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却说:“管他说什么!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管!”
那一个又说:“凭什么不要管?我就快是他太太了,他不能还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瞒着我!”
另一个马上说:“你就是喜欢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一个立即反驳道:“我是他未婚妻嘛,怎么能事事都让他扛?我总得替他分担一点才对!你没看到他刚才累成什么样儿了吗?”
不等另一个再发话,我已然拿定了主意。
我蹑手蹑脚靠近书房,齐致远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膜:“那张支票呢?算了,就这样吧。后面的事我会处理。行了,你回来吧。”
手机被重重放在了桌子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我踮着脚悄悄回到大堂,颓然坐下。
根据这些碎片,我几乎可以将这件事推理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了:齐致远和江永恒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江永恒才会躲他躲到阿拉斯加。不巧的是,江永恒的女朋友温蒂刚在最近获悉了这个秘密,便跑来找齐致远,想要敲诈他一笔钱。于是齐致远为了息事宁人,给了她一张支票。但现在呢?他在问摩尔“支票”的下落,又嘱咐他回来……我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齐致远和江永恒之间的交集,只有我。所以我敢肯定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一定是同我有关的。可那又是什么?为什么无论是齐致远还是江永恒,都对这个秘密讳莫如深?
我蜷缩在沙发上,手脚冰凉,目光吊滞,连齐致远走出来我都没有发现。
“小艾?”见我神色不对,他不觉慌了神,“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可能是累了吧。”我如梦初醒般嘟囔着,尽量装作随意的样子问,“摩尔先生这么晚还找你,有什么事吗?”可我生硬的语气,还是出卖了我的真实想法。
“呵,”他捏捏我的鼻子,说,“干嘛这么紧张?我叫摩尔今天去旧金山取回我订制的结婚礼服,结果他不小心把支票弄丢了,礼服没取回来。这么晚了银行也办不了挂失,所以他才急着现在就给我打电话。”
“哦……”
看来又是我多虑了。我的心情一下子放了晴,之前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瞬间烟消云散。
“好啦。今天早点休息吧。”他拍拍我的肩。
我说:“反正我明天在家休息,我今天晚上要看电视。”
他却不让我看:“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跟我一道去旧金山呢。”
“为什么?”
“去买结婚戒指。”
我激动不已,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真的?”
“当然。”他抱我下来,说,“今天晚上可以睡个踏实觉了吧。”
“嗯!”
事实上,我的确睡得很踏实,几乎连一个梦都没做,一觉醒来,正好七点钟。
我们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吃饭,换衫,一个半小时以后,正式出发。
司机已经把车备好,恭敬地等待着。奇怪的是,这次居然准备了三辆车,摩尔先生亲自做我们的司机,另外有八个安保员,分别坐进后面的那两辆车里,如临大敌。
我轻声嘀咕道:“买个戒指而已,带这么多人去,太夸张了吧?”
齐致远解释说:“他们只是送我们进城。你没看新闻吗,最近有两名囚犯越狱了,流窜到农场这一带也说不定。多点人,安全点。”
“那倒也是。”我系上安全带,附和着说,“安全第一嘛。”
车平稳地驶在公路上,窗外是看过无数遍的远山和荒野。
齐致远静静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闭着眼睛,轻蹙着眉,好像很累很倦的样子,又好像心事重重,被什么事困扰着,任他如何努力,都没想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我不敢打扰他,只得默默将目光移向窗外。
公路边停着一辆深蓝色的小轿车,不知道是不是抛了锚。可当我们的车经过它时,它突然发速,向着我们追了过来。
摩尔加大油门,想要甩掉它,可它却越逼越近。摩尔拿起对讲机对我们后面的保镖车喊道:“注意前方车辆!包抄过去,看他有什么企图!”
话音刚落,那辆车与我们擦肩而过,像离弦之箭向前冲去,转眼超得无影无踪。
“臭小子!在这里玩飚车!下次遇到你你死定了!”摩尔先生骂了几句,对着对讲机说:“戒备解除。”
话音刚落,那辆深蓝色的小轿车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次,它已调转了方向,迎着我们没头没脑地冲了过来。摩尔大吃一惊,慌忙打着方向盘,可那辆车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已是避无可避。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
就在两车即将撞上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江永恒的脸。他面上的表情比我更吃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突然猛打方向盘,放弃了这次疯狂的行动,可我们的车头还是狠狠撞上了他的车。只听得一声巨响,摩尔先生面前的安全气囊迸了出来,我只觉自己快要飞出去,又被安全带狠狠拽了回来。
“小艾!你没事吧?”齐致远小心翼翼地托着我的脸,惊恐之下,他的声音完全走调,连面孔都掉了相,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惊魂未定,只是下意识摇了摇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麻利地松开安全带,抱我出来,轻轻放在地上,随即脱了大衣盖在我身上。
后面两辆车里的安保员慌不迭递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江永恒从车里拽了出来。
江永恒满脸是血,不知伤得重不重……摩尔先生挣扎着从车里出来,拿着电话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眼前的一切,同电影里的车祸现场一模一样,我有些恍惚,竟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会真的出现在我的身上。
人们在焦急地走动着,相撞的车冒着滚滚浓烟,耳边传来江永恒凄厉的大喊,直喊到声嘶力竭:“小艾!快跑!齐致远是个魔鬼!你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快跑……跑……”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达医院的。冰凉的听诊器在我胸前背后摁来摁去,警灯在窗外闪烁,对讲机发出尖锐又模糊的叫嚣,听不清里面在说些什么;一些警察正在盘问随行的安保员,摩尔先生捂着冰袋着对警察大吼大嚷。一切都是混乱的,无序的。
齐致远呢?齐致远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我茫然张望着,可越是想努力找到他,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泪水顺着脸颊扑簌而下,怎么擦都擦不干。
一双温暖的大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那把熟悉的声音终于出现了:“小艾,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快讲给医生听!”齐致远焦急地问。
“齐致远……”我紧紧抓住他,放声大哭,“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温和地说着,吻着我的眼睛,似乎想把我的泪吻干。
“那刚才怎么没见到你?”
