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瞳觉得是时候该考虑考虑,若是下一次碰见的熟人是天极门如今的掌门人玉衡子苏霁,她是不是该装作不认识对方的样子?玉衡子是害她枉死的罪魁祸首,但毕竟于她有养育之恩。
苏瞳虽然说并非一个十全十美的好人可也不是个恩将仇报的恶人,她纵然睚眦必报令人敬畏却也宽厚大度让人孺慕。这玉衡子既养过她又在最后毁了她,如此倒也算是恩怨相抵了吧?
才从后宫内廷与前朝一墙一门之隔的华永道出来,苏瞳便瞧见了正在前方不远处的曲廊下,似乎等候自己已久的祁王苏沅。对方原本应该早就已经离宫的,眼下等着她怕是有事相商。
苏沅见苏瞳来了忙抬脚朝她那边走了去,二人在中途就碰到了,苏沅方才将自己未曾在含光殿内问得出口的疑虑说给苏瞳:“小王还有一事不甚明白,不知国师大人能否为小王解惑?”
“王爷可是想问苏瞳关于这次出使匈奴,能否带上家眷以及是否会涉及到往来和亲的事情吧?这个本官一早就已经是想好了的,王爷若是自己愿意尽可带上王妃一起去。”苏瞳说着。
苏沅点了点头,复又继续等着苏瞳的下文:“至于和亲一说无论哪朝哪代往来邦交总会免不了要用女子的一生来交换十几二十年的和平。这非我中土百姓祈愿的和平,和亲不可能的。”
“可是这样一来匈奴方面是不是会觉得我朝没有诚意?历朝历代以来都会送宗室女甚至公主前往和亲,虽说换来的只是一时的兵戈相息,可也是能缓边疆一时安稳。”苏沅微微蹙眉。
苏瞳听了苏沅的话后只是一阵轻笑,好半晌之后她才郑重无比的告诉苏沅:“祁王殿下,这次议和的目的并非是我朝去求匈奴人退兵放下兵戈,而是要让匈奴人向我朝跪伏祈求停战。”
“这一点本王也是考虑到了的,只是本王觉得若是我们若是一味的要求战,届时两国交战不知道又要死去多少人。”苏沅还知道自己这一去就再也不回回来了,他已决定和那人归隐了。
苏瞳冷笑道:“看样子王爷还是不曾深入了解过边关百姓们的疾苦辛酸呐。想来到时候王爷亲自到了地方就会明白,为何本官极力坚持主战而不是一味遵循前朝一般求和了。不值得。”
“若是一味求战我朝又该如何筹备作战计划呢?”苏沅虽然已经做好了此次出使匈奴之后,便和沈婉他们一起归隐,可是大胤朝毕竟是自己的故国,身为一国王爷他也是关心战事的。
苏瞳:“这个本官心中已有安排,事关战事机密有些事情倒是不便让王爷知悉,还望王爷能够见谅则个。不过可以让王爷放心的是,这一次我朝与匈奴交战绝不会让任何人白白枉死。”
“既然国师大人如此胸有成竹,那小王我便拭目以待了。这一次若是能够成功让匈奴人退兵并且能让匈奴换一个单于,或可让两国百姓都能免受战乱之苦数十年。”苏沅赞同地附和着。
苏瞳却是摇了摇头:“早在此次边关消息传来京城之前,本官就已经针对匈奴人的习性做了一系列的研究。战事计划也早已筹备着的,这一次两国交战不但要让匈奴退兵,还要吞并它。”
“什么?”苏沅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一脸的难以置信:“难不成国师大人是打着要让匈奴人向我朝俯首称臣的主意?可匈奴人如此好战暴力,国师的想法怕是难成为现实。”
“或许吧,不过苏瞳一向不会做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情。”苏瞳淡淡地笑着,后又说道:“不过若是王爷愿意的话,将来匈奴人归顺我朝之后便会成为大胤领土,王爷可愿意去管理匈奴?”
苏沅还是被苏瞳如此自信的样子震惊到了,可是从他认识苏瞳以来似乎就从未见过苏瞳什么时候缺失过自信。有人说太过自信便是自负,可是这话放在苏瞳身上实在是太名不符实了。
在苏沅迄今为止的印象之中苏瞳就未曾有过一次,因为太过自信而失败过的记忆。在苏沅的印象中,苏瞳便是一位宛若神祗一样的存在,有她出谋划策的话这一仗定是必胜无疑的了。
眼下听见苏瞳居然这么早就开始问他是否愿意去管理匈奴,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遥远,但却已经侧面给了苏沅心中所担心的所有疑虑一个安慰。苏沅因此点头一笑:“自然是愿意至极。”
苏瞳轻轻地点了点头赞许道:“王爷不愧为陛下之子,有他的风范气势。将来王爷管理匈奴想来也是少有时间回京,届时王妃的娘家人本官也会代为照拂一二的,王爷尽可放心好了。”
苏沅正在顾虑的便是沈婉的娘家人,眼下苏瞳既然如此说了,苏沅心中的一块石头便是放松了下来。抬眼看时他们二人一边说话已经是走到了玄武门了,当下苏沅便和苏瞳作揖告别。
回到国师府的时候已是黄昏该是时候用晚膳了都,苏瞳方才回到寝卧里换了一身家常穿的衣物来,便看到雅鱼那妮子又是端着一盆活虾从厨房那边溜回来的样子。无奈之下,又罚了她。
身为猰貐兽雅鱼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想要吃,这个特征和饕餮完全是一模一样的了。只是在苏瞳刻意教导之下,雅鱼如今对于人身上的香味已经不感冒了,可是旁的肉就不一样了的。
雅鱼也总是很委屈的在想明明也不是自己非要去吃的,可是身体根本控制不住啊,身为猰貐兽她能够扼制自己的本体不现原形。还要压制自己的本性不去吃东西,这怎么可能做到嘛!
