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也猜测不出苏离在扭头看到身后的陈默时是什么样的神情,更不知道陈默刚刚听到了从我嘴里说出的那些话会是什么感觉。
事实上对于陈默和苏离之间的关系,我并未亲眼见过,对于苏离也不算了解,只是他们之间给我的感觉是,陈默一直十分在意,而苏离那边似乎总是隐藏着一些什么,那些东西....没人知道陈默到底是知道没做声,还是根本不知道。
陈默应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向除了在家带孩子就只会惹事的我竟然隐藏了那么多的秘密。
他本以为我跟这些事情毫无关系的。
这边,我们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红泥在水下扯了扯我,示意现在赶紧走。
我们俩朝着我来时候的通道爬了去。
在水里冷的麻木,一出了水面立即就有要温度失衡的感觉,浑身都不可抑制的发抖。
赶紧脱了外套,和红妮在原地不停的跳跳蹦蹦,试图回回温度。
期间,空传来了苏离的声音,她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你要杀了我是么?”
陈默没有回答。
苏离无奈的笑了一声:“真没想到我们俩之间会有一天会是这样的方式相见。”
“你可以不必让自己这样的。”
陈默的声音第一次带着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疼语气。
“你明明可以不让自己这样的!!”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句。
“那我要怎么样?!”苏离反问他:“陈默你说!我要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我爸因为完不成任务被他给”
苏离的话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她似乎在顾忌些什么,不再接着说下去了。
“你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
陈默回答的平静,我却从苏离这戛然而止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东西,听她的意思....在她父亲之上还有别的什么人,而他的父亲受控于那些人,不得不做这些事情??
“你能怎么帮我?”苏离语气十分苦涩:“陈默,你自己都自身不保了,我怎么能去找你?”
在听他们说话的期间,红妮在其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两件白色外套,还挺厚,见我在原地发呆,她给我披在了身上小声道:“听听就好,别多想。”
我轻笑看了红妮一眼,握住她的手,感觉到了些许的温度,觉得她能活着简直太好了:“没多想。”
红妮加重力气握住了我,也笑:“那就好。”
陈默叹了口气,似十分无奈:“我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会。”
“你现在有两个孩子,有妻子,有一家子老老小小,你浑身都是责任,怎么竭尽全力护我周全?你要怎么护?以前的你都护不住,现在你想让我忍受自己心里的自责接受你的庇佑?对不起陈默,这种事除了你妻子,谁都没资格。”苏离的话带着指责和抱怨/.....还有一丁点的委屈。
“苏离!!”陈默突然压低声音,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让你死!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不想看着你再离开。”
“这就是你最不如吴邪的地方。”陈缘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我有些发愣,她哭了
“陈默,你要学着像吴邪那样,老板喜欢他比你多就是因为这点,他无论面对任何事都能冷静,不带上任何私人感情,但你总是不行,陈默,你当初到底是怎么从老板的训练活下来的?”
“你别跟我说这些!”陈默打断了她:“我不想!我累了!我做不到,做不到看着同生共死的兄弟一个个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混账理由不明不白的死去!吴邪可以我不行!我对林徽狠不下心,对任何人都一样,如果能选择,我宁愿几十年前就在那场破实验死了,也不想拼了命活到现在却被逼着活成行尸走肉的模样!苏离,你听好了,那两个人其一个就是我,我这个怪物!活了将近一百岁还没死的怪物!下次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别折腾何林徽了。”
陈默这一段话无异于在我面前丢了个重磅炸弹,震的我皮肉都疼。
他从没有和我说过这些话。
红妮注意到我的表情,加重了握着我的手的力道。
?她一定也被陈默这番话给震的不轻,就算事实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被陈默给亲自说出来还是有种难掩的震撼。
许久,那边都没有人再说话,久到我甚至都以为那边是不是把音频设备给关上了的时候苏离开口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似乎走动了两步,才接着道:“陈默,太迟了,我救不了我爸,救不了自己,你也救不了我们,我以为躲在这里,好歹可以支撑多一点的时间可那些人太厉害,陈默,我们根本就斗不过,注定了只能像是奴隶一样的活着,不停的接受那一条条苛刻异常的任务,以前我们毫无办法,现在我们一样毫无办法刚刚那些话,以后你千万不要再说了,不然你的林徽可能会有天大的麻烦。”
她的话说完,那边传来了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不需要亲眼看到我也猜到苏离应该是抱住了陈默。
她的声音再次哽咽:“陈默,我好害怕,你知道么?这么长的时间,我跟我爸就好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两个溺水者,四周都是水,漆黑的水,水下面是庞大的威胁,我们恐惧,害怕极了,毫无办法,躲藏到这阴暗潮湿的小地方想尽一切办法救自己的生命。其实今天就算你不来,我也根本活不了多久,他已经找到这里了,林徽都能找到他自然更轻易,我跟我爸犯了那么大的错,他不会容我们俩活着的”苏离再次带上了哭腔,声音还带着颤抖,她一定害怕极了:“我好想你能救救我,帮帮我们,陈默我不想死,我怕极了,眼睛一闭上世界都是黑漆漆的,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漆黑,陈默。”
她最后一声喊陈默的名字,满满的都是无奈和痛苦,夹杂着别的我不懂的情绪,我无法表达那种感觉。
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异常的多余.....
