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过程不算长,也不算有多精彩和耐看。
对方是位四境的纯粹武人,是个刀客,而且还是那种将自己一辈子都奉与刀和杀人之术的武疯子。
十一推测,他在四境同辈武夫当中,实力至少也能算是名列前茅。
故而两方战斗,其实没那么多的花哨招式可言。
不过是对方提刀奔行,然后简简单单地一刀力劈华山劈来。
招式虽老,可意甚重,势大力沉,而且速度奇快,在那柄狭刀劈来之际,十一只觉似是一座巍峨大岳被人高高举起,然后猛然间向他砸来。
那种遮天蔽日的巨大压迫之感,让十一呼吸都为之一窒,差点便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好刀法。
但凡被此刀劈中,绝不是会被一分为二,被分尸那么简单,定然是全身骨骼经脉尽碎,连个完整的全尸都不会有。
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十一却是忽然消失不见。
自然是用了那本轮回手札上所习得的神通,闪烁。
再出现时,已是在这无名刀客身后,然后也不过是简简单单地一剑橫抹而过。
腰斩。
但不知为何,明明是势大力沉,放于旁人是那一往无前,根本无法收招的刚猛招式,这人竟是说收起,便收起。
只见他猛然停势,左脚重重踏地,将那股反噬之力宣泄于地面之下,然后他猛然侧身,手腕拧转,挥手挥刀。
当!
一声金铁交鸣之音闪过,那人招式用老,竟是不选择收刀,而是直接笔直向前送刀,将刀当做了剑使,以平整的刀头,直直向着十一左下肋处,刺去。
若是一刀刺中要害,以十一如今的修为和体魄,定然是落得个当场死亡的惨淡下场。
可见这人不单单刀法大成,杀人的缜密心思和本事,一样在同境武夫当中,身居前几位,甚至在楚门之内,也定然是排的上名号的刺客,不然这般精妙的招式,哪里能够使的出来?
十一所用剑招,实则同他这些几乎分毫不差的精妙招式,到底还是显得粗狂了许多,但也不至于便因此就是差了去,而是同那谨小慎微,精妙精细截然相反,有种大髯汉子耍大刀,大开大合之感。
这么来看,是不是十一的剑同这人的刀,互换上一下,更为合适些?
十一是眼睁睁地瞧着那刀作剑,向他直直刺来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十一唯有一声轻微叹息。
虽不知是在叹息如何,但紧接着。
便见那人一刀刺空,十一身形又一次消失不见,连带着手中三尺锈剑,也一起消失不见。
那人似乎早就有所感应,在这一瞬间,直接弯腰低头,手中刀虽来不及收回,但一样尽可能地向自己身前靠拢,然后护住自己周身要害。
这人自保的招式,当真是使用得实打实的熟练,显然是在那生死相向的刀山剑海里闯出来的。
但终究是人力终有穷尽时。
他做梦都想不到,十一不单单是一位纯粹武夫,还是一位寻常天才想要修行都不可得的气武双修的剑修。
这一次。
十一再出现时,他手中空空如也,而且身姿诡谲非常,若是仔细瞧去,赫然像是石汕寻常时日所修行的塑形体走桩,他所使用的是六步走桩的最后一步。
出拳意。
只见十一的双拳,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一拳打在了这刀客的头顶之上,另外一拳则打在了这人的后背之上。
当!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之音。
原来原本被十一握在手中的三尺锈剑不知何时已经一剑剑尖抵在了这人强行收刀横在身前,用于防御的刀面之上。
三尺锈剑,剑势之盛,丝毫不比这刀客的刀刀都是势大力沉的刀势若半分。
也因为剑势太盛,结果这刀客硬生生被三尺锈剑给推得向后横移倒退。
但好巧不巧的是,这刀客所倒退的方向,正好是十一双拳落下之处。
随即两声到肉的沉闷声响响起同时,又有两声清晰可闻的骨裂声响响起。
那弯腰低头的刀客背后,竟是直接在十一的落拳之处,被砸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坑,然后在这小坑边缘处,还有因为拳势过于巨大,而被迫挤出皮肉的带血白骨刺。
那人后脑之上更是如此,整个后脑都直接被十一一拳给砸的凹陷下去。
那人也因此直挺挺地趴下倒地,身体还会因为太过于疼痛而微微抽搐两下,可动是再也动不了了。
可见十一这一双拳头,力道之大,拳势之盛,堪称恐怖如斯。
说不得此时这刀客若是还能犹有意识尚存,那么他一定会问上一句,你这明明是瘦弱不堪的小身板中,为何会住着以力证道的神明?
