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姨娘围成一圈坐着,都不敢开口说话。谢玉兰是新来的,她们可不是,那丫头的能耐有多少,她们都掂量的出来。
谢玉兰见没人响应自己,更加的恼火。“哼,我这就去找老爷评理去。”
谢玉兰一拍桌子,扭头要去找莫如风,转身就看到巧儿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她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咋连个动静也没有啊!
“几位姨娘都在啊,正好,奴婢正打算找几位姨娘商量件事儿呢。既然都聚在一起,也就省下我挨个通知了。从今天开始,莫家全体上下,斋食三年!”
“什么?为什么要斋戒?”谢玉兰叉着腰,逼到巧儿近前。
“因为要替莫夫人守丧啊。不仅要斋戒,三年内取消一切宴席耍乐。各园子的例钱减半,花销一律自付。后院的人再不许去柜上赊账,短了钱也不许去账房支银子。现在是最紧的时候,府里上下都要节省开支。要知道,府里姨娘们每个月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是笔不小的开支,正好借此由头全都省下来。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莫家不比当年,上次查抄,莫家短了多少财物啊。为了替老爷洗刷冤屈,又花了多少银子啊。姨娘们能够重新聚在老爷身边,都是祖上积德,作为后辈的,就算是为了回报先辈,少吃三两年肉,也不算过分吧!”巧儿公事化的宣讲完前因后果,几个女人无话可说。她的话中左一个先祖,右一个莫夫人的,谁敢反驳说——我就要吃肉?
巧儿满意的看到女人们保持缄默,证明她还是可以唬住她们的。不过还是觉得有必要再补充一句:“几位姨娘,现在是莫家最困难的时期,今日不比往昔,还望各位姨娘能多多体谅,与老爷同舟共济度过难关。”
话不多说,巧儿一声令下,莫府上下全都照办。收起院中大红的灯笼,所有人只许穿素服,女人的首饰一律不许佩戴,伙房不准出现鱼肉,不准杀生。地窖也上了锁,除了必须做祭奠用的酒水外,所有酒都封存,钥匙给二管家巧儿保管。
看着桌子上一水的萝卜白菜,谢玉兰实在忍不住了。
“老爷,让府里人都吃素,是您的主意吗?”
莫如风威严端坐,目不斜视,“莫家遭难,大家一起齐心度过难关,不可以吗?”
巧儿是不可以上桌吃饭的,她武断的把莫唤留在沁园,不让她再跟其他兄弟姊妹一起住在学堂里,于是晚上这顿饭,她是决计不会出现在大厅中。
谢玉兰觉得委屈,几天也见不到莫如风一面,就想趁着晚饭的时候,向莫如风吐苦水。可是莫如风一句话就把她顶了回来,她觉得莫如风处处在维护那个小丫头,心里更加憋闷。
“可以是可以,可这样的决定,不应该由她一个小丫头来做。老爷,您就不怕她仰仗您的信任,在家里为非作歹?”
“至少到现在,她还没做什么对莫家不利的事情吧。你家老爷不是瞎子,你们哪个对莫家忠心耿耿,我都看着呢。玉兰,不要以为老爷我处处让着你,就觉得比其他姨娘高一等。你做的那些事,天都在看着呢!”莫如风丢下筷子,拂袖而去。好好一顿饭,不欢而散。
姨娘们见莫如风走了,也都纷纷退席。谢玉兰丢了脸面,气不打一处来。掀翻餐桌,直奔恒园而去。
迈腿刚要跨进恒园,就有人出声拦住她。
“兰姨娘,您忘记奴婢说的话了吗?”巧儿一身白衣,缓缓走来,长长的衣裙随风飘舞,夜晚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说不出的美。可在谢玉兰的眼里,她就是狐媚子转世,把莫如风惑了个五迷三倒。
“哼,你个狐狸精,我之前还真小瞧了你。我说莫如风怎么长脾气了,都是你在背后撺掇的他。”谢玉兰揉着手里的帕子,长长的指甲上下伸展。
“兰姨娘,您错了,老爷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之前对你特别照顾,不肯说一句重话而已。如今您见到的老爷,才是他本来的面目。”莫家的人,很少见莫如风的笑脸,他只有在某人面前不一样。
“过去如何,我不知道,他莫如风不能这样对待我。”
“您过门的时候,不是知道老爷有妻室吗?您不是不介意做妾吗?做妾室就要有妾室的样子。莫家虽然人多杂乱,但个个都是懂规矩的。难道姨娘未出阁的时候,没有读过《女诫》吗?反正咱们府里的姨娘过门都需要抄写《女诫》一百遍,女诫有云: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敢问姨娘,可有抄过?而且,上次奴婢已经提醒过您了,老爷的书房,最好不要进,您怎么不听劝呢?”