?还没等我从她最后那声哀求般的话回过神来,那边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刺耳的枪响。
我和红妮吓的整个人一跳。
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苏离的尸体是被陈默抱出来的。
和入口不同,我们出来的地方竟然是后排那几栋无人的别墅,那里的地板是空的。房间里都是灰尘,一看就是长久无人问津,门都是从外面锁上的。
陈默将苏离的尸体放到了地上后就坐在了一旁落满灰尘的沙发上静静看着一动不动的苏离发呆。
?他眼眶红红的,却不哭。
我跟红妮在旁边站着,或许是被陈默浑身上下的难过影响了,鼻子竟然也酸酸的。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红妮上前脱掉外套盖住了苏离煞白甚至有些开始发青的脸,对我们道:“走吧,找个好地方,把她葬了。”
?一直一动不动的陈默闻言,将脸埋进了手掌,没说话。
?我扯了扯红妮,对她摇了摇头后牵着她到了别墅后面的小院子里。
这地方没人住,院子里到处都是杂草,看上去荒凉破败。
无论多好的地方只要没了人烟,就没了任何意义,鬼气森森甚至不如有人的桥洞来的敞亮。
到了院子里,红妮深深的喘了口气,转过头对我道:“林徽,你知道我在那里面知道自己可能要被淹死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吗?”
“什么?”
“在想,如果能有下一辈子,我一定还当红妮,生一个孩子,嫁一个老实的男人,没什么本事,可能偶尔还会因为菜做的咸了淡了跟我吵架,孩子会很调皮闹腾,惹我生气,但是只要他们都在我身边,那就够了,我还想当红妮,却不想像这一生这样,似乎什么都还没来得急做,就已经到头了。”
我看着红妮:“然后呢?”
红妮往前方的杂草里走了走,回头看着我:“看了太多太多,替太多人累,其实你想过没有,苏离死了其实对她来说或许是好事。”
我苦笑:“死了就结束了,一切都没了,怎么会是好事。”
“如果你能切身的体会到她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就会明白了,死是她目前可以解脱自己唯一合理,合适的方式,她太绝望了,陈默救不了她,谁都救不了她,她害怕,恐惧,无处可藏已经走投无路了。”
?苏离是被陈洺送去火化的。风雨
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庇护所里竟然有火葬场。
或许是因为往常这里都是空灵灵的,我们来的时候天又下着小雨,整个火葬场的气氛都雾蒙蒙的。
苏离死了,除了我们,就只剩下那个拿着斧头在地下室里追着我猛砍的矮小个头的男人来了。
人和人的关系真挺有意思,只是一个思想的不同,前一天还想要了我命的人这会却跟我并排站一起参加葬礼。
苏离被推进那个炉子里的时候,矮小男人哭了。
他有点黑,脸看上去脏兮兮的,不停抹眼泪。
陈默站在最前面,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实在受不了这里的压抑氛围,我转身退了出去。
火葬场的院子里,一片荒芜,看就知道这里应该一年半载都不常有人过来。??毕竟现在不像以前,到处都是人,生老病死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现在人的总数减少了那么多,死亡虽然还是那么的平常,但是死后的身后事鲜少有人再去多么严肃的操办,大多数,他自己死了以后整个家族就完全绝了。
院子里荒了的杂草很多,我一边出神,一边把那一颗颗全都踩倒在地。
走着走着,在前方杂草的深处看到了一所破落的小房子。
房子周围之前应该还有别的房屋,但都已经被拆除,或者倒塌了,只留下那么一间。
我原想停住脚步不再往前,但是那所黑漆漆的屋子却好像有什么吸引力一般,强烈的呼唤着我靠近。
说实话,现在对于这样的地方,与其说我是担心里面会有什么危险,不如说我是反感一切会让我觉得苍凉的地方。
?人活在世上最怕的就是心态老了。
房屋有一扇黑漆漆的木门在虚掩着,从屋子里传出来一阵阵难闻的臭味。
拧了下眉头,有些不想碰那扇门,用脚踢开后,我弯腰走了进去。??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地面还是砖头地面,从砖头缝隙长出了许多的杂草,让整间屋子看上去狼狈不堪,有一张大的木桌子,上面堆了许多旧衣服和包着东西的旧塑料袋,床上有一个乌黑的蚊帐在罩着。
快的扫了这屋子一圈,实在没发现这屋子到底哪里吸引了自己,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从床上突然传来一阵地低微的"shenyin"声。
?那声音突然出现吓得我心一惊,扭头朝着那张床看去。
?紧接着就听到里面似乎有一些细微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的那种动静。
?仅犹豫了一秒钟我就走了过去。
身体离的比较远,侧耳听了一会确定那不是行尸的叫声才伸手先飞快的扯开那脏兮兮油腻腻的蚊帐,往床上看了去在看到躺在床上那个脏兮兮的老人时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紧接着苦涩蔓延。
是苏离的爸爸!!我曾在视频中见过两次,但都因为当时情况的原因留下的印象十分的深刻。
他是曾经风光一时的研究所最高负责人,生活在舒适的大房子里,在研究所第一把手,长年身着白色大褂,看上去利索精神。
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他有一天竟然会躺在这样脏兮兮的地方那么狼狈不堪。
更加没想到的是竟然那么巧他竟然会躺在这个地方。
但是扫了眼这个房子很快也就明白了,他躲在这个地方,确实要比苏离待的那个地下要更加的安全一点,大隐隐于市,这应该是苏离安排的。
老人看上去十分的痛苦,他的眼睛在半睁着已经没了焦点,盲目的睁着,偶尔痛苦的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声音,伴随着身体的抽动。
我知道这个老人恐怕已经时间不多了。
床上很臭,他应该已经好几天没办法自己下床,大小便失禁都拉在床上。
我扭头在热水瓶里倒了点已经凉透的水想给他喝一点,但他根本咽不下去。
也怕会呛着他,不敢再喂。
而在这个时候,他那完全没了焦点的眼睛却突然转向了我,有了些许的光泽。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后,张着嘴艰难的发出两个音:“离离”
?他女儿的名字。
嗓子眼很酸,我还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嗓音正常:“您找苏离是么?”
