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敏知道,那些字是用糖水代替墨汁写的,这时候隐形药水还没有传到这里,这个办法便成为最佳隐藏字迹的方法。季敏上次装神弄鬼的时候也是使的这小把戏,只不过她用的东西比较高级一些,是她自己用土法子从一种苔藓里面熬出的紫色粉末,融在水里代替墨汁写字,需要的时候,洒一些白醋在纸上,便会显出字。
那次事情之后,莫如风很好奇季敏是如何做到装神弄鬼的,便逼着她说出秘技,为此,他们还玩了很久的藏字游戏。虽然她觉得有些无聊,但莫如风是有心人。
季敏突然想起之前的信笺,她冲到内堂,从库里取出存放信笺的盒子。手刚放在盒子上,莫华按住了她,“慢,留着以后慢慢看吧。”
听到莫华这么说,就已经肯定了这些信笺大有文章,季敏有些懊恼,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无比懊恼。“猪头,怎么不说?不对,猪头是我才对,竟然没有发现。”
莫华悠然一笑,“这是老爷交给你的东西,要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吧。”将刚才那张信纸放在季敏面前,没有多说什么。
“莫……老爷说,大管家会告诉我该怎么做。”季敏很无奈,什么叫‘自己看着办’啊?这主仆两个到底谁在耍她?
“姑娘先看看东西再说吧。”莫华端起茶杯喝热茶,季敏用两根手指捏起信纸端详。
上面全是些人名,人名后面是些数字,不用解释,季敏就明白这是份账册,也许只是部分,但也有媲美原子弹的威力,炸毁个把衙门还是绰绰有余。
信纸平铺在桌子上,季敏摇了摇头,“不行,这东西不能用,用了,莫如风今晚就得死。”
莫华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依姑娘之见,该怎么救老爷?”
季敏上身悬在桌子上,胳膊肘撑住身子,手拢在口边,“我们来赌一把。”
三月开春,积雪渐融。圣躬违和,太子亲去日山祈福,孝感动天,圣上安康。
庆云十年,太平盛世的表象下,暗潮汹涌。
京城街头的茶寮里,每天都有人在小声议论着当朝局势。虽然这是大不敬的死罪,但还是有人传说当今圣上命不久矣。
“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我三叔家的二哥的大舅哥的小儿子在宫里当差,宫里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嘴上说无恙,其实都是骗人的!有哪个脑袋不想要了,咒皇上死呢!”
角落里坐着一个少年,茶寮正中那桌人所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英气的脸上噙着笑意,安静地喝茶。
“太子早就已经立了很多年,即便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天下局势也乱不了。”坐在别桌的一个夫子打扮的中年人捋着山羊胡忍不住插口,说话腔调老气横秋。
刚才说话那人不服气,转身对夫子说:“此言差矣,太子向来懦弱,其他皇子实力不弱,这皇位之争,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
“太子乃是长子,自古长幼有序,且太子仁厚,孝德兼备,我朝一向秉持以德治天下,太子登基,乃是利朝利民之选,岂有改立之疑?”
“夫子之见,夫子之见,要说仁义治国,徽王衡王都具备这种德行,前些年渭河闹洪灾,还不是这两个王爷出面治理,那太子不是在生病吗?而且,从东宫传出的消息,说太子这次出门远行,竟然染上风寒,一病不起,我看啊,搞不好皇上龙体无恙,太子倒会先一步升仙。”
少年皱起眉头,如此大胆高声阔论朝廷之事,真有嫌命长的意思啊!
在桌上扔了几枚铜板,少年迈步离开茶寮。转身回望茶寮中的老夫子,发现他正举着碗快速瞄了自己一眼,接着低头喝茶。
少年眨了眨眼,昂首阔步前行。
途径得意阁的时候,发现门口停一辆明黄色二马两轮马车,一位身穿紫色麒麟祥云锦袍的人出现在得意阁的门口。远远看过去,那人圆的像篮球,腰围等于身高。得意阁大掌柜满脸皱成菊花,哈腰紧跟在那人身侧,一副狗奴才的样子。
“大掌柜啊,今儿这菜的手艺不咋地啊,换厨子了?”那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不满道。
“是刚来的厨子,东家专门从徽州请来的名厨,许是徽州菜本就辛辣,刺激着您老人家的胃了,下次一定换个厨子给您做!”