谢玉兰收回一只脚,嘴上却不服输,“呸,你用那些鬼神乱说吓唬谁呢!我信你才是傻子!”
“噢,是吗?那既然这样,新姨娘不介意跟奴婢去灵堂吧!是不是乱说,眼见为实。”巧儿前面带路走了两步,发现谢玉兰并没有跟上来,回头讥讽她道:“新姨娘,莫非怕了不成?”
“谁……谁怕了?”谢玉兰咽了口水,慌慌张张的紧走两步,紧贴着巧儿往灵堂走。
灵堂设在莫家祠堂里,在后院比较偏僻的园中。园中种满了柳槐,风一吹,长长的柳枝轻轻摆动,落在地上的影子阴森森的。
谢玉兰十分后悔跟着巧儿来这鬼地方,可她已经夸下海口,骑虎难下了,只好硬着头发,背脊一个劲儿发凉的跟在巧儿身后。
可走着走着,谢玉兰发现,她已经累到不行。明明巧儿就在眼前,她走几步追上了,可一下子又落下很远,她只好不停的追赶,却总是追不上。而且,她一阵眼花,恍惚中有种错觉,好像这个小丫头走路的姿势不寻常,貌似脚跟不着地啊!
谢玉兰顿时全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恨不得扭头往后跑。
“新姨娘,晚上风大,您穿的薄,别冻着啊。”巧儿没回头,慢悠悠的说道。
谢玉兰直想喊妈,她不说还好,被她一说才发现,自己后背上的衣裳早就被冷汗浸透,小风一吹,冻得谢玉兰直哆嗦,话都说不出了。
原本不长的一条小路,谢玉兰觉得走了一年那么久,好不容易到了祠堂,门‘吱嘎’一声怪响,谢玉兰差点儿就惊叫出声,手捂着嘴巴,眼泪快要流出来。
祠堂里燃有长明灯,巧儿又点燃了供桌上的白蜡烛。火光照着巧儿白白的脸庞,说不出的阴森。
“莫家的列祖列宗都在这里供着,每年过年过节清明鬼节的,都要给祖宗上香。莫家是大家族,除了咱们宅门里的,还有别的房头上的叔伯都会来。莫夫人是老爷的正妻,自然有资格被放在祠堂里。”巧儿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三根香,扭头对谢玉兰继续说道:“可姨娘就不一定有这资格了,您觉得值吗?”
谢玉兰已经在脑海里认定巧儿是狐狸精变得,此刻巧儿怪异的行为,更加让她坚定了这信念。
“我没有资格,难道你就有?”谢玉兰豁出去了,就算巧儿不是人,也不想被巧儿压下去。
“兰姨娘,至少,奴婢问心无愧。人啊,做事情别太绝。”说着,巧儿把三根香递给谢玉兰,“既然来了,给莫家祖宗上柱香吧,求他们保佑你长命百岁。”
谢玉兰哆哆嗦嗦地接过香,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举着香拜了三拜,站起身把香插进香炉。
这个时候,一阵阴风吹进来,桌上的烛火被风吹的不停晃动,屋子里忽明忽暗,煞是瘆人。
“看来祖宗不想要新姨娘的香,新姨娘,您做了什么对不起祖宗的事儿吗?”巧儿这话说得异常阴损,谢玉兰心里有鬼,牙齿开始上下打架,‘咯咯’的声音无比清晰。
“我……我……我做什么……了?”
“姨娘做了什么,可以现在问问莫家的列祖列宗,人在做,天在看!”巧儿咬牙切齿的提高了声调,突然伸手朝门口一指,“你看,那是谁?”
谢玉兰‘啊’的一声转过身,顺着巧儿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这时候,狂风大作,吹熄了供桌上的蜡烛,祠堂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院中的月光白惨惨的铺在地上,夹杂着斑驳的树影,烘托着白色的身影无比诡谲。
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眼前的影子,那就是——鬼!
“新姨娘,您觉得她像谁?”巧儿伏在谢玉兰的耳边,低声吟道。
谢玉兰早已被吓破胆,手扶着桌边,慢慢往下滑。她不敢出声,喉咙好像被人扼住一般,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嘴唇不停的颤抖,牙齿不停的打颤,嘴皮被牙齿咬破,血水顺着唇角往下流。
“看不出吗?我给您提个醒吧。”巧儿故意拉长尾音,想要唤醒谢玉兰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