他愣了一下,接着缓慢的点了点头。
我道:“她有些事情在忙,要我来看看你。”
闻言,那老头脸上突然挂上了一丝兴奋:“求....去求陈.....陈默......帮她。
????他应该是认出了我是陈默媳妇,按照我说的话如果是苏离让我来看他,那就证明我们知道了这些事情,所以他觉得陈默答应了帮助苏离。
?“恩。”我点头:“你别担心她了。”
“好好”他苍老失去生机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似乎是为了自己女儿在这世界上找到了最后一丝可能活下去的生机而觉得开心。
?这两个字说完,他转过脸睡正了身子,几分钟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不敢上去试鼻息。
只是从我的角度盯着他的胸口,五分钟都没有再浮动一下。
上前用被子把他给盖严实,我扭头离开了屋子。
离开之前紧紧的关上了门。
背对着那栋孤零零的破落屋子,心里头更加沉重。?或许,这也算好事吧,起码他们相依为命的父女两个是在同一个地方离开的。
我想哭,又觉得眼泪庸俗的不配低落在这里。
苏离死之前是怎样的心情我不知道,或许红妮说得对,如果我理解了就知道她选择死亡其实是对自己的解脱。
死之前她到底该有多绝望,甚至连自己丢在这个地方的大小便都已经不能自理的老父亲都顾不上。
空开始飘起了雾蒙蒙的小雨,我微微扬起头。
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
终于下雨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睁开眼睛仰着脸。
下吧,下吧,冲掉这些血腥的痕迹和记忆,冲毁这一切,冲散这一切。
天空灰暗,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
像是我隐藏着的那蠢蠢欲动的心一样。
回去以后,陈默整整一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坐在楼顶淋着雨任谁都不搭理。
我站在楼梯间里看着他,陈默其实并不算是那种多么强壮的男人,虽然他力气大的惊人但他身子骨真不算多宽。?甚至还有些瘦弱。个头高,但是太瘦了。
陈默似乎没有胖起来过。
不过也是,他总是在受不同的伤,怎么会胖起来。
两个孩子自己从楼下爬了上来,爸妈在楼下没注意到,我看到他俩晃悠悠的的模样时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将他俩抱到身边,示意他们不要吵。
闺女迷迷糊糊的,看着坐在雨里面的爸爸,仰头小手指着陈默问我:“爸爸爸爸淋雨,爸爸冷。”
我看着陈默,对闺女道:“爸爸在想事情,宝宝不要去吵他。”
?闺女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想事情要淋雨,看了陈默一会后又仰头看我:“妈妈。”
“恩?”我低头看她。
“给爸爸打伞,爸爸冷。”
?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没事,今天爸爸不怕冷。”
闺女明显不满意我这个回答,或许是觉得我对她的宝贝爸爸太不关心了。
没再搭理我她自顾自的朝着陈默走了去。
但是她还记得我说的不要吵爸爸,所以她走到陈默身旁的时候见陈默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回头抱起她,疑惑的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搭理我对她摆手示意,用那种轻轻的语气对陈默小声问:“爸爸你冷不冷?”
陈默缓缓的扭过脸,脸上都是雨水。
闺女见状,上前走到陈默面前,小手搓了搓垫脚去用手一下下认真的抹掉陈默脸上的雨水,嘴里还是小声的问:“爸爸,你哭了么?”陈默抱住了她:“爸爸没有哭。”
陈默的回应让闺女十分开心,她很想陈默。
咧嘴得意的笑了出来,抱住陈默的脖子问:“爸爸,我们回屋里,外面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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