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本来便是你给的,你要,便拿回去吧。
——阿亚
人族最不缺的便是浪漫凄美的爱情故事,或是富家小姐爱上贫寒书生,为爱出逃;又或是仙人思凡,到了凡间,喜欢心性单纯的小姑娘。故事多如牛毛,但大抵都是一样的起承转合,抑扬顿挫,其中多半都是苦涩而哀伤的。
就比如艾姬和阿亚,注定了不能够在一起。
大司命发现少司命同一个凡人来往密切,心中恼火不已,在神籍,最忌讳的便是和人族交际过多,神有自己的骄傲,怎么会自甘堕落和人族交往,所以于公于私,都要对阿亚降下惩罚。
天罚执行之日,烈日当头,阿亚便被绑在木架之上,台子下头便是司水族族民。
天色将变,黑沉沉的云朵席卷而来,视野一下子就变得昏暗起来,立马就有大颗大颗的雨水打下来,落在肌肤上,让人觉得痛。
而后就是电光一闪,天幕被撕裂,轰隆隆的雷声接着便来,有胆小的孩子已经大声哭了出来,惹得妇人小心翼翼的安慰。
族长瞪了妇人一眼,而后围观的族人便依次离开了许多,倒得最后,苍穹一道天雷击落下来的时候,下方除了仙巫团和族长还在,其他人都已经走了。
天雷上身,若不是飞身成仙,以区区凡体肉胎又怎么能够支持得过去,在场的人都是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但出人意料的,天雷在阿亚的脚边落下了。
周遭寂寂无声,除了树木被烧焦的气味之外,还飘来了香草的清雅气息。
豪华车马从西面驶来,上头便走下一个身着荷花衣,腰系蕙草带的女子。
“我的命,本来便是你给的,你要,便拿回去吧。”
阿亚的眸子抬起,又垂下去。
然后那女子摇了摇头,说了一声。
“我会护住你。”
便抬手,青蓝光芒漫出,锁住了阿亚的记忆。
一时之间,方场香草蔓延舒展,香气四溢,阿亚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因为天罚之下生存下来,得族人敬仰,成了族长。
其他的,总觉得迷迷糊糊,再也记不清了。
艾姬将梦引给了他,又为他耗损了神力,保他一条命,从此以后,忘记过往一切从新开始。阿亚依旧是司水族族长,她艾姬也依旧是少司命,人和神,依旧是一点联系也没有。
她将事情抹除得干净,只差她自己——大司命给她绝情丹,却并没有要求当着他的面吃下去,艾姬望着居所的一草一木出神,
她为何要吃绝情丹呢?她不曾动心动情,大司命说她和阿亚相处,便是动了凡心,可她觉得,神的寿命极长,人族与他们比起来,只不过短短一瞬间,她只是觉得和阿亚相处的时光很快乐,很轻松,连再熟悉不过的花草树木,每一日瞧着都是生机盎然,完全不同。有时候夜里的露水凝结在花瓣上,像是水晶一般,有时候那棵老槐树上的雌鸟生了一窝小鸟,叽叽喳喳的,鸟嘴嫩黄,惹人疼爱。她看周遭,每每都是崭新的,充满活力的。
原来这样的感受,便是动了凡心吗?
那么神动了凡心,有什么不好吗?能有一双和从前完全不同的眸子,有了不一样的心境,去过这漫长的一生,不也比安之若素更开心?
艾姬初时还这样想,心中困惑,矛盾,到了后头,日子一年一年过下去,她的居所再无他人闯入,昔日的少年也已经成长为青年,去了前族长的女儿,在族中很有威信,生活也平和美满。她的心,也就慢慢冷下去。
每年的祭祀大典,艾姬女神降临以保佑司水族子嗣绵延,她才能见一见阿亚,可是阿亚不识得她。
“阿亚,你把梦引还给我吧。”
艾姬神力受创,彼时施加在阿亚记忆上的封印被毁,两人便俱是回忆起过往。
可是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决然道。
让阿亚眉心一跳。
“阿亚,你把梦引还给我吧。”
出人意料的,阿亚却是面色一变。
“什么梦引?”
男子却是狠狠的将眉头皱了起来,眼带疑惑的望向艾姬。
女子因为受伤而发白的面孔忧愁之色越发重了。
“梦引,咳咳,不在,你这儿?”
听闻艾姬的咳嗽声,阿亚心中一急,握着艾姬的手腕一紧。
“我不曾听说过梦引,你可——”
艾姬的手在阿亚手心一按。
“外头有人。”
女子摇了摇头,柔和的眸子紧了一瞬。
“哈哈,没想到,艾姬大人的居所如此舒适,简直是叫我等羡慕得很啊。”
外头有人破门闯入,五六个人,为首的却是郎长老,此时中年男人嘴角上扬,笑得不怀好意,后头跟着的几人也都是沉着面孔,但眼底贪婪丝毫不加以掩饰。
“郎长老?”
阿亚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将艾姬挡在身后。
“你们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我们并不做什么,只是出于对艾姬大人的担忧,过来看看,却没想到,见着了这么一出好戏。呵呵,阿亚,你已和圆圆成亲,如今和艾姬大人如此,又是想要做什么,你区区凡人肉胎,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
郎长老的眉眼一厉,跟随他一块儿来的几人已有两人上前,用力的钳住他。
艾姬从床上坐起来,面孔发沉。
“尔等是不是太大胆了,多年前死去的那个女巫,你们因为本尊什么都不知道?”
