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要问呢?我都快要死了,秋天的阳光,也是温温和和,秋天的风,也是柔柔软软的。我深深地吸一口秋的气息:“皇上,是不是该送我上路了,真美,死在秋天里,也许是一种幸运。”生于秋,死于秋。
他却说:“谁说要处死你,在你的眼里,就就是非杀你不可吗?朕跟你说过的话,你倒是从来不放在心里。”
我眨着眼睛,倒是很认真地看着他了,就算是我即将死,他也要再耍我一把吗?
我又低叹地笑了起来:“初识皇上的时候,皇也耍着我玩,非得看我落魄流泪,皇上才高兴,而现在呢皇上还要在我死前,开什么玩笑,不要太过份了。”我是从从容容地面对要来的事实。
他也笑了起来,站起来一手抓着一枝垂下的树枝,抓着往下一溜,满手的树叶一松,纷纷扬扬地落在我的面前,他笑着说:“杀妃,杀妃,原来是你一直在想朕这么做。”
难道,他不是想这样做吗?
这下换成是我讶异了,可是都说我杀了他最宠爱的姐姐,他曾最宠爱的贵妃,他会放过我不成,我并不去期望,我们的爱有多深,深到他不会杀我,早在他摔玉扳指,知道他心中也是了无牵挂了。
我永远不要去想,帝王是有感情的,这是一个错误,我撞南墙我撞了不止一次,可并不想总是在撞,我早就头破血流,现在只有一条贱命而已。
“杀妃。”他笑着:“你连跟朕说不是你,你都不屑一顿,死那才是彻底地放开。”他笑着,脚步有些沉重拖带着落叶一直往林子深处走去。
过了好一会,一个公公拿着一道圣旨而来。
并没有念,而是给我看,连印也没有盖,连封号也不再有,我只是一个云知秋,他不杀我,他让我去出家。
我望着林子的深处,我有些莫名他的举动。
也许,我轻轻笑,或者我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吧,他总是不会轻易地毁掉棋子。他说死才是真正的解脱,他不会轻易给我一个痛快的。
我要出家的地方并不远,就在京城里的一座无名小寺,层层的石阶在浓绿深黄之间一直地往上延伸,看来他似乎并不想让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我出家之事,而亲自送我上山的,是陈公公,一身宫外朴素的衣服,一路陪着我上去。#@$&
小山峦的浓绿里浓处,似乎开着野姜花,我闻到了花的香味。
终于我忍不住了:“为什么皇上要放过我呢?”
陈公公一身灰色的衣服,一点也不像是公公样儿,可还算是个念个的人,对我也挺恭敬地:“云小姐,你一直不明白皇上,皇上的心里头,也是难啊,之前是三家外戚独立,每个王爷袖手旁观,李家咄咄逼人,皇上合着路家把李家也给扳倒了,可是三足鼎立之势一倒,皇上倒也有难事上头,奴才也不想瞒小姐,小姐毕竟不是一般人,不想吧奴才说假话,场面话是吧。”
我轻轻地点头:“是的。”
他的这些处境,我也想过,不过由陈公公之口说出,竟会让我有很多的叹息,皇上也不是真的这么容易可做。%&(&
有些权势很微妙,就像是三根棍子才能支撑出一个平静,可是少了一根,另外二根必有倾斜,我爹爹是一个文雅之人,每日与琴棋书画为伍,不愿与朝中这些事儿打交道,权倾的自然是路家。
再上几级阶,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来等我,又说:“敬三王爷在西北吃了败仗,谁都不知道皇上彻夜未眠,担着着敬三王爷,可是做皇上自然也不能只看这些,还有西北那么多的人必须得顾着,宫里事非层出不穷,皇上也的确是憔心力卒的,后宫的人只道是吃了败仗,可不知败到什么样的程度,当时不管谁去,都会败,老奴现在也不好说一些话,总之皇上让路大将军去了,便让皇后过继了今为长皇子,路家大胜,看似高兴啊,皇上每次都是一个人生完气,再笑着出去不让人知道他的重担。”
“陈公公,你说我坏吗?”
他慌忙地摇头:“不,云小姐一点也不坏,云小姐在宫里可是以善为人。”
“我觉得我挺坏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到这样的下场,你说,就这样放过我,宫里的人,都不会说三道四吗?你们的皇上,心里就这么放得下恨了吗?”那倒还真提奇怪来着了。
陈公公有讶然:“云小姐?我们的皇上?”
