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席旁，都摆着一个装满水的水缸。月光下，水缸里的水反射出光芒。
“这里似乎没有小孩子。”我说。
藏月王说:“对。除了孩子，每个人都要参加这个风俗席。这个时候，村子里的孩子都在家中待着。”
还算有那么点血性，我心中嘀咕道。
“来来来，我敬各位一杯。大家身为沙蚌村的村民，这么多年来，我们靠河吃饭，要不是有河鬼的帮助，我们也没有办法在这里生存这么久。”一个面相老熟的男人正举杯说道。
旁边的村民附和，“是啊是啊。我们一起敬河鬼！敬老天！”
村民从椅子上起身，互相碰杯。场面一度热闹非凡，没有一丝送人祭河的压抑和紧张。大家仰头将杯里的酒喝完，发出一声感叹，又坐到了席中。
“时辰到——”角落一名男子站在鼓前，扯着嗓子喊完后便敲响了鼓。席里的人脸色一下变得严肃，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要开始了……我默默想着。“我们今晚要收的是河鬼？”我问着藏月王。
他站在我的身后不远，声音刚好传进我的耳朵，“河鬼当然不会现身。今晚的席中，会出现的自然是，这么多年枉死的冤魂。他们每到这个夜晚，又会回到这里，看着这些愚昧无知的村民。”
我问:“他们会对村民下手么？”
藏月王说:“这个风俗席，不仅是那些在水缸里熬不住的人要扔进河中。还有一种人，他们在水缸里不肯起身，最后自己把自己给淹死。”
“怎么可能？若是撑不住，自己起来便是，怎么会自己把自己淹死？”我心里觉得荒谬，还有人求生欲这么低？
藏月王笑着摇头，“他们不是不肯自己起来，而是被摁住了头，起不来。”
我如梦初醒，“那些回来的鬼魂，摁住了他们的头，不让他们起来。”藏月王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席中。人流已经分散，在水缸前围成了一圈，表情多少带着点悲怆。
“河鬼带人——走！”随着鼓声一响，近百人在我们几人的目睹之下，齐刷刷将头伸进水缸，渐起的水花打在地上，声音清脆。
我屏住了呼吸，眼皮不敢动一下，紧紧看着这些人。一股阴风从我身边穿过，从门口流动到了席中。里面的人没有察觉，头埋在水里一动不动。
“那些鬼是不是回来了？”我问。
一阵阵阴风刮进，聚成一股，温度骤然降低，我身体的每个汗毛都感觉到了这不对劲。身后的藏月王和柳江表情也开始不对劲。
我心里打赌，很大程度是那些鬼魂回到了这里。他们该对村民下手了！
趴在水缸边的村民们都用着股拼死的劲儿，不熬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起身。我感叹于他们的坚持，在这之前，他们恐怕闲来无事就把自己的头往水里泡泡，以作锻炼。
从他们开始泡，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两分钟，没有一个人从水里起身。我看见他们扣在水缸旁的手指已经泛白，应该是在用力地挣扎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依旧没有一个人抬头。
阴风在他们的身边流窜，那些归来的鬼魂，正在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这些愚昧无知的村民呢？我心里想道。
终于，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坚持不住，从水里起身，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接着他往身边看去，发现自己是第一个起身的，又犹如丧失力气般滑落在地，苍白的脸色没有一点血气，瞳孔失神地靠在了水缸上。
接着，又有几人从水里抬起头，吸气声此起彼伏，发现自己是前三名的，大多如同第一位起来的男子，失望中又带着一种早已预料到的对宿命的接受。在第三名之后的人便欢呼起舞，对自己不用丢进河里喂那不知存不存在的河鬼感到欣慰。
我继续盯着水缸，大部分都起来了，可却又几位有些诡异。他们明明已经称到了极点，双手在拍打着水缸壁，却没有一个人把头抬起。
“他们……他们被鬼魂摁住了！我们要不要进去救他们？”
藏月王摇摇头，“先不急。不是只有我们发现而已。”
果然，有些村民也注意到了这点，想一把拉起这些被空气压住，在水里扑腾的可怜人。一旁的老者抓住了他们，挥手暗暗示意不要。
被拉住的村民大多惊愕，在犹豫之间被老者狠狠地呵斥。他们便不再挣扎，闭眼不看这些可怜人。
“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明明都是在一个村子里生活的人，因为畏惧鬼神，就可以对同胞的生死坐视不管。
“他们相信，这些在水里起不来的，也是河鬼要的祭品。这些被自己淹死的人，后果比被选中当祭品的人更惨。他们会被八光衣服，尸体丢进河中，喂河里的食人鱼。”
“那我们为何还不动手？”我有些按耐不住。
“这不是动手了？”
我疑惑地回头，发现身后只剩藏月王一人，柳江已经不见踪影。宴席上传来惊呼，接着水缸爆裂的声音挑动着大家的神经。冲出的水流快将旁边的桌子掀倒，被淹的人得救了，他们失魂地趴在地上，浑身湿透。
原本聚在门里的阴风如同发怒的潮水般朝我们袭来，架不住这冷流的哟往后退了几步。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判断出盘踞在这里的鬼魂可不止个位数。这可是这个村子这么多年以来，因为愚蠢的风俗而枉死的鬼魂啊！
我连忙拉出一排黄符，在我面前摆出了一个八方镇魂符。符咒的方位虽然能让鬼魂无孔不入，可鬼魂的数量太多，我也没有办法架得住。
藏月王立在我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些犹如一道道绞着的烟雾般地冤魂，一言不发。在我阵法崩裂的前一刻，他才在我背后加一注力，这才将排山倒海般地力量挡住。
“你在想什么？”我咬着牙问。
藏月王表情轻松，“这些鬼魂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
我当下疑惑，“可你不是说，我们今晚来就是为了这些枉死的冤魂么？怎么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