“我在接受警察的问询。”
“到底出什么事了?江永恒为什么要撞我们?”我抱住他的脸,要他跟我说实话。
他叹了口气,说:“我想他跟我有点误会。”
“什么误会?”
“他女朋友温蒂死了。”他平静地说,“警察已经调查过,温蒂的死只是个意外。”
“真的?”
“真的。”他回答得很快,很坦然,没有一丝犹豫。
我茫然发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回去了我再跟你说。”
话音刚落,一个陌生人突然走向他:“齐致远先生是吗?”
“是我。”齐致远答得很是从容。
“我是沃克警官,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这个男人冲他略一偏头,“出去谈好吗?”
“不,我要在这里陪我太太。而且我刚才已经跟那位警官谈过了。”齐致远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名中年警察。
“我知道。他是负责车祸的,我是负责谋杀的。我们隶属不同的部门,所以麻烦你合作。”沃克警官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容拒绝。
我一把抱住齐致远,对沃克警官说:“你要问就在这里问好了。”
齐致远拥着我的肩,恳求地看了看他。
他只好做出了让步。
“你认识江永恒吗?”
“认识。”
“你怎么形容你们之间的关系?”
“他是我太太以前在中国时的邻居。”
“太太?据我所知,齐先生应该还是单身吧?”沃克警官用着怀疑一切的眼神瞟了齐致远一眼。
“准确地说,是未婚妻。我们已经在准备婚礼了。”齐致远答得毫无压力。
“嗯。那么你们来美国后还有联系吗?”
“有。但是不多。”
“那他为什么要开车撞你?”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才对。”
“江永恒的女朋友温蒂你认识吗?”
“算不上认识。她昨天来找过我,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昨天找你做什么?”
“聊天,叙旧。”
“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
“温蒂昨天见过你不久就死了,你有什么解释?”
“我也是现在听你说我才知道她死了。”
我的心跳得厉害。齐致远在撒谎。更让我害怕的是,他撒谎的时候镇定自若,连手都温暖如初,好像他撒谎都十分的理直气壮。
沃克警官换了问法,从口袋取出一片小塑料袋,袋里装着一张染血的支票:“这张一百万的支票,是在温蒂的尸体上找到的。上面是你的签名。你怎么解释?”
“那是我签给她的。”齐致远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我的心简直呼之欲出。
“第一次见面,就签一百万的支票给她?”沃克警官眯缝起双眼,满眼质疑。
“警官,你要是娶了一位中国太太,你就会理解我的做法了。很多中国人都认为能来美国是件极有面子的事,只要周围有人在美国,管他是七大姑还是八大姨,甚至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会跑来找你要钱。我不过是拿钱买安宁,有什么问题吗?”
“一百万,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你想暗示什么?”齐致远也换了方式,语出咄咄。
他一硬,对方倒软了下来:“齐先生,别误会,我也不过是循例问问。这么大笔金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勒索。更何况温蒂不久就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现在换成齐致远发问。
沃克警官不甘心地抿了抿嘴:“交通意外。”
“既然是交通意外,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我给不起区区一百万吗?”他的语速依然慢,这番话说来,更觉盛气凌人。
沃克警官悻悻地,已是理屈词穷。
一名警察上前来,递给他一张纸。他飞快地看了看,立即又变得神气活现起来:“这份是死者手机里的通话记录。艾小姐,我想请问你,为什么你会在死者出事之前给她拨打了这么多个电话?”
他突然将矛头指向我,我不禁张口结舌。
齐致远立即将我护在身后,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盘问嫌疑人吗?”
沃克警官解释说:“我们是只循例……”
不等他说完,齐致远声色俱厉地喝道:“你们有证据就抓我们进警局,没证据就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了!我太太今天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不适合回答你们任何问题。请便吧!”
沃克警官被他噎得满脸通红,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法律法规驳斥他,只得悻悻走开。
我已是满脑疑问。
温蒂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