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火锅店装修得古色古香,颇有几分典雅。入门处更是放了一尊半人高的观音铜像,坐在水池里,辅之以日夜不断的干冰烟雾,显得佛意潺潺。
往里走两步,便会发现店里除了大堂中间以假山格局隔出了一些桌椅之外,几乎都是半封闭的独间雅座。木质屏风精雕细镂,其间穿梭的服务员都统一身着暗色亚麻质地的衣服,以“隐形”于店中,不至于从这四面八方营造出来的贵气雅韵中显得跳脱。
陆然然走进这里,不由得脚下顿了一顿。
这还是曼哈顿中城吗?
莫非不是刚才从八街上车的那一趟地铁直接穿梭过了地心,跑去了中国哪里?
她正准备拿出手机确认一下冉毓发过来的地址,有一位服务员悄声从对面迎了过来。
“是陆小姐吗?”
陆然然没看见来人,只以为是黑暗当中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声音,不由得手机握紧在胸前,吓得退了一步。
只见那服务员抬起脸,友好地冲陆然然笑了一笑,“冉小姐请您这边走。”说罢也扬手作出请的姿势,并不着急抬脚。
陆然然见是自己吓自己,硬着头皮往前跨了一步,佯装着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手机攥在手里还是紧紧握住,她尽量将语气放轻松,装作不经意地点点头说道,“那麻烦您带位。”
绕过一座假山,陆然然越过几桌便能看见不远处的雅间里冉毓正低头忙着点菜,陆滕则一直低头看着手机,不用问就知道是在工作。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手包的背带,心里嘀咕着冉毓把自己给骗了,吩咐自己一定要把晚上时间空出来一起吃个火锅的时候,可没说陆滕也会来啊。
再说了。。从没见过冉毓涮羊肉涮毛肚的模样,她从哪儿知道的自己爱吃火锅?
哎,民以食为天啊。。自己今天也栽在口腹之欲上了,一顿火锅换一场陆滕的唠叨,算了算了也不亏。
冉毓点了些海鲜之后又点了牛羊肉,之后也有些被缚住手脚,不知道还有什么该点,连忙打开冉斯竺的对话框,发了一条语音过去,“斯竺呀,你上次说然然爱吃火锅,特别是很辣的,那她喜欢涮什么菜的呀?”
陆滕挺直了腰,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里的邮件,一头黑发被红汤里升起的汩汩热气微微笼了一笼,让走近了的陆然然看了,产生了一种陆滕白头的错觉。
她走了一会神,这才又往前走了一两步,“我来啦。地铁人太多,等了好几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冉毓听见她声音,惊喜地抬起头,连忙站起身拉过陆然然的手,要和她坐一起去。“哎哟,手怎么这么冷的呀。纽约这几天要下雪,公寓里供暖没问题吧。”
纽约大学和加州的学制不一样,寒假会放上整整一个多月,要到月底才开学。冉毓自然是希望然然回家住的,只是这也仅仅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想法罢了。
陆滕从不在意这些细节,12月那时候连然然放寒假了都不知道。冉毓倒是早早地给两个孩子准备了圣诞和新年礼物,冉斯竺在洛杉矶也就罢了,可是陆然然同在纽约却也只给自己回了一个公寓地址,说是可以寄过来,忙商赛没时间回家拿。
这下可好,放了假,同一座城市,都还见不着,把冉毓给急的。还好上次和斯竺打电话的时候被提醒了一句用火锅钓陆然然这条倔鱼,她才出此下策,更是不由分说地强制要求陆滕出席。
陆滕见状,也暂时放下了手机,将菜单递了过去,“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刚才你冉阿姨点了许多,都是你爱的。”
冉毓娇嗔了他一眼,这男人说话怎么就这么大剌剌,这顿饭的主角儿明明是陆然然,他倒好,字里行间用来夸她,倒是显得然然似乎有什么不懂事似的。
她连忙翻开菜单,“别听你爸的,我就点了些平时记得你在家里爱吃的鱼虾和最寻常的牛羊肉。然然你也知道的,阿姨吃火锅的次数少,舌头也有点笨,分不出什么最鲜,所以就等着你来了,还想请你帮我和你爸挑些好吃的。我这一天都盼望着晚上的口福呢!”说着还冲然然挤了挤眼。
陆然然失笑,“怎么就只点了红汤呀?阿姨好像不能吃辣吧。”
冉毓神色黯然,叹了口气,“他们非说九宫格是独家配料,纽约第一,那我就想纽约这么多家华人馆子开火锅的,他们敢说第一,那肯定不能错过啊。。”盯着一个个格子里正在冒泡的汤汁儿,不禁咽了口口水。
陆滕见冉毓的杯子已空了大半杯,伸手过去拿,准备给她加上水。
冉毓这才发现刚才扯着然然的手坐下来,都忘了给她倒水,连忙把陆然然的空杯子先递了出去,让陆滕加满。
然然弯下腰将外套叠好,放进衣娄里,一边说道,“九宫格可辣了,阿姨你别硬撑啊。”
陆滕立刻接上了话,“然然说的对,你不要逞强。多少年没吃辣了,这一朝开吃,还是一个最猛的,我劝你也不听,现在然然念着你,你可要听了?”将水杯递回去的时候,还用抱怨地看了一眼冉毓。
冉毓笑呵呵地举起水杯,左边嘴角处多了一个小巧可爱的梨涡,“没事没事,你们一大一小一唱一和,还真是搭配得好呢。我想过了,大不了用白水涮涮,吃个淡滋味也是好的。”
菜一道一道地接连上来,筷子在火锅里上下翻飞。陆然然时不时夹起一筷子牛肚放进冉毓的蘸料碟里,装作学究一样,“阿姨你尝尝这十秒的牛肚,七上,八下,这牛肚就得现在吃,能鲜掉眉毛呢!”
冉毓连忙从碟子里夹起放入口中,仔细咀嚼,不禁觉得的确是脆嫩可口,“还真的第一次尝到这样的牛肚!”话还没说完,就被呛得猛一阵咳嗽,她连连指着碟子,眼泪都呛了出来,硬是挤出了几个字,“忘,忘涮了。。”
陆滕站起身来越过桌子抚着她的背,无奈地说了一声,“然然是山中老虎,你就是那只妄想称大王的小猴子。”
陆然然一缩脑袋,抿住了嘴,这才没笑出声,连忙又给冉毓夹了一块放进白水里摆了摆,才又放进碟中。
冉毓拿出贴身常带的缎子手帕轻轻揉去眼角的泪,连喝了几口冰水才把那股翻涌的辣劲儿压下去,“我们这场家宴也是不易啊。。”
然然专注着筷子那头的鸭肠,心里默念着秒数,八九秒的时候立刻提了起来,随口应和到,“冉斯竺没回来呢,也不是完整的家宴。”
冉毓心头一暖,也知道然然偶尔面冷,对陆滕尤其如此,但心里总还是一直有一个家的概念的。
“那个小子没这口福,现在也不知道在西部哪个荒野旮旯里呆着呢。”冉毓招呼着大家继续吃,手指头略一动作,又悄悄下单了几杯蜂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