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疯狂的事情很多，但是像现在这样疯狂的，一定不会再有。
此时的我驾驶着唐佳妮的劳斯莱斯，副驾驶坐着已经睡着的老江同志，而在后排，则挤着我妈，房夏，和我奶。
要是真的是这样，我的心情可能还没有这么沉重，反倒是在后面那台车上，坐着唐嫣然、唐佳妮、松灵榕、丁小溪和秦梦梦五个姑娘。
十个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上海，这和我一开始预想到的完全不一样。
而且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就是唐朝商厦和锦城联合的跨年活动，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的负责人全都消失不见，纵观世界上所有的公司，也是一种奇观。
“江淮！你看小房这孩子多好，虽然是头回见面，就知道陪着奶奶去上海，又孝顺又会做饭，以后肯定是咱们家的好闺女！”
丁桂梅同志攥着房夏的手，眼角带着弯，我的压力很大。
“奶，人家去上海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你还真同意啊，再说了你吃过人家做的饭吗，就说做饭好吃？”
“你跟你奶犟嘴？我没吃过小房做的饭，我没见过会做饭的人啊，小房这姑娘一看就心灵手巧。”
“是是是！”我心有些累了。
从刚刚推开门，遇见唐佳妮他们几个之后，奶奶她老人家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对我说话永远是冷嘲热讽的，唯独对房夏，和对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淮淮，你给妈说说，后边那几个姑娘都跟你啥关系啊？”我奶不说话了，老妈又重新起了个头。
“基本都是公司同事，还有几个是公司员工。”
“不能吧，我看他们过来之后，都挺担心你的，而且一般同事怎么可能毫无怨言跟着咱们一起去上海照顾你奶啊？”
我知道老母亲这是话里有话，但是没挑明。
她不说明白，我就跟着和稀泥：“那是因为我人品好，在公司不管是对同事还是合作伙伴，都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妈，你也不用想太多！”
“那你说的还挺有道理，不过那几个小姑娘长得，倒真是个顶个漂亮。”
房夏捂着嘴笑笑：“阿姨，你是不是平常不看电影，不刷手机啊，那几个姑娘里面就有现在非常火的明星，多少人想见一面都见不上。”
“是吗？”
“是什么是？”三个女人之间的讨论，还是我奶的压迫力最足，一张嘴，在副驾驶睡死过去的老江都吓到坐直了身子：“那几个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看都是风尘姑娘，哪像是会过日子的人啊，尤其是那个瘦点的，还有那个年纪稍微大点的，说起话来都冰冷冷，这起码还会说话，那个小老外一句话也不会说，光漂亮有啥用，江淮，这件事你得听你奶的，我看人这么多年了，错不了，咱们老江家要娶小姑娘，就娶小房，到时候串门就隔着一条街里，还方便，咱们生四个，亲家看两个，我们看两个，这多热闹，你说是不是小房！”
“奶奶说的对，但是这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听江淮的意见，只要他没意见，生几个我都愿意！”
“你看看，还是我亲孙媳妇乖。”
生活，可能就是这样吧。
无可奈何，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时候，总会笑笑表示尴尬。
但我的的确确是有所担心的，担心她们几个会在上海，产生不必要的纠缠，三个女人之间就足够演一场又臭又长的戏了，结果现在还多了一个房夏。
到现在为止，我依然不太明白，好端端的，她为什么突然提出来要一起去上海。
但归根结底，我最担忧的还是奶奶的病情。
我曾经经常听说，在小城市看了病之后，医院说没有办法治疗，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之后，去到大城市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小手术，甚至是误诊，临江的医疗条件终究是比不上上海的。
我也希望，别人的幸运也能够发生在我们家。
……
除了在服务区简单休息，给唐嫣然的车子充充电之外，我们没有再做多余停留。
用了接近十个小时，进了上海复旦肿瘤医院。
我们兵分两路，唐嫣然他们几个先去安顿居住的地方，我和家人先去了医院进行最新的检查。
我曾经很喜欢医院里的味道，我不知道那算是一种怪癖还是什么，消毒水闻起来有些清新，但是现在，我和老江，和房夏和我妈并排坐在会诊室门口，却无比讨厌这种味道。
它太浓郁了，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无数次想要去外面的抽烟区缓解，但又怕等等错过医生，索性一直忍着。
忍着忍着，老张带着蔚蓝的蔚总，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我们已经是很熟的人，只是简单打了招呼，就直入正题。