但是不管雅鱼心里有多少的委屈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谁让她主人修为高深是她这个千百年的妖兽都无法撼动的了。若是能打赢的话,她雅鱼还会成为自己主人的契兽么,不可能的。
卿尘见着苏瞳过来了方才和安和郡主的兄长莫离作揖暂别,往苏瞳正要经过的九曲回廊而来。不过两日功夫未曾和苏瞳单独相处,他却是觉得好像是隔了一二十年般,着实想念的很。
“听说边关来报十三公主这一次以少胜多,打了一个小小的胜仗。不愧是你苏瞳的学生,没有给你这位教授兵法的师傅丢脸。”卿尘的呼吸起伏在苏瞳的颈子上,两手环抱住她的纤腰。
苏瞳转过身来两手勾着卿尘的后脊,迷人的桃花眸微微一弯抿着那张朱红的艳唇笑开:“我怎么听不出来你是在夸我教得好,而是在妒忌飞燕这孩子呢?”她的笑,令卿尘没能把持住。
缠绵的一个深吻结束之后苏瞳方才和卿尘说到了正事:“近些时日来我可能要和兵部的几位大臣研讨作战计划,到时候就又要和你分开了。你若愿意的话,不如来帮我出谋划策如何?”
“能和瞳儿你随时随地都呆在一起的话,做什么我都是乐意至极的。”说着,又亲了她一口。
苏瞳诚然是被卿尘如此善解人意的样子给迷着了,古人常云:红颜祸水。可是在苏瞳这里却是颠倒了过来,这祸水是卿尘,是让她初尝爱情魂不守舍牵肠挂肚的毒,她甘之如饴地享受。
二人一路耳鬓厮磨有说有笑地,到了国师府前院饭厅时这一幕也没有消失。安和郡主莫瑶就坐在暖阁的凳子上,抱着一个汤婆子瞧着苏瞳和卿尘二人宛如一对夫妻一样的“如胶似漆”。
她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难过,纵然自己如今住在这国师府可说到底她和苏瞳并不是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甚至连朋友都还算不上。当初为何会特地要求要住进国师府待嫁,她都忘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刚刚好知道有苏瞳这样一个人,而且那会儿的她甚至不愿意嫁给李奕。后来发生了什么让她非要住进国师府待嫁,这却是连她自己也不曾再记得的了,但她却不后悔。
能够住进国师府认识苏瞳从而知道她是自己梦里的人,是她这一生有史以来唯二的最高兴的事情。罢了,就当那只是梦,是梦总会有醒来的一天不是么?眼下能与她说说话,已是最好。
见了苏瞳二人过来了,身为客人的莫离对于方才卿尘先他一步离去,却晚于自己到达这饭厅虽有微词,但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此地非他南安王府也不是他可指手画脚的地方不是么?