“是啊,你们的皇上,不再是我的皇上了,我抬头看到这片天,虽然给枝叶挡了大半,可是毕竟真的没有高高的宫墙束缚住了,连天都是这么蓝的。”不再是我的了,他也我再无半点的关系。
陈公公却轻声地说:“云小姐,皇上叫了那么多人来看,下的旨意,便是杀妃,可是皇上并不是真想杀了你,而是让一个女人代替着你去了午门。”
“于是世上再也没有了进过宫,做过贵妃的云知秋,只有一个同名同姓出家的云知秋,他还真是笃定,出了宫天高皇帝远,不怕我跑掉吗?”
他居然让人代了我去杀头,看来还是必须杀的,只是方式那么的不一样。
低头看着石阶上的落叶,再怎么逃,到了它要落的季节,枝头总是会把它抖落一地。
陈公公笑了笑说:“奴才也问过和小姐一样的问题,皇上也回答了,他说小姐累了,哪里也去不动了,小姐也是个大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会考虑到很多的后果了。”
那便是不管在哪里,还得受他的牵制了。
他总是这么的可恶,总是把人算计得到了尽头。
那倒也是啊,我真的累了,我真的也哪里都走不去了,我的熙,还在宫里。不过出这家,上这石阶,一阶一阶地往上,我就要明白,什么情都要一点一点地放下。
他又说:“知道小姐没有死的,世上只怕也只有三个人了,一个是沐公候,还有一个皇上,还有老奴。”
“我爹是不是又付出了什么代价?”我真讨厌自已的个性,为什么不管什么事都想知道个清透呢?
陈公公摇摇头:“不是的,皇上什么都没有要。”
那还真不像是他了啊,不要沐公候的权势了,他不是想什么都抓在手里了,罢了,不想了,为什么要想他呢?
我们不再说话,喘着气地往上面走,这二年的身体并不是怎么好,才上到半山我就累得满头都是汗了,陈公公便说:“云小姐,不如休息一下再往上走吧!先歇歇气儿再走。”
我摇头,擦擦汗看着上面,仍是一步一步往上面走,我的倔性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改变过,不到最后我不休息。
终于艰辛地上了最高处,我没有来得及好好地看清那几间上了岁月沧桑的房子,就瘫坐在地上看着山下。
那蜿蜒直伸到林子里的石阶,那树叶让风吹得籁籁发响,山风就像曲子一样,响得多好听啊,我真不敢相信,我这是活着出来了。
以后这便是我安身立命之处了,陈公公没有再陪我坐着看,而是进了去,跟这里的老尼姑说什么,一会儿就在里面说:“云小姐,可以进来了。”
我进去,只看到一个老尼姑还有一个小尼姑,小的约莫是十二三岁左右,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我,屋里有一个不算大的观音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尼姑正在那敲着木鱼搓着佛珠。
一会儿她停下,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叫什么名字?”
“云知秋。”我轻轻地说。
她摇摇头:“以后你便不是这个名字,净心,以后你就叫净心,从头到尾干净从心到灵魂都干净,入得我佛门,便与尘世之间男女之爱都隔绝。”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
在宫里的时候,我就努力地什么也不起想。
“我佛名是慧清,这是你师姐,无想。”她一本正经地说着。
我看了那小女孩一眼,有些想笑,不是我欺负她,只是这么小的女孩,还不懂什么事儿就做我的师姐。
慧清师太又说:“佛门之内不论年纪大小,是入门先后。”
“我明白了。”
接着她又说了一些这里的规矩,然后叫那无想去取了小刀出来说:“剃发吧,断了三千烦恼丝。”
倒是一语中的,我最后还是出家,入了佛门,虽然心未必现在就理净了,可现在,必须得理净。
跪在那观音的面前,她撩起我的发丝,一点一点地剪落在地上,一丝一丝地落下,就像过去一幕一幕地飞走。
我什么也不想,要让自已心里静静的。
直到落完了发,头光光的,我有些不适应,陈公公从地上捡起一络头发放在袖子里,然后说:“慧清师太,我到是先回去了。”
“走好。”她说:“无事便别让人来打忧,这是佛门清净之地,断了红尘,莫要再搅入。”
“不会有人前来打忧的。”他说。
我摸摸没有头发的脑袋,只觉得无比的寂寞啊,没有头发的相依,竟然是如此的冷,心里的寂寞,就嚣张地疯长着,像冬天的雪把我压得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