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两句出自周文王姬昌所著《周易》的卦象辞,也是大胤朝国师府正门两侧黑蛟梁柱上的对联,由御笔亲题书后工部所出。
一辆灰色油布马车从街角的一个巷子里出来,到了国师府门口的兜售水果的摊子旁后停下,马车里一个墨衣青年从其中跳下来,而后拒绝了下人的跟随,慢步来到了长长的队伍后。
这个墨衣青年正是四九楼的九思公子容筝了,这段时间他也是才从外地搬来京城不久。也是前些时日宫里传出楚王苏泽调戏国师苏瞳的消息后,才知道每逢十五苏瞳会在府上讲学。
容筝纵然是风华榜上排名第一的美男子,他也自问不论是才貌还是学识,都可以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和被大胤当朝诸多老学究都自叹弗如的苏瞳比起来,那还是差了很多的。
容筝也知道此前曾经和苏瞳有过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但是这份不愉快并不会影响他有一颗上进好学的心。正如他师傅李青青所说,苏瞳此人无论是才情还是谋略,都是天下第一。
等了许久的样子人群才慢慢挪动了,国师府大门口设立着一张书案。府上的大总管卫鸦七就坐在那里查看每一位学子手上的名牌,若是对不上号,当场就被抓起来了。
九思公子容筝默默地从袖子里将前几天弄到的名牌拿出来瞧了瞧,别说,在京城里就是夜探天牢都比这国师府的名牌要容易的多。天知道为了这个名牌,四九楼费了多少功夫!
轮到容筝的时候他仍是一脸淡定的出示了手中的名牌,看到卫鸦七一脸狐疑的瞅了瞅他,又仔细的翻看了几遍名牌后,终于在一沓名册上打了个“勾”时,容筝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容筝摸了摸脸上的仪容,微微庆幸。虽然顺利的进了国师府穿堂,却还是被眼前的所见惊呆了,他以为在门外所见已经是够多了,谁知道进了穿堂,竟然从前院里排出来还是很多人。
国师府的微澜居里并不能容下所有慕名而来的人,但容筝好在也是众多能够进入微澜居的其中一个。当苏瞳着一袭红衣慢慢出现的时候,容筝就在那个一身落魄的穷书生的旁边。
此刻两个时辰过去,容筝仍然沉浸在苏瞳讲学的其乐无穷之中无法回神,也难以回神。容筝从小到大遇到过很多大儒大家,他们的讲学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目的,让他成才。
但是苏瞳的这种授业方式非常的与众不同,她并没有提出任何的重点,也没有讲很多深刻的道理。苏瞳说她所说,讲述以她的立场所感悟的所见识的一切,这和其他人是全然不同的。
临近午时苏瞳今日的讲学已经进行到了一半的时间,容筝正欲从褡裢中拿出干粮来吃,就闻见了一阵梅子酒的清香。抬眼望去,国师府的下人们正有序的端着酒水菜肴进来。
原先的书案上书卷和笔墨纸砚暂时被收在一边,案上另外又被铺上了一张桌布,后又呈上了一桌美味佳肴和美酒。在场的书生们结伴成席,一开始的陌生,在饭桌上慢慢熟络了起来。
容筝眯着眼睛环视着四周,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是非常高兴的神色,这个时候就连先前只能远远站着的人,都找到了地方坐下来用午膳。苏瞳,还真是考虑的真实十分的周到呢。
众人用过午膳之后又短暂了休息了一阵算是消食,快到未时的时候苏瞳来了,只是此刻的苏瞳和之前相比,似乎很生气。容筝猜的没错,现在的苏瞳的确很生气。
之前卿尘将花小蝶带去见两家父母后,本来花小蝶的父母已经在希光的三言两语之中,有了要接纳如今的花小蝶的意思。但是秋文之的母亲却是个不好相与的,说什么也不答应。
既然秋文之的母亲,非要让人把花小蝶从秋文之的身体里揪出来,希光自然是没有不乐意的。当花小蝶的魂魄从秋文之的身体里被逼出来的那一刻,秋文之的躯体立刻就腐烂了。
腐烂之后的躯体散发着一股子恶臭,那气味实在不好闻,秋文之的娘便哭着喊着要国师府陪给她一个活生生的儿子。闹了许久,卿尘顾念着苏瞳因此一开始没有对她狠下心阻拦。
于是乎当苏瞳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秋母揪着花小蝶的母亲在地上打架,这秋母亏了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这人到中年撒泼起来,比乡下妇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苏瞳转头朝着秋父冷声道:“今日本官将你们请来不是为了给你儿子和你妻子做主的,这生死有命,秋文之已经死了,那就是他自己的命!”