“江总，住院那边都已经安排完了，曹主任是业内最顶级的专家，相信您奶奶应该是没事的，就是……”
蔚吴欲言又止。
我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就是，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觉得还是应该给你些意见，一旦真的没有办法治疗，应该放弃用药或者化疗，毕竟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任何治疗对身体的损害都是非常严重的，甚至破坏正常细胞，产生多种并发症。”
从蔚吴的眼神中，我能够真切的看到担心。
或许他的家人，曾经也遭遇过一样的事情。
我点点头，表示会认真考虑他的建议。
就在我们闲聊后不久，会诊的医生把我们喊进了房间。
不算大的办公室，围满了人，就连房夏都跟了进来。
曹主任皱着眉头：“病人的情况不太好，以目前这个状态看，想要清除很难，而且已经扩散到了身体的其他部位，所以经过我们综合会诊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治疗的必要，尽量让病人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过得开心快乐，做一些这辈子还没有完成的心愿。”
我实在无法想象，开足了暖气的办公室，为什么能够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蔚吴说，曹主任是业内最顶级的医生。
但他的一句话，就这样简简单单宣布了一个人的死亡。
这对吗？
这真的对吗？
我的大脑是空白的，耳边响起了母亲抽泣的声音，一向沉稳的父亲，也在老张的搀扶下跌坐在椅子上。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坐在那条已经包浆的小木头凳子上，感受着心痛，感受着泪水不断划过脸颊，感受着自己对于生命的无能为力。
恍惚中。
房夏的手攥着纸，轻轻划过我的眼角，我也能够感受到她手掌此时的颤抖。
纵使这般，她却似代替了我们，继续和医生聊着：“曹主任，那……那以某些国外的医疗条件，奶奶她还有机会吗？”
“世界上最尖端的医疗或许有一线机会，但那种医疗资源，仅凭金钱是办不到的，我们都是普通人，我说些不好听的，你们就算真的劳民伤财去，浪费掉的时间或许才是病人现在最宝贵的，我这么说，你们能懂吗？”
房夏点点头，实则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那医生，目前这个情况，奶奶还有多长时间大约？”
“这个，我们其实说不准，每个人体质不同，心态不同，曾经有不少没到这种情况的病人就离开的，也有什么事都没有活了四五年离开的，但总体，时间不多了。”
“……”
走在医院走廊上，我甚至有些找不清方向。
原本是奔着长时间住院来的，住院、住宿，等等都准备好了，但医生却告知我们，就连这些都没有必要准备，时间难道真的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了这么多吗？
可奶奶她最后的愿望是什么？
走出医院大楼，人来去匆匆，我抬眼看到了正注视着我的房夏。
她的眼眶红红的，带着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脑子像是抽了一样，莫名其妙地问她：“是我奶奶的问题，你在这哭的这么凶干什么？”
应该是我这句话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房夏这姑娘哭的更厉害了，边哭还边哽咽着骂我：“江淮，你是我见过最没心没肺的男人，我从小在村里长大，时常也见到丁奶奶，我为奶奶伤心，为你感觉到难过，就算是我不是你家的媳妇儿，难道我连共情的资格都没有吗？”
来往的人，因为房夏的话纷纷朝我看过来，我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但那些还是像刀子一样，扎的我面目全非。
我意识到自己因为已经崩溃的情绪，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可不等我找些道歉的话，房夏已经用衣袖擦着眼泪，远远跑开，消失在人流中，甚至连追上去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我真的累了。
只觉得她简直是在胡闹。
索性，蹲在路边终于找到机会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一支烟抽完。
爸妈扶着奶奶，从门诊大楼走出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甚至丁女士的脸上还有些自豪，我能够猜到爸妈都和奶奶说了些什么。
话题无非是，上海这边的医院说，没什么问题，都是小病，只要吃点药回家静养就好。
可笼罩在这谎言之下，我的心更痛了。
因为我也是这场谎言的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