名他的分身，都呈半透明的幻影状，任何人都无法干涉到他们原地打坐冥想。是这些分身在一刻不停地休息，为艾尔伯特的本尊带来充分的休息效果。他的本体则像是熟睡了好几天刚醒来那样，精神极其饱满。
时间是凌晨的一时四十五分。艾尔伯特在[斯基德普拉特尼方舟]的甲板上，看着远处的利沃夫城。
＂融合了……？＂在利沃夫城里盘踞的魔兽们已经不再是一个群落。它们相互吞噬、侵蚀、合并，最终变成巨大的软体生物状，在那里蠕动着，朝天空伸出成千上万的触手。艾尔伯特从没见过魔兽们变成这种模样，这是多么光怪陆离的光景。
＂是[爱之夏]的效果。＂虎人大汉奥赛罗答道：＂[爱之夏]原本是释放量子信息的神器，可以让魔兽们接收到类似求偶期的感情冲动，朝向它聚集。但现在[爱之夏]呈失控状态，聚集过去的魔兽们不仅疯狂，失控，他们还相互结合在一起——字面意义上的。这已经不是求偶那种层次的结合了，而是一种量子融合。＂
生物和生物之间本来有着某种互不侵犯的底线，被他们自身的[绝对领域]隔离开来。能够进行[量子融合]的生物，除了龙族以外，艾尔伯特还从未听说过。但如今，在失控的神器[爱之夏]的作用下，数万数亿的魔兽们都在[量子融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个体。
而且很有可能是，打不死的个体。就像史莱姆那样粘稠而不死的一大团，除非把这肉团的每一个细胞都烧杀殆尽，否则它就是无法死绝的。
从远方还有更多的魔兽受到[爱之夏]的驱动，不断赶来。它们像发狂一样投身向利沃夫那个巨大肉团之中，被吸收，变成肉团的一部分，壮大着这个恶心地蠕动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们是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才等到这个时机的喵？＂艾尔伯特问。
＂是的。＂战地指挥官答道：＂之前牟然进攻利沃夫有太大的风险，我们的士兵很可能会遭到魔兽们疯狂的反扑。但它成为一个整体之后反而更容易处理，我们已经准备了大量的烧夷弹。＂
他们打算放火烧城。让火势蔓延下去，就能把盘踞在整个利沃夫城上的大肉团怪物烧成灰烬。
＂火焰会从城沿一直向城中心蔓延，我希望那不会影响到你的行动？＂奥赛罗又试探着问。
＂不会。＂艾尔伯特说。他突入利沃夫城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去救怪物化的尼娜，另一个是取回卡斯特罗的遗体。撤离的时候用圣灵白虎的空间置换能力就能瞬移出来。只要火势蔓延得不快，他应该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可是，＂虎人青年看着远方那个蠕动的大肉团，又说：＂如果是你哥哥的话，他一定不会赞同这种作战。放火把魔兽们赶尽杀绝，确实是合理的作战方法，但这作战缺少灵魂。所以你们始终只是军人，不是魔兽猎人。魔兽猎人是不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围杀魔兽的。他们宁愿挥舞剑刃和魔兽们正面对决，都不会忘记自己应有的荣耀。＂
＂但我听说魔兽猎人也会使用陷阱击杀魔兽。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
＂使用陷阱也是一种对决，那是和魔兽斗智斗勇。能成功骗过魔兽，让他们落入陷阱，也是一种狩猎技巧。＂艾尔伯特说。
＂……我始终还是看不出有何不同。＂奥赛罗又说，显得很是迷惑。
