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筱筱这一说孩子没了，老头儿絮叨半天没一句是在问孩子的，倒是字字都在关心她的身体。
这也太明显了吧。
老爷子这么掉以轻心也是没想到。
丁筱筱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爷爷觉得她太蠢，蠢到他都没留一点儿心眼。
她看着陌老爷子好不生气，怒气蒸腾着脸，她咬牙切齿地说，“爷爷你怎么能这样？！”
“打死我都没想到您居然帮着一块儿骗我！”
“我对您太失望了！”
“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爷爷了？！”
老爷子自知理亏，偷偷瞟了一眼气呼呼的孙媳妇，大概也是有点郁闷。
这坑爷的孙子！
害他现在被好一顿数落。
想想他还是觉得气，可惜这会儿那坑爷的货也不在身边，骂不着打不到。
老爷子犹豫半响，终究还是鼓了点儿勇气，支吾着说，“还说我呢，你不还是学医的吗，怎么的，学医救不了中国人，还救不了你自己这瓜兮兮的脑子啊。”
“他说啥你都信，这还怨我呢”
丁筱筱被堵的目瞪口呆，她看着这好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的陌爷爷，啥话都被梗在嗓子口了，这会儿一句都秃噜不出来。
气不能撒，就变得气上加气。
她十分幽怨地瞪了爷爷一眼，跺跺脚，气哼哼往回走，在进门的那一刻中期十足地大喊，“陌辰熠！”
陌少这会儿刚从老爷子书房出来，大概是准备回去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连名带姓的喊搞得有点懵。
他顿住脚步，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只见丁筱筱一张脸红彤彤的，站在一楼客厅中间，恶狠狠地盯着他。
摆出一副凶凶的架势，好像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他一口似的。
陌少睫毛低垂，平静的眸子里陡然泛起一圈圈的涟漪，逐步往外扩大。
骇人的平静好像忽然被打破，扑腾出活泼的动静来。
荡漾着，荡漾着，从眼底一直传到心尖，再传到指端，猛烈地抖了一下。
他顺势蜷缩起手指，埋在掌心，好像要把什么紧紧握住，防止走丢。
久违了。
这个样子的筱筱已经很久没见。
鲜活的，猛烈的，日天日地敢跟他叫板的，好像什么都无所畏惧的
片刻后，他隐藏住那惊天动地的欢喜，依然摆着一张冷脸，呵斥她说，“瞎咋呼什么。”
丁筱筱也不理会他的冷脸，依然喊着说，“还跟爷爷合伙儿来骗我，你还要不要脸？”
“我不要，你要？”
她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笑，心里忽然突突了一下，他妈的，这是冷笑吧。
又想怎么挤兑她呢。
“谁要你的臭脸，拿孩子搞事你很开心？”
“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知道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你怎么怎么能能拿这种事来骗我”
丁筱筱说不下去了，要哭。
这是在得知自己流产，有知道根本就没有孩子之后，她第一次流露出这么激烈的情绪。
之前她都跟自己说，反正不想要孩子，不管怎样，孩子总算是没有的，她不必担心这孩子以后的事。
不必去想，她和陌少离婚了，分开了，这孩子要怎么办？
也不必想，抛却这些，这孩子会一路平安长大吗，会健健康康吗，会开心吗？这个孩子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更不必想，她可以做一个好妈妈吗？
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后来又说她有个妈妈，那个妈妈叫徐粲然，她管这个妈妈叫阿姨
她的妈妈对她是那个样子
丁筱筱想，她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没有妈妈，也不能做这种妈妈。
可是，原来这些问题孩子的爸爸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世间上的事千千万，他为什么偏偏要拿着一件来玩笑。
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真的很在乎啊。
虽然彼此之间的距离有些远，但陌少的灼灼目光还是看见了丁筱筱刹那间红掉的眼眶。
她很倔强地站在那里，站的笔直，睫毛忽闪忽闪，可好像怎么都拦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
像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小猫。
她很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爱哭啊，怎么什么时候都能哭，怎么这么没用，不哭是能死吗？
可是她已经憋很久了啊，就是憋不住了啊！
“对不起。”陌少忽然低沉地说道，格外认真，也格外让人心中一恸。
与此同时，被生气的孙媳妇狠心抛下的陌老爷子终于回来了，呼啦一下推开门，喊着说，“哎哟，筱筱啊，别生气了，我这老头子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刚刚巧，刚刚掩盖掉那句对不起。
陌少嘴唇轻启，又慢慢合上，短短的三个字到底是落在了一把虚无的空气中。
偏偏就是没进到她的耳朵里。
老爷子还在跟她絮絮叨叨地拉扯着什么。
他没顾上听，手机在裤袋里阵阵战栗。
“怎么了？”
“好，我马上出来。”
丁筱筱在和爷爷说话的时候，余光注意到，陌辰熠长腿迈过餐厅，径直出了大门。
跟着砰地一声，大门紧紧关上。
而他始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筱筱啊，虽然这次没怀上，但是你们抓抓紧，让我明年抱上孙子行不行？”
“我算算啊，现在是十二月，你们要是现在就怀上，明年十月，十月我就抱上了。”
“哎不说了，我这老头子也不耽误你们了，你们赶紧地回家去吧，回家去造孩子。”
丁筱筱：“”
明年十月？
那时，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还会有关系吗？
她被催着跟老爷子一路往门口走，一边无语地控诉他的催怀。
之前有催婚，现在又催怀。
话说现在的长辈真是闲，没事儿听听骗子讲座都比这强得多。
黑色的大门在眼前呼啦一下拉开。
刹那间，四个人呆立在原地，一同傻眼，来不及说完的话猝然断掉，丢失了下半部分的词。
丁筱筱一脸震惊地看着门口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失焦的瞳孔对上何苗苗那双红红的眼睛。
陌辰熠背对着她，屈膝蹲在轮椅前面，似乎是专为这拥抱创作条件。
好一会儿后，何苗苗才迟迟回神，松开环绕着陌少的脖颈，仓皇地从他怀里逃开，可怜巴巴地呆坐在轮椅上，尴尬地抬不起头。
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陌辰熠不慌不忙地起身，转头跟老爷子说，“爷爷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他真的是镇定，非常镇定，好像刚刚不过是弯腰拾了朵花。
老爷子握着手杖不断发抖，半响才艰难地说出，“这就是你不愿意带着筱筱搬回老宅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