随后还不等秋父做出回答,苏瞳便又一个上前一脚将秋母从问月居的花厅踹了出去:“要骂街打架就给本官出去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敢对我的人颐气指使!”
在场的几个书生们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就连卿尘道长在一旁都惊讶了,更别提那个被苏瞳踹出去滚了台阶的秋母,整个人都摔傻了。卿尘讶然:“瞳儿,这……”
“放眼整个燕京城谁不知道我苏瞳脾气最是不好惹的,就算是皇帝也要给我三分薄面,你们一个个不过是无功无禄的平头百姓,也敢在这里撒野?谁给你们的胆子!”苏瞳怒而拍桌。
顿时整个问月居都寂静了下来,这种静诡异的连风声都十分的突兀,枝头停歇的鸟儿也在这一瞬间愣住。花厅之中的秋父更是被吓得直接跪了下去,秋文之的两个弟妹瑟瑟发抖。
苏瞳抬眼望了出去:“既然你们自己要让花小蝶从秋文之躯壳之中离开,现在花小蝶也已经魂入地府了。但你们想要让我国师府赔你们一个活生生的儿子,本官就问一句,凭什么?”
“国师大人这……草民草民绝无此意啊,国师大人见谅,贱内方才只是一时失控,丧子悲切而已。国师大人还请宽恕贱内……”刚刚得知儿子已死的真相,妻子又在国师府惹事生非。
一想到这个秋父心头就是一阵难受,长子秋文之是被他寄予了厚望的,本来他这个长子也是个学识十分不错的人才,马上就要参加春闱了。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看在秋父认错态度还算端正的份上,苏瞳没有再为难他们,不过:“秋文之的尸体如今已经腐烂至此,你们还是早些将他带回去安葬了吧。至于你们,早些给花小蝶尸骨收敛了吧。”
后一句话是说给花小蝶的父母的。
卿尘:“瞳儿,花小蝶已经顶替了秋文之的这后面几十年的寿岁,此时她魂入地府不会被十殿阎罗责罚么?”卿尘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这一点苏瞳也早就想到了。
她冷眼瞧着花厅里的秋文之的尸体,然后嗜血的笑了笑:“花小蝶本就是命数如此,阎王要她三更死,谁敢留她到五更?既然秋家不乐意花小蝶以秋文之的身份活下来,那就只有死。”
花小蝶的父亲好歹也是一个秀才出身,家中原本也就只有花小蝶这么一个女儿,如今花小蝶一死,家中就只剩下他们夫妇俩孤家寡人了。他们临去之前,苏瞳让希光给他们配了一副药。
而秋文之的母亲在临走之前,却还是没忍住暗骂了一声不太好听的话,大意也就是指责苏瞳身为国师,有一身本事却无能不救她儿子的性命之类的。这就很气了!
此时此刻苏瞳结束了今日一天的讲学正打算散场,天上却飞来一只传信的纸鹤。苏瞳将那纸鹤收了,看完了飞鹤传信,原本就冷厉的脸色就愈发死气沉沉了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苏瞳的神情才慢慢好转,她将那名最后能够向她提出愿望的书生叫到跟前,笑着问他:“之前本官曾说要许你一个愿望,你可有什么愿望是最令你想要实现的?”
“小生小生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愿望。”面前的这个连衣衫都被打了好些个补丁,补丁又继续打了补丁,但是面对苏瞳递给他的“天梯”却无动于衷,甚至说谎都这么的明显。
苏瞳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指着他向一旁的卫鸦七说道:“带他去吏部那边报个到,明日起就来国师府任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本官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将他教出来。”
“属下明白!”卫鸦七拱手道,转头就对这个即将成为国师府书吏的青涩书生道:“魏公子恭喜恭喜,请随在下来。”
“国师大人这是……”魏真十分诧异,他不明白苏瞳和卫鸦七这是在和他打什么哑谜。
卫鸦七:“国师府现今还有几个稀缺的书吏门卿,大人的意思是破格提你为书吏。魏公子你可是好命啊,要知道这书吏虽然官小,却也是个极重要的差事呢。”
“啊这这我不行的,我什么都不懂……”魏真很是诧异。
卫鸦七:“不懂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魏真怔怔的看着苏瞳起身离开,她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任何人任何借口可以改变。
容筝也看着苏瞳离去,不过苏瞳方才看过来的那一眼,却让他浑身一个颤栗:她,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