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谨言以一句“多谢”结束了这段谈话。
对于阮亦时想做什么、宋家想做什么，他大概清楚，但眼下任何事都比不上阮非晚来的重要。终归有他守在她身边，想必宋家也不敢过分造次。
阮非晚睡的不熟，所以他连病房都不敢进，生怕吵醒了她又引得她情绪激动。只能悄悄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借着月光看一看她的睡容。
天知道他在家里醒过来的时候有多懊恼！一想到阮非晚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不是他，他就焦躁又心痛，所以才会完全失了分寸，把怒气和憋闷都发泄到了陈柯身上。
可陈柯的一句，“她不会想看见你的，你现在出现只会让她更煎熬！”又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甚至想要像个窝囊废一样痛哭出来。
他用一天的事情匆忙安排了近一周的事宜，靠着一根又一根的香烟来提神和麻痹自己。自从上次两人和好，他已经几乎不抽了，但是这个时候，尼古丁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来医院前，他害怕身上的烟味会呛着她，又特地回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可此刻却连踏进病房的勇气都没有。
又或者说，他没有资格再去抱抱她、安慰她。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两人之间却好像有一道黑不见底的深渊，再也跨不过去。
慕谨言就在走廊的座椅上，养一会儿神再看她一会儿。一整个夜晚，阮非晚起了几次声，叹了多少口气，他都一一记在心底，陪着她一起痛苦。
早饭是他回去做好了拿来，请护士帮忙送进去的，看着她吃完后，温柒和院长也正好来了，他没和两人打招呼，直接去了特护病房照看外婆。
好在，阮非晚应该也顾念着孩子，即使胃口不好也努力地吃饭，这让慕谨言不安的心得到了少许的宽慰。
只要孩子还在，两人之间的联系就不会断，就还有挽回的希望。
阮非晚一直安静地坐着自己的事情，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但她不是傻子，能够清楚地察觉到他在偷看自己，只是纯当不知道，也不想回应。
她已经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管慕谨言接受与否，也不管他还想做些什么，都不会再让她动摇。
曾经亲密无间地两人，连告别都没有就这样分开了。
下午的时候，李洵特地过来探望。
“温柒告诉你的？”阮非晚微笑着接过花束，心情看起来好了些。
“电影要上映了，本来打算约你一起看首映的，没想到听说你出了事，非晚，你还好吗？”李洵的确从温柒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问的小心翼翼。
“我没事，就是恐怕不能答应你的邀约了。医生说小不点还不是太稳定，我去不了电影院。”
“没事，肯定是以身体为主。不过啊，我还是把给你准备地那张票空着，就当是自己看了两人份的！”
阮非晚心里一暖，这两天来第一次能够暂时不想那些事情，这让她对李洵的到来产生了感激。
混沌地脑袋也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
“非晚，如果你愿意，我之前说的话还做数。”李洵有些心虚地往门口看了眼，确定了没有旁人才犹豫着开口。
他进来前就被慕谨言三申五令只能开导，不能聊别的。但是眼前的人儿憔悴到令他心疼，让他无法再顾及朋友之间的承诺了。
“你什么意思？”阮非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去国外进修的事情，我曾经答应过你的条件，现在依旧有效。你可以带着你妹妹和外婆去国外。国外的医疗条件要好得多，到时候请专人照顾她们，你也能安心做些自己的事情。”
“上次反悔已经让我很愧疚了，我不想再麻烦你。”她下意识拒绝，但的确有了些动心。留在这里，不管是做什么又或是倾向哪一方，都不是明智的选择。更何况外婆现在的状况不好，她也着急。
但她明白李洵对自己的心意，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
“非晚，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就把我当成温柒，我们之间不要说这种客套的话。”
“那......你给我些时间，我必须得想清楚了再回答你。”
李洵看出了她的动摇，欣喜地离开了。
还没等她作出决定，隔天宋家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来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正是午餐点，只有温柒陪在她身边，一见着这么多人涌进来，温柒立马就慌了，也顾不上阮非晚愿不愿意，掏出手机打给了慕谨言。
慕谨言就在楼上，正给陈清做鼻饲。接完电话因为担心手滑打翻了碗，精心熬煮的米汤全洒在了裤子上，他都顾不上擦，嘱咐了李阿姨照顾好人匆匆赶了下去。
宋渠让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病房。阮非晚却是淡定，不急不慌地吃完饭，拿纸巾擦了嘴，才抬头看了一眼。
