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抱,是雀鸟至死才得到的。
哪怕那是隔着厚厚的树脂层。
哪怕,她已经全然感受不到了。
就那般轻而易举地,被孽灵得了去。
而戒空,必定把孽灵当成了雀鸟小玉,悉心照顾,爱子如命吧。
这般,孽灵都能下得去手?
“你难道不该问另一个问题吗?戒空和你师父是不是同一个人?”孽灵转移话题。
宋茗微闻言,浑身一震。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
看师父对那雀鸟爱若珍宝,师父,就是那个盲眼的戒空吧。
只是,一千多年都过去了,师父经历轮回,又怎么能记得?
孽灵笑道:“你以为你师父是什么人,一千年的轮回,他找了一千年。你知道为何我第一次见你,就想要杀你吗?”
宋茗微眯起了眼,一只丧失人性的千年僵尸,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宋茗微,我刚听说他收了徒弟,还觉得根本不可能,可我见到了你,便觉得,这已是必然。你和那雀鸟太像了,你们是同一种人。而你师父不知道,我见过雀鸟化身成人的样子”
宋茗微一惊。
“你胡说,她选择的是给戒空光明,你怎么可能见到她化身为人的样子?”
“我见过,用我的鲜血,我下了咒术,让雀鸟化身为人,雀鸟见到了自己变成女子的样子后,我再问她,到底作何选择,她还是选择了后者,她要给戒空光明!”
孽灵笑出了眼泪。
宋茗微沉重地闭上了眼。
人都道,没有得到便不会感受到失去的痛苦。
雀鸟已然化身成人,能看到自己像人一样去拥抱,去接触。但她竟还能舍弃!
难怪,难怪师父要拼尽全力,都要得到那个印章。
“雀鸟化身成人的样子,与你如出一辙。我再一次见到戒空的时候,他疯了似的,在找那个琥珀蜜蜡。我给了他一张雀鸟化身成人的画像。他转世几回,那画像不知道还在不在。但,我敢笃定,他一定记得雀鸟转世成人的样子。”
咚地一声!
宋茗微的心咯噔一跳。
她摇着头,不敢置信地道:“你是说,我师父收我,全然因为我长得像她?”
孽灵轻轻点头,“他透过你缅怀雀鸟,如今他找到了真正的雀鸟,必将爱若珍宝。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一个连死了一千年的鸟都不如的替代品。”
不,不会的。
她不相信!
然而眼泪终究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脑海里全是师父屋里的那个柜子,里头一卷又一卷的画。
宋茗微当时没注意,现在想来,有几幅是发黄的,看过去有好些年的样子。
她想着当时她看到那些画,多么欣喜若狂,恨不得飞到师父身边。
然而,那些画没有一张是她。
全都是与她如出一辙的雀鸟。
宋茗微泪流满面,所以师父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因为移情吗?
因为雀鸟,师父记了一千多年
雀鸟的痴情,有谁能比,有谁能替代?
那么,她算什么?
“我到底算什么?”宋茗微只觉得胸口一疼,一口鲜血骤然喷了出来。
“茗微!”
身后传来了师父的声音,宋茗微不敢回头,她怕自己会绝望,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前质问。
但,她终究是没有资格的。
她靠着雀鸟的外貌得到了师父的庇佑,她是一个盗窃者。
卑微可恨的盗窃者。
她更是一个替代品,师父找回了雀鸟,那么她便变得可有可无了。
眼泪不受控制,她无力地站着,僵硬着脊梁,手紧紧拽着胸口的衣襟,整个人缓缓地跪了下来。
师父,当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吻上允祀的时候,难道你就毫不心疼。
她摇头,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允稷跑到她身前,红色的袈裟落入她的视线,宋茗微伸手,她想要拉住师父的衣角,告诉他,她也可以像雀鸟那样
可是她终究觉得悲凉,手顿了顿,收了回来。
雀鸟是无可替代的。
如若她是戒空,那么她也会有一千年的执着,根本无人可以替代的雀鸟小玉,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延续雀鸟的人生?
一张大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温柔轻浅的抚摸,就像雀鸟每每幻想中的一般。
宋茗微浑身一僵,她猛的往后一倒,避开了允稷的手。
她这般,与孽灵有何不同,盗窃了属于雀鸟的爱。
她抬眼看向师父,见师父双目沉痛地看着她的唇角。
宋茗微缓缓笑了起来。
“师父,你收我为徒,是因为雀鸟小玉吗?”
允稷一怔,他震惊的目光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
宋茗微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浑身激烈颤抖着。
心一点一点地下沉。
她直直地盯着他,只求他说不,哪怕,哪怕就是骗她
她忘了,出家人不打诳语。
“是。”允稷盯着她,确切的,毫无迟疑地说道。
宋茗微僵硬着任由泪眼落下。
“为了小玉,你是不是就可以放弃我?你本事佛门之人,好好修炼,终有一日能得见如来。这段时日,因为徒儿而不断牵涉进入凡尘俗事,难怪师父会乱了佛心。往后师父便可以不用再管我,你有了小玉,也可安心修佛了。”
这样刺心的话一出,宋茗微几乎缓不过气来。
她最怕的,莫不是师父不要她了。
在今日之前,除非她疯了,否则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然而,她却是真真切切地说了出来。
心如刀绞。
允稷闻言,双手紧紧拽成拳,他拉住宋茗微的手。
“茗微,你当初让为师许下承诺,一日成师徒,一辈子都是。为师不会违背的。”
宋茗微摇头,“那是徒儿面前师父的,这个约定,往后再没有效了。”
师徒缘分
到此为止吧。
宋茗微像是汹涌的潮水刚刚朝着广袤的海滩排来,却忽然急流勇退。
允稷的眼眸一深,他沉默不语地看着她,而她却撇过头去,眼角泪意汹涌。
“你是在利用我吗?”他淡淡道。
宋茗微闻言,浑身一震。
她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允稷。
“允稷!”
这是她第一次,除却了师父二字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