......
几处身形不知影,刀剑相向有生死。
......
刀客就这么死了。
看似简简单单,实则个中危机凶险,当真只有十一自己知晓。
或许一直盘旋在二人上空的鸢鸟,也知晓。
只是他不屑于去看这般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稚童打架而已。
至于石汕则早已对十一最后那一双拳头给看呆了去,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他觉得匪夷所思。
待得十一收拳,开始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之时,石汕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向十一小跑过去,眼神中带着炙热和不敢置信地瞪着十一瞧,张开嘴想说又不敢说。
那般样子是有些滑稽。
十一一言不发,只是从腰间方寸物中,摸出一颗散发着青灰色雾气的水晶球,拿在手中,开始打坐修炼。
这水晶球一出现,在十一和石汕二人中间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了数度,就如同炎热夏日骤然转阴,变得秋风飒爽。
这下子石汕更加不敢说话和轻举妄动,神仙老爷要修炼,他可打搅不得。
但他也不舍得就此离去,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在十一身边坐下。
名副其实的正襟危坐,他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他不过是想在十一身边,多沾沾这阴冥真气所致的凉气,也算是他吃苦这些时日过来,所能享受到为数不多的享受。
但石汕并未发现,也并未感觉到,只要他身体但凡沾染一丝一毫的这些阴冥真气,甚至是这些虚空当中的普通凉气,他全身皮肤和毛发,都会偏枯黄一些。
生命力在缓缓流逝。
活人不可沾死物。
这时。
鸢鸟忽然从半空中飞下来,落在十一肩膀上,瞧着石汕那无比享受的模样,鸟眸中红芒连连闪动,然后冷哼一声道:把小姑娘放下,然后立即开始修行塑形体,不准偷懒,不然我们走时不会带上你,你就永远待在这,跟这些黄沙白骨作伴,最后成为它们当中的一份子。
正在享受的石汕一呆,欲哭无泪。
只是他连半句反驳之言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敢在内心深处,小声对鸢鸟腹诽上几句,然后哭丧着脸,站起身来,走到那烈日炎炎处,开始修行塑形体的六步走桩。
但牢骚归牢骚,石汕这走桩修行,可是半点没有偷工减料,糊弄自己,而是认认真真,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极为标准到位,才算数,不然就只能作废,然后重新来过。
尤其是他在瞧见十一刚刚同那刀客闪电一战中最后所使用的那两拳后,便更加坚定自己所修行这塑形体功法,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的想法。
在其心中,对于自己这便宜师傅的修为实力,评价更上一层楼。
要知道,这部塑形体的功法可是师傅交给自己时常锻炼自己体魄的功法,按照师傅的话来说就是,这是一部辅助功法,并非是那杀力巨大的主修杀伐之道的攻击功法。
时常修炼,最大的作用和好处就是打熬自己的体魄,强身健体而已。
先不说神仙老爷是有如何天才,终日都只是瞧见自己时常修炼,他自己从未跟着他一起修炼过,现在竟然就能凭借这部只见过,未练过的塑形体,杀人。
单说塑形体本身,就已经足够叫石汕感觉到惊世骇俗了。
他虽然瞧不出神仙老爷和这刀客之间的战斗到底有多凶险,但不代表他瞧不出这站在此处挡路,然后一言不发便要杀神仙老爷的刀客,有多厉害。
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所以石汕再修炼起让他爱恨交织的这塑形体走桩时,格外的卖力。
十一修炼了一小会,一身紊乱的气息逐渐趋于稳定。
其实不过是将体内干涸阴冥真气,补充了些许而已。
能够维持消耗行走就行了,剩下的日后再往回补。
十一醒来时,瞧见石汕在那汗流浃背,挥汗如雨地练习塑形体六步走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向石汕解释刚刚在那场生死之间的战斗中,他最后所使用的那两拳到底是何意思。
难道要说就在刚刚那千钧一发之间,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想起了你的塑形体,别的什么都没想起来?