＂也罢，不提这个了。＂艾尔伯特把自己的铁骑召来，一跃而上：＂我去打头阵了。你们的作战不用照顾我，我也没打算配合你们的作战。让我在城里大闹一番好了。＂
＂可以。＂虎人大汉甚至没有试图去阻止：＂但是别用你那个……什么来着？报告里说过的，某种水弹？＂
＂[深海波动炮]。＂艾尔伯特答道：＂明白了，这会影响到你们放火，我尽量不用就是。＂
他一踩铁骑的油门自顾升空了。
尽量不用，意思是他被逼急了依然有可能用。他和军队的人没有任何书面上的协议，没有道理什么都听从军方的要求去做。不过他的[深海波动炮]只是一种物理性的冲击而已，对付一个个有固定形体的魔兽还有点用，对付已经变成了一大团粘稠肉块、没有固定形体的怪物，到底能发挥多大的用途呢？
斯基德普拉特尼方舟原本就在利沃夫城旁边，在一个刚好不会刺激到魔兽，又足够接近，随时可以开战的距离上待着。能正确把握这个距离的掌托手简直是个天才。艾尔伯特乘坐铁骑出发，他的铁骑在数十秒内就引起那个大肉团的注意。蔓延于城内向各处的肉块开始冒出一个个和某种魔兽相似的、乌龟一样的头，它们朝艾尔伯特喷吐暗绿色的毒液球。
那些东西被某种强力的结界包裹着，在空中也能保持一个几乎完美的球体状，没有因为被高速发射而出而扭曲。艾尔伯特知道这些毒液球肯定是具有强烈酸蚀性的，即使他的铁骑有耐酸涂层，被击中也难以保持完好。他于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些毒液球，并从空中用铁骑的大型光枪还击。一发发光弹落在那些怪物的脑袋上，把它们轰碎，让那冒出无数脑袋的大肉块还原为肉块的状态。
然而这些攻击对那大肉团几乎没有影响。那东西还在一刻不停地从城中心朝着四方八面蔓生，如同某种巨型真菌般覆盖着利沃夫城那原本就严重受战火摧残的颓垣断壁。原本的混凝土楼墙变成了肉块楼墙，那不断扭动着的建筑物表面还偶尔冒出各种生物的头部的隐约轮廓，充满了一种扭曲的生机。
……这就很恶心。
怎么打它都打不死。艾尔伯特所做的，只是在一团大肉块上增加创口而已。[爱之夏]的失控已经到达无以复加的地步，居然创造出如此扭曲的东西。这玩意除了用威力极其强大的攻击瞬间毁掉，就只能用火一点点烧光。当然艾尔伯特也可以试图把[爱之夏]的核心从这大肉团中抽出，失去[爱之夏]的肉团或许会无法维持量子融合的状态，再次分散成一大群魔兽的模样。
随着他的铁骑的深入，更多的＂炮塔＂从那些肉块楼墙上冒出，朝艾尔伯特的铁骑发射酸液球。虎人青年也没空跟这些玩意儿闲耗，直截了当地进入了 [超凡入圣]的状态，上来就用最强力的攻击开路。
他浑身的黑色虎纹开始发出冰蓝色的光芒。他举起右臂，从指尖打出一枚黑色的小球。它落在利沃夫城的正中心，那在上次大战时留下的巨大的地面空洞之中。这个空洞自然已经被巨大的肉团所填满，变成一个＂肉湖＂。天知道那到底是多少魔兽聚合而成的怪物。那几乎微不足道的黑色小球却一举落入了那个＂肉湖＂内部，开始越钻越深，并且在那巨大肉块的内部炸开了花。
——[死兆星]。
那只是用圣灵白虎的空间构造能力，制造出来的某种类似人工黑洞的东西。不过黑色小球内部实际上是一个极其巨大的亚空间，能够装进去数万万吨的物质。当装进去的东西达到饱和之后，里面的亚空间就会开始崩塌，大部分的物质来不及从亚空间中释出，一部分的物质就会转变成能量，诱发巨大的爆.炸。[死兆星]就是这样同时具有吸入和放出两种特性，可怕的招式。
艾尔伯特原本的计划就是让[死兆星]在那巨大肉团内部爆.炸，制造足够大的伤害，从而达到给他开路的效果。
啪！
