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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的宇文萧,生平头一回随父亲踏入这朱红巍峨、金砖铺地的大都皇宫。
宇文逸携子入京述职,怀着几分谨慎与期待,期望能在朝堂的风云变幻中站稳脚跟,也想宇文萧能开开眼界,领略这权力中心的气象。
彼时的宇文萧身形虽未长开,却已有了世家公子的端方仪态。
一袭墨蓝锦袍,以金线细细勾勒出的云纹在袖口、衣角处若隐若现。
腰悬的玉佩温润通透,乃宇文氏祖传旧物,承载着其族先辈的荣光与期许。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更添几分儒雅气质。
御花园中,一场春日宴正办得热闹非凡,珍馐美馔罗列,丝竹管弦齐鸣,一众王公大臣、世家贵胄身着锦绣华服,穿梭于繁花似锦、雕栏玉砌之间。
园内虽言笑晏晏,可宇文萧却只觉这热闹太过喧嚣、浮于表面,心间莫名泛起一丝倦意。
得到皇帝授意,武成乾领着一众勋贵之后四处嬉戏。
游历间,宇文萧未与众人同行,寻了条蜿蜒小径,踱步而去。
行至一处被苍翠绿柏环绕、蔷薇肆意攀爬的八角亭子,一阵清婉悠扬的琴音,悠然钻入他的耳畔,恰似无形大手,将之脚步牢牢攥住。
宇文萧抬眸望去,亭内一少女正襟危坐于雕花琴案之前,身着月白绫罗,质地细腻顺滑。
恍惚间,春日夜里倾洒的辉光,轻柔的覆在对方身上,外罩一层浅碧轻纱,如烟似雾,仿若水墨画中出走的仙子,清冷且矜贵,她……便是武玉宁。
彼时的武玉宁,沉浸在曲中,十指纤细白皙,恰若葱段,在琴弦上灵跃,每一次拨弄都似与天地、自然轻声对话,音律悠扬婉转,或惆怅、或期许、或悠然,旁人难以尽述。
宇文萧自幼受其母浓厚的文艺熏陶,对琴道亦是颇有钻研。
他伫立在亭外,屏气凝神,周遭的一切皆抛诸脑后,眼中、耳中、心中,唯有这琴音与抚琴之人。
待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恰似轻烟在此间悠悠飘散,方才如梦初醒。
惊觉自己这般伫立许久,着实失态,忙不迭的整了整衣衫,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因失礼而生的惶恐。“臣宇文萧,贸然打扰公主雅兴,罪该万死,请公主恕罪。”
本还沉浸在琴曲的余韵之中,武玉宁抬眸见得亭外少年。其人身姿挺拔如松,一袭墨蓝锦袍衬得眉眼如画,眼眸恰似幽潭,深邃不可见底,透着聪慧、谦逊与一丝腼腆。
一瞬间,春日暖阳破冰而出,淡淡温润从心底深处涌起,蔓延至全身,双颊也悄然爬上一抹红晕,娇艳而动人。
武玉宁朱唇轻启,浅笑盈盈,声若黄莺出谷,清脆婉转。“公子不必多礼,你能驻足聆听这般长久,想必是对琴艺深有体悟之人,可愿点评一二?”
“这……”宇文萧红起了脸,心下紧张又激动,斟酌许久,方鼓起勇气。“公主的琴音初起之时,若幽林深处鸟啼声声,清脆俏皮,又似晨曦透薄雾,蕴含朝气。
声律流转,如山间潺潺溪流,澄澈悠远,琴弦交互,荡漾清新淡雅之韵,令人仿溪边,静听流水。
至尾,云海翻涌,波涛汹涌,气势暗藏有波澜壮阔之感,欲上九天揽月,妙极。
这般琴艺,当为天籁之音。”
“你认真的吗?”武玉宁眼中闪过惊喜与羞涩。
听闻此言,宇文萧赶忙理顺袖口,作揖施礼。“臣下所言句句肺腑,非刻意吹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