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语生慌张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使劲儿往脸上拍水。三月底的清晨,凉水激得他一个激灵,混沌的大脑总算清醒了一些。他直起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双眼布满血丝,胡茬都冒出来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又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调整好表情,回到病房。
母亲还没醒,王叔叫刘语生回家睡一会儿,下午再过来。
“我正好从家收拾点东西带过来,”刘语生疲惫地点头,“叔,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行啦,别操心啦,”王叔拍了拍刘语生的肩膀,“你妈醒了我给你打电话。”
“哎,好。”
刘语生晃晃悠悠地走出医院时,天已经亮了,有两个环卫工人正在医院门口打扫卫生,长长的扫把“哗——”地扫来又扫去。刘语生在这规律而缓慢的声音里愣了半分钟,才想起来他应该看看现在几点了,有没有公交车。
他拿出手机,便看见一连串的短信,都是赵辛发来的。
“语生,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郑重地给你道歉,为了当年的事,和四年来我懦弱的逃避。”
“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也许我根本没法补偿你,但我还是想通过我的努力让你生活得更好,无论是通过哪种方式,我恳求你给我这个机会。”
“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一阵凉凉的晨风里,刘语生又拨了赵辛的电话,只一声“嘟”,电话就被接通了。
这一瞬间两人谁都没说话,刘语生发现自己的心脏竟然重重一跳,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语生,”还是赵辛先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好点了吗?”
刘语生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才想起赵辛看不见,清了清嗓子说:“我没事了,刚才……情绪不好,熬了一晚上,太累了。”他已经开始后悔了,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就没控制住,像在对赵辛兴师问罪,他不想这样。
“没关系,没关系,”赵辛温声道,“你现在在哪?要回家休息一会儿吗?”
“嗯,现在……现在几点?”
“五点三十一。”
“我打个车。”
“好,医院旁边应该好打车吧?”
“有,前面就有……”刘语生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拉开出租车门,向司机报了地址。
电话还没挂,赵辛又说:“医院离你家远不远?”
“不远,一刻钟就到了。”
“嗯,那就好,回家吃点东西再睡,家里有吃的么?”
“……有,你寄来的零食,”刘语生脸热了一下,“还剩好多没吃完。”
“吃点暖和的,语生,你家附近有没有卖早餐的?”
刘语生想了想:“有个卖煎饼果子的,不知道这个点出摊了没。”
“那一会儿到家了去看看吧。”
“嗯,好。”
似乎能说的都说完了,可一时间,谁都没说要挂电话。
两人就这么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仿佛有某种心照不宣,通过电磁波轻轻浮动着。手机有些发烫,刘语生的耳朵也有些发烫,他想应该是被手机传染的。
出租车在清晨五点半的公路上畅行无阻,只用十多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刘语生付钱下车,这时赵辛问:“到了?”
“嗯,”刘语生笑了一下,“我看见煎饼果子摊了。”
“好。”赵辛也笑了笑。
刘语生走过去,对大妈说:“阿姨,摊个煎饼果子。”
“好嘞,带鸡蛋了不?”
“没。”
“那鸡蛋两块一个啊。”
“嗯好。”
大妈麻利地动作起来,刷油倒面糊打蛋。
这边赵辛好奇地问:“还能自己带鸡蛋?”
“能啊,”刘语生说,“人多了还能用鸡蛋排队……”
赵辛愣了两秒,朗声笑起来:“我第一次听说,”紧接着又问,“你吃几个鸡蛋?”
“呃,一个。”
“再加一个,这顿饭吃完又到中午了。”
“我……”刘语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大妈说,“阿姨,再加个鸡蛋吧。”
没一会儿煎饼果子摊好了,刘语生付了钱接过煎饼果子,刚要走,大妈忽然笑了一下,看着刘语生的手机问:“女朋友啊?”
刘语生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是!我……同事。”
回家的路上手机更烫,耳朵也更烫,赵辛又不说话了。
刘语生上楼,开门,换鞋,把煎饼果子放在桌上,尴尬地说:“我到家了。”
赵辛慢慢地“嗯”一声,说:“那你赶快吃饭,然后睡一觉。”
“好的……赵辛。”
“嗯?”