艾姬还是头一次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声音冷然。
以郎长老为首的几人自然是被发现了心事一般的面色尴尬,但郎长老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只冷嘲热讽。
“艾姬大人知道了又如何,那个没用的女人早就已经死透了,你又有什么能耐能再将他救回来,你有什么证据说明我等对她做了什么,是那个贱人,我族人推选她为族中巫女,给她好吃好穿,她一个孤女能享受如此待遇,难道不该觉得荣幸吗,可是她不曾为我族求来雨水,自然就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了。”
郎长老口中的轻视和无所谓表露得十分明显。
阿亚在一面听着,想起之前死去的女巫,神色激动,似乎有话要说,但郎长老一个眼色打过去,他便被人打了一拳,直接口鼻流血。
“他是司水族族长,你们居然如此,司水族上下,可是一点儿法度都没有了。”
艾姬心中一痛,皱了眉头。
“法度?哈哈哈哈,你在和我说话?不过是区区少司命,眼下还一点儿神力都没有了,我等想要对你做些什么还不是容易得很。”
郎长老已是到了艾姬面前,粗糙的双手在女子柔嫩的下巴上摩擦,眼神让人作呕。
“你给我住手,艾姬不允许你玷污!”
心爱的女人被如此对待,阿亚气得双眼通红,但双拳难敌四手,被族人死死扣住。
艾姬被迫抬起头,迎上郎长老年老得让人作呕的面孔,女子扯了一下嘴角。
“尔等,可,笑,至,极。”
女子咬着牙齿,一个一个字崩出来。
“啪”的一声,艾姬被暴怒的中年男子扇了一个巴掌。
神又如何?
还不是得这样弱势的受自己一巴掌。
安盈的突然出现让妭的打算落空,法力尽散,倒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的发出同粗粝沙石一般的声音来。女子五指成爪,抠住地面想要站起来,可惜指甲盖外翻,皮肉出血,刚有起来的趋势就又是倒下去。
可惜容不得妭自己站起来,泉先就已经是神色一狠,妭散了自己修为,他又要如何起回骸之术。当即伸手一抓,将妭借力拉着自己面前,就是朝女子心窝一抓。
“噗——”
细小的手指穿透皮肉的声音,妭低下的头一抬,口舌大张,眼眶突出,面貌着实狰狞。
相比之下,泉先拧着眉头,手上用力,随着妭身上最后一点法力被吸食干净,女子的眼眸慢慢变得空洞起来。
水族少主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沾满了血迹,尤为可怖。
“爹爹……”
自妭的口中含糊不清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女子在那下钻心的疼痛之后彻底没了意识,浑身痛感消失,可脑中意识却尤其清晰,她不知道自己现下是死了,还是依旧活着,只觉又像是回到了数万年前,依旧是青衣天女的时候。
天界那时候,还不及现在这样美的。
妭记得,那个时候天界的西南角有一座算不上高的山,山上只有一种树,青衣天女叫不上名字,但只记得那些树生的又高又直,树干得几人合抱才能围得过来,树叶也是细细长长,翠绿色的,等及那些叶子变黄的时候,枝梢间就会生出红色的果子来,水灵得诱人。她总是偷偷爬上去摘果子吃,有几次因为不小心还从树上给跌下来了。
“陛下,天女又去南山玩儿了。”
灰袍的星君像天帝说道。
“哈哈!这个鬼丫头。”
座上那个威严的男子闻言,并未生气,轻松的一笑。
“爹爹!爹爹!女儿摘了果子回来,爹爹!”
屋中的两人话才刚说完,外头的门就被一推,吱呀一声之后就有蹦蹦跳跳的脚步声闯进来,进来的女子一身青色衣裙,裙摆也扬起来,风风火火的,面上带着笑意。
“爹爹,我带了果子回来,我尝过了,很甜,比蟠桃都好吃呢!”
妭将那串红彤彤的果子递到天帝面前。
天帝先是一笑,随即笑容很快的隐下去,强自做出一副恼火的样子来。
“野丫头!又跑到山上去玩儿了,可是上次教训得不够狠那?”
天帝的眉头皱起,显然非常不高兴。
“爹爹要罚就罚吧,拘我在哪儿,女儿照旧也能逃出去。”
妭无所谓的说话,先是朝自己嘴里丢了颗果子,嚼一嚼后,另一只手抓起一个朝天帝的嘴里放。
天帝一咬开果皮,汁水就在口舌间迸开。
“臭丫头,怎么这么酸!”
天帝酸得浑身打了个颤儿,眼睛眯起来。
“没有啊,爹爹,女儿不觉得酸,您老或许不爱吃这种口儿的呢!星君您要不要也来一个?”
青衣女子的肩膀一耸,又拿出个果子来,对着一边的星君问道。
“不不不,写过天女好意,小仙不爱吃酸的。”
那星君连忙拒绝。
“不吃就算了。”
女子小声嘀咕,抬眸的时候又是笑得和花一样,絮絮叨叨的讲起今天在小山看到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