然而爆..炸是有爆..炸，爆..炸的规模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大。它只在那个巨大肉湖的湖面上制造出半径不超过三十英尺的缺口，挖空了那里的一大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原来如此。艾尔伯特瞬间就明白了一切。眼前这个巨大肉团始终是一个＂生物＂，它依然有自己的[绝对领域]，外部的敌性法术没有办法轻易破坏这个绝对领域，造成该有的效果。简而言之，因为有绝对领域的保护，死兆星的那吸力无法把肉团吸入亚空间中。
东西都吸不进去，随之而来的爆.炸自然规模变小了。
＂真麻烦……＂艾尔伯特吐槽道，继续用铁骑开火轰击地面上的巨大肉团。可是这样做的收效甚微。更多的＂炮塔＂从四方八面涌出，朝艾尔伯特喷吐毒液球。虎人青年不得不让铁骑升到毒液球不容易触及的高度，给自己时间去构思下一步的行动。
[死兆星]收效甚微，他于是改变了战术，变出二十个分身。[超凡入圣]状态下的艾尔伯特还能变出更多分身，但他不愿意一开始就如此拼命，想留着更多的精神力去做别的事情。
他的分身们，自然也是驾乘着铁骑的状态。从这个几乎不用担心被毒液球击中的高度，他们一齐开火，对地面狂轰滥炸。铁骑已经处于自动射击模式，大型光枪连射个不停。艾尔伯特的分身们手中也拿着暴风枪刃，用附魔有火焰松脂的大口径钢珠散弹轰向地面。松脂的高温配合着自上而下地心引力加成，让区区的钢珠也变成致命的死亡火雨，它们以超高速度落下，钉入并深殖于那大肉团的肉块之内，然后才开始发热发亮，在那丑恶的东西上燃烧出一个个黑色坑洞。
然而这样，似乎还不足够。艾尔伯特的攻击更猛烈，敌人的抵抗也更猛烈了。它开始把占据了肉楼阁改造成更举行的发射台，变成一个个如同高楼般高大的炮台，朝艾尔伯特发射出纯粹的光束炮。
魔兽们能够发射光束炮吗？艾尔伯特疑惑了十分之一秒。不过某些魔兽确实拥有从喉咙里聚集光子，把它成束发射而出的能力。这个大肉团融合了大量的魔兽，恐怕也从某种魔兽那里＂共享＂到这种能力了。
光束炮的射程比毒液球远多了，而且铁骑被这种威力的东西击中可不是闹着玩的。艾尔伯特连忙把所有分身都解除，独自躲开了这一击。他再怎么擅长一心多用，也没法同时控制那么多的分身和他们的铁骑，去躲避光束炮的攻击！
艾尔伯特的分身消失了，孤军作战，但敌人那边却变出了更多的光束炮台，开始瞄准虎人青年猛轰。艾尔伯特驾驶铁骑小心地游走于光束炮的火力网中，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而在利沃夫城外，果然，兽人联军也开始了总攻。他们从远处用冒着火的箭矢设计利沃夫城的大肉团，就连斯基德普拉特尼方舟也全炮门开火，朝大肉团发射出无数的光弹和光束。
城外很快就变成了一圈的通红色，涂满燃油的火焰箭成功把大肉团的边沿点燃了。方舟的远距离炮击也在大肉团上开出数不清的创口，切实地造成着伤害。
因为受到猛攻，那大肉团开始转移目标，光束炮对艾尔伯特的攻势开始减弱。城的外围一圈则变化出大量的小型炮台，朝那些发射火焰箭的军人们喷吐毒液球！那大肉团甚至使用光束炮轰击斯基德普拉特尼方舟，以为能对那结实的古代船舰造成伤害，但它的光束炮都被方舟的防护罩挡了下来。
＂这里由我们来拖住！你快去！＂艾尔伯特耳边的通信器传来奥赛罗的叫喊声。
＂抱歉了。＂艾尔伯特说道，猛踩油门，加速驶向利沃夫中央圣殿。
中央圣殿是整个巨大肉团的正中心，现在它已经不是一座石制的金字塔型建筑了，只能依稀辨认出轮廓而已。其上盘踞着、如同一朵巨大的肉花朵般绽放的丑陋构造体，它也是一个生物。
它挥舞数不清的暗红色肉触手，等待着艾尔伯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