“昨晚谢谢你了。”
“别向我道谢,”赵辛认真地说,“你知道为什么。”
吃完早饭,洗个澡,刘语生身体沉沉地躺到床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赵辛说了这么多话,以至于现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那些话,令他几乎没什么睡意。
他打算刷刷微博再睡,却没想到一点刷新,就在首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阿莲w:#戴森cp#发糖了!!!发糖了!!!又发糖了啊啊啊啊!!!!首页姐妹抱紧我!!!!!!!!
@挽挽:什么煎饼果子加蛋???这是什么夫妻私房话????哪位姐妹给我解释下_(:ι」∠)_
@选择性话痨:大清早被姐妹喊醒来吃糖……今天也是有糖吃的一天!呜呜呜呜!![图片]
刘语生点开图片。
这是一张拼接起来的长图——全是Z金刚给罐头带鱼打赏的截图。
刘语生迷茫地打开APP,在《总裁我真的错了》的评论区,他看见赵辛长达5页的打赏记录。
最新的一次打赏记录就在两分钟前,赵辛留言说:
“承包带鱼大大的煎饼果子加蛋。”
刘语生:“……”
关键是……他也吃不了这么多煎饼果子吧?
早晨七点半,徐以寒在邓远怀里醒来。说实话刚睁眼的时候他愣了好一会儿,以为自己穿越了——怎么眼前一片鹅黄色?还有股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儿?
兀自缓了几秒,才想起来,昨晚邓远在他床上睡的。
对了,其实昨晚他有些想入非非,打算发生点什么,却不料邓远坐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犯困了,眼睛眯起来,一下一下地点头。他的声音也拖得很长:“以寒……你……困了吗……”
徐以寒好笑又无奈,一把将人捞在怀里:“睡吧,姐姐。”
只是也不知怎么睡着睡着,他就凑到邓远怀里了。
邓远的身体近在咫尺,近得只要他稍微动一动,鼻尖就能蹭到邓远小小的胸脯。这样想着,徐以寒就动了动,脸颊埋在邓远胸前,手也搂住邓远的腰。
邓远醒了,在他头顶,小声叫道:“以寒,你醒啦?”
“醒了,”这清晨凉凉爽爽,而邓远的身体又是温热的,舒服得徐以寒想这么躺到天荒地老。
他格外好心情地问:“姐姐,今天准备干什么?还去超市吗?”
“出……出去逛逛吧,”邓远说,“你不是让我……呃,买裙子吗?”
徐以寒闷闷地笑了:“嗯,对。”邓远没拒绝他给的钱,令他心情更好。
“以寒,工作是不是很累?”邓远轻轻捋着徐以寒的头发,“昨晚又失眠了?”
“……啊,”徐以寒含糊道,“昨晚还行。”
邓远:“那……”
徐以寒:“那你以后能不能睡我这儿?”
邓远:“……”
几秒后,他轻声说:“好啊。”
徐以寒到公司,财务已经统计出上周的作者收益排名。
收益从高到低依次是:
1.病忘
2.罐头带鱼
3.粉色喵喵
4.第二年的云
5.吕纬甫
6.fire
“徐总,作者们的订阅收益差距不大,”财务拿着表单,解释道,“差距大在打赏上,您看,病忘比罐头带鱼的打赏收益多了一万三,罐头带鱼又比第三名粉色喵喵多了八千二,后面几名就更不用说了……”
徐以寒摸摸下巴:“这曝光了身份的就是不一样啊。”
财务:“……是的。”
“行,你把这个发给张莉。”
“好的。”
财务走了,徐以寒起身,关紧门。
然后他拨了一个电话号码,这是一个香港号码。
“那边怎么样了?”
“……好,所以五月份上市,应该不成问题?”
“……好的,我知道了。”
“……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徐以寒又把小彭叫进来。
“这周日之内吧,你去帮我买幅画,送年轻女孩儿的。再找个合适的小剧场,我要包场。”
“好的,徐总,画……大概多少钱合适?”
徐以寒想了想:“十万以内吧。”杨叔赚钱不比老徐少,送他女儿礼物,倒不必送太贵重的——娇生惯养的独生女,要什么东西没有?心意到了就行。
“好的徐总,”小彭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挑好之后拍照发给您看一下,好吧?这些艺术品什么的……我也不懂。”
徐以寒也笑:“没问题。你看着挑就行,不用太紧张——其实都是很无聊的东西,越怕被发现无聊,才越故作高深。”
小鹏似懂非懂:“好的。”
徐以寒和气地点头:“那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