“呸,欺负王爷我没吃过徽州菜是怎的?实话告诉你,王爷我前些年去徽州的时候,你得意阁还不知道在哪儿旮旯开面片摊儿呢!请的人不行就别找理由,我最讨厌没真本事还装大的嚼子,以为套住人的嘴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马儿受惊暴走跟它可没关系!”
“是是是……王爷教训的是,我这就通知东家换厨子!”掌柜的弯腰用袖子替那人掸了掸靴子上的灰,“王爷改天再来小店尝尝,保准不一样!”
“嗯,改天有空一定来。告诉你东家,罩子放亮点儿,别花钱请些吃闲饭的。”那人在仆人的帮助下困难地把自己肥胖的身体塞进马车,掀开车帘,嘱咐了一句,挥手走人。
掌柜的站在原地,冲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一个劲儿点头鞠躬,这极富喜剧色彩的一幕落在少年的眼中,灿如星辰的眼睛转了一下,匆匆离开。
第二天,得意阁便来了一个新来的大厨,个头不高,年纪轻轻,却烧的一手好菜,而且菜式新颖,说不出是属于哪个菜系,问了之后,那人只说是祖传自创,独树一格。
掌柜的看着好几个老主顾都在吃过新菜之后连着几天光临得意阁,乐的他一张嘴整天都舍不得合上。
掌柜的摸着光光的下巴,转着眼珠,唤来一个小伙计对他耳语了一番,当天下午,胖王爷又再次顶着大肚子来到得意阁。
胖王爷斗着一双黄豆眼,盯着桌子上那碗淡黄色东西发愣,朝着站在门口的掌柜的勾了勾手指,“你先尝尝有毒没。”
掌柜的噗嗤一笑,“王爷,瞧您说的,就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子,小店也不敢给您上有毒的东西吃啊!”
“那你说,这是神马东西!怎么做的?”胖王爷两只肥胳膊支着桌子边,白瓷小碗静静的搁在他面前,跟他的身形比起来,场景有些可笑。
“王爷又拿小的开心,这是新来的厨子独家秘制的开胃小食,小的咋能知道怎么做的么!要不小的让他自己来跟您说说?”
胖王爷不屑的撇撇嘴,“哼,是你拿你王爷我开心才对,这次特意跑去叫王爷我来,如果没有真本事,我看你得意阁干脆关门算了!”
掌柜的不说话,赔笑举着银匙,一双乌溜眼眯成一条缝。
胖王爷接过银匙,犹疑的舀起一点,慢慢搁进嘴里。黄豆眼立即进化成牛眼,捏起秀气骨瓷小碗三两下扒干净,捎带脚还舔了舔碗边儿。
“嗯,算你家东家开了眼,还有啥新鲜玩意儿,赶紧端上来吧!”
掌柜的一看有戏,连忙招呼小二上菜,不一会儿,四五样精致的吃食摆在了王爷面前。
精美的装盘,巧妙的雕花,一盘盘都是精品啊,王爷两眼放光,有些舍不得动筷子了。掌柜的眉眼笑开,适时的递上银筷。瞧着王爷把筷子伸到一份白嫩嫩的食物上。
“这是什么?”
“回王爷,内有乾坤,您尝尝。”
胖王爷了然一笑,“豆腐么,还起这么个糊弄人的名字,都是你们酒楼惯用的伎俩。”
掌柜的还是不说话,静静的等胖王爷尝遍所有菜,只见王爷镇定的放下筷子,“不过如此么。叫那个新厨子过来,弄这些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怕你王爷我吃了拉肚子。”
掌柜的也不惊慌,朝伙计使了个眼色,很快,一个少年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王爷,这就是新厨子。”掌柜的向胖王爷介绍,少年朝王爷一躬身,“小的给王爷请安。”
“嘟~~你小子做的什么破东西,想毒死你王爷我吗?”胖王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少年,少年眨眨眼,委屈道:“王爷不喜欢小的手艺啊,那小的这就撤下去,请别的厨子给您换花样!”
少年说着就要端盘子走人,胖王爷用纸扇按住他的手,“上了王爷我的桌儿,哪能这么容易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