作为国师府真正的主人,苏瞳之前就从下人口中得知南安王府的二公子莫离登门来了。想来是担心自家妹妹初来燕京城,还未曾好好休养就去了承安寺,怕她会染上水土不服的病症。
和莫离打过招呼之后苏瞳便吩咐了一声开席,是以暖阁内的莫瑶也起身从里头出来,饭厅之中苏瞳坐在正主之位上,右手下第一个坐着莫离,左手边第一位坐着卿尘,莫离旁边是莫瑶。
所有人都入席之后红药方才安排了底下人去外头传唤,而后片刻就见着国师府的侍女小厮鱼贯而入。今日这晚膳也算是苏瞳为了弥补当日自己不在府中,怠慢了莫离兄妹二人的赔礼了。
这一桌的美食佳肴中大部分都是南疆一带的菜色,莫离一看便知道苏瞳这是特意安排的,心中不禁对这个国师的好感又添了许多。再细细一瞧莫离便有些意外,这些菜全是莫瑶的口味。
想来是京中收到消息之后,这位国师便已经着手让人安排给莫瑶住的院子,还有派人去南疆打听莫瑶的喜好。竟是连菜色和口味都是想法设法的打听来,处处安排周到,事无巨细的。
这般心思细腻的一个人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的话若是让妹妹嫁给这样的男人,他和父母都是可以放心的。只是事实就是如此,苏瞳并非男子也早已有了未婚夫,莫瑶和她是不可能了。
按照莫瑶和莫离以往的经验,这其中也包括上一次在国师府饭厅受用接风宴的时候。筵席之中少不了推杯换盏,只是这一次苏瞳在这里了,却格外的安静,整个饭厅只有轻微咀嚼声。
这咀嚼声还是莫离兄妹二人自己发出来的,周遭的侍女们一个个似乎都死了一般,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莫离默默然地扭头和自己的妹妹四目相对,之后便是也刻意地放轻了动作来。
俗话说:入乡随俗。眼下是莫瑶即将嫁入燕京将军府,自然也该将从前那些在南疆时候的一些习性给改一改,虽然说李家对于儿媳的要求并不是那么严谨,但也也要看莫瑶自己的态度。
若是新入门的儿媳举止粗俗言语不正,难免就要给将军府的名望上添上几分黑色。有苏瞳在一旁的这一顿晚膳末了,莫瑶才明白苏瞳之前在承安寺的时候,跟她说要请教养嬷嬷的深意。
纵然李家武将出身自然不会介意儿媳也是个习武之人,但是总会有一些必要的场合,是不必要莫瑶这样一个习武之人的。莫瑶学习一些京中贵族夫人来往的礼仪和规矩,这是有必要的。
莫离告辞离去之后莫瑶从如画口中得知,方才晚宴之后国师就去了书房。莫瑶便让如烟去准备了一些从南疆带过来的瓜果点心,带着这些吃食去了国师府的书房,却被人拦在了院子外。
时候莫瑶才知道这苏瞳不仅是朝中尊一品的国师,拥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对权力,也享受着摄政王的礼遇。书房之外看守的护卫全是宫中的金羽卫,要进书房除非有苏瞳的手令。
如此一来莫瑶也没得法子了,书房进不去而苏瞳多半是要过很久才会从里面出来。莫瑶心中有些失落,吩咐如烟回她们在国师府中暂住的院子,至于苏瞳想必明儿一早去见,会见到的。
莫瑶却不知道在她刚离开书房没多久,苏瞳因为看了一会儿匈奴地形图觉着累了,起身到窗边看了好一会儿窗外的夜色。直到卿尘拿了一件披风来怕她染了风寒,苏瞳才折身回到原位。
看着满桌上都是摊开的书卷和泛黄的地图,苏瞳也是忍不住蹙起了眉:“这匈奴人原本的领域只在这镜湖以南的这块儿,当年汉王也曾将匈奴击退数百里,这么多年过去基本没变过。”
“方才我看了你画的那作战地图,这应该是你根据这些史料研究出来的成果了吧?看得出来瞳儿你很重视这一次的两国邦交,莫非是一早就想好了要和匈奴打仗?!”卿尘忽然问道。
苏瞳并不否认:“匈奴人嗜杀成性已是改不掉的特性,前朝以前无数中原公主和宗室女嫁往匈奴,以求匈奴人能够放下兵戈与我中原百姓和谐共处。然而严峻的事实告诉我们,不可能。”
“所以这一次你力荐祁王苏沅出任使臣前往匈奴议和,本就是已经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到时候若那匈奴单于先对祁王下手,那么我大胤出兵救我朝亲王殿下是天经地义。”卿尘笑了笑。
苏瞳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对于卿尘的用词“天经地义”也是赞同有加:“匈奴人不守信用三番五次背叛两国和平协议已是常态。此番便是匈奴单于出人意料,肯议和也免不了一死。”
“只是使臣你已派了祁王去,那么后面这讨伐作战的大元帅你又该如何安排呢?据我说知,大胤朝的几位跟随高祖打天下的老元帅们如今仅剩一位,也是八十来岁的高龄。”卿尘道。
关于这一点也是苏瞳眼下真正犯愁的事情了,其实大胤朝能够带兵打仗的将领多得是,可是真正能够让苏瞳和皇帝都放心一定稳赢的只两三位。而这几位,也都身兼重任不可随意调遣。
若不然的话苏瞳早就将将领的名单拟好了,让皇帝下旨。可是这三军统帅乃是能否打胜仗的重中之重,即便是如今的镇远大将军也还不是苏瞳能够认可,足以统帅三军将士的元帅人选。
苏瞳的担忧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这些兵书和史实就摆在眼前的书案上,那一笔笔血泪的教训可不是编书人胡编乱造的。要想一举拿下匈奴倒也是痴人说梦,只能和人吃饭一样细嚼慢咽。
忽然间卿尘便看到苏瞳方才还有些迷离的眼神,在这一刹那变得格外的郑重与自信。卿尘不知道苏瞳可是想到了什么人适合做这个大元帅,但他却能理解苏瞳一定要拿下匈奴的心情。
匈奴人屡犯大胤边境骚扰当地百姓不能好好生活,若是大胤一度退让未免让人觉得这个国家太懦弱,君王太无用,大臣太窝囊。
民心之重,非是君王贤大臣良就可以把握住的。
若是不能保证诶百姓们一个安定和乐的生活环境,百姓又怎么会安守本分做你的子民?
要知道,百姓是水,君王是舟,臣子是船桨。
明君贤臣缺一不可,才会有百姓所期望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