还是说对,没错,神仙老爷就是偷学了你的塑形体?
站在十一肩膀上的鸢鸟似乎明白十一在想些什么,扑扇了扑扇翅膀,飞在十一面前,道:想那么多,没有用,这个男人身上真是一穷二白,屁都没有,气死个鸟了。
十一站起身来,没有打扰石汕修行,反倒是第一眼便瞧向了躺在一旁,一动不动的黑炭小姑娘。
睡着了。
十一稍稍松口气。
然后道:他不是楚门人?
鸢鸟闻言不过是随意一甩头,在十一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枚铜牌,造型样式都同他们之前在进入旱江城之前所遇见的那刺客所带的剑形铜牌,如出一辙。
只是这刺客铜牌上的排名要更加低了些,已经是三百位开外了。
十一没有伸手去接这块牌子,之前用手抓着那块楚门刺客的剑形牌子,所引发的那一身阴冥真气倾泻而出的景象仍是历历在目,他可不敢继续贸然行事。
但这牌子,却是极为有用处,所以十一扫了一眼之后,便连忙将其收进了方寸物中,然后才道:没了?
鸢鸟没好气道:没了,穷鬼一个。
不理会鸢鸟的牢骚,十一将黑炭小姑娘抱在怀中,小姑娘睡得很沉,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十一问道:要不要叫醒她和石汕,我们再走?还是...?
鸢鸟站在十一肩膀上,长长打了个哈欠,你定,不过有件事本鸢需要提醒你,楚门接连两位杀手刺杀失败,这种事放在人世间,不说极难发生,而是根本不可理喻,不可能发生,所以接下来楚门再派来的角色,就定然不会再是这些送菜的小喽啰了,至少也是铜牌刺客当中的前百之位,不然来了也是白白送菜。
十一点点头,瞧着自己怀中的小姑娘,眼神坚定,吃苦可不怕。
鸢鸟嗤笑一声,还是老规矩,本鸢绝不会插手你的生死之事,除非事关重大,比如说关于本鸢在楚门之内的深远谋划,叫本鸢不得不插手,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我们接下来的长临之行,会不太平,很不太平,说白了你的小命危在旦夕,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突然没了。楚门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实力之强,势力之大,别说你无法想象,就是我,一样无法想象,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我允许的。
十一原本已经抬起的脚,重新落回原位,然后转头瞧着鸢鸟,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来。
鸢鸟这才继续道:第一个,放弃长临的破境机会,我们绕路南下,破境之事,肯定会延后,到时候我们再做打算,但本鸢要同你先说好,破境延后,阿彩那小丫头的安危之事,暂时你就再也不能插手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只能看着,哪怕是那丫头的死。这一次的刺杀,是我始料未及的,说到底,还是我有些低估了不周山和楚门的办事效率。所以之前那些话,暂时作废,毕竟人力终有穷尽时,谁也不能保证做好了计划便可以高枕无忧,而且那丫头的安危...
鸢鸟说到这时,忽然住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他是想说那丫头的安危到底是不如你的小命来的重要。
十一没有争执苦恼不休,也没说什么阿彩的生死,我怎么可能不管的话,而是内心平静,表面更加平静,他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了声,第二个呢?
鸢鸟神色复杂,深深地瞧了十一一眼,许久才叹口气,说了声,那就走吧。
十一咧嘴一笑,笑容灿烂,他向沉浸在联系走桩意境当中的石汕招了招手,笑道:石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