看见宋老爷子愧疚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软了，她镇定地移开视线，“宋爷爷，您坐吧。”
“小晚，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既然你都知道了，老头子我就......”宋渠明显是有备而来。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阮非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我不想听。所有的事情我已经都清楚了，宋淑清做错了事情，您出于父爱选择包庇我不能说什么。但是您不能强迫别人去理解，更不应该希望她会得到原谅。毕竟，她从未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连愧疚都没有，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原谅？”
她的眼神清明，每一个字虽然不重，却清晰无比。宋老爷子叱咤一生，如今面对这个女孩儿，竟生出了几分羞愧。
“如果您是想来安慰我，那我接受，并且感谢您。至于别的，我不想再讨论了，请您离开吧。”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欠你们家一个人情，是必须要还的。”
阮非晚始终压抑在心底的怒火在听了这话后又隐隐有爆发的趋势，她很想大声问问宋渠，既然想还，那能不能把宋淑清送进监狱去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是理智让她咽下了这些话，垂下眼摇了摇头。
“那关于亦时，你也没有别的打算？”宋渠一语道破。
她皱了一下眉头，没再记着反驳。
“等你想好了就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让你如愿。”
说完，宋渠神色黯淡地离开了病房。
开门的瞬间，阮非晚毫无准备的对上了慕谨言的眼睛。他看上去很憔悴，眼底满是担忧，不像是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裤腿处都是脏的，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她无措地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就那样滚落了下来。
慕谨言下意识向里面挪动了一步，发现她立马偏过了头，又变成那副抗拒的样子，就不敢动了。
阮亦时擦着门框小心翼翼走进去，征询了阮非晚的意见后，尴尬地关上了门。
虽然视线被隔开了，但是阮非晚依旧能够感受到那道炙热的目光，换到最里面坐下，这才好了一些。
“姐姐，我刚刚去看了外婆，医生说外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可见这次伤得真的很重。”阮亦时斟酌着词句，“我真是不甘心！外婆都这样了，姜画却还好端端的活着，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呢？”她喃喃自语。
“当然是让她得到惩罚！姐姐，宋姨就在门外，她想和你说说话。”
“我不想见她，姜画有错，她就没错吗？”
“可是，我们总得先做些什么......”阮亦时急了，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她还是不松口。
“亦时，我想带着你和外婆一起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阮非晚突然就下定了决心，坚定的说出自己的选择。
阮亦时几乎要崩溃，难以接受地大叫。
“为什么你每次都这样！一遇到事情你就想逃避，你口口声声说着为我们好，其实根本就是你太自私，太懦弱！太自以为是！你凭什么为我和外婆做决定？就因为慕谨言他对你好，你就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是吗？说到底，你根本没把我当妹妹，就连那个温柒，你对她都比对我好！”
歇斯底里的大叫透过房门传到外面，慕谨言听的一清二楚，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淑清。宋淑清冷了脸，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这个阮亦时，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病房里，阮非晚聊到了会遭到反对，但没想到是这么激烈的爆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是爱慕慎行，我是没有你聪明没有你坦然，但不代表我是非不分！我承认，让你和宋家和解有我的一部分私心，但是剩下的那些都是为了你！”
“亦时，我不是不相信你，你误会了......”
“没有什么误会，我很清楚！姐姐，要是你实在不愿意，就走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是一定会留下来的，我一定会让慕家付出惨痛的代价！”
阮亦时从地上站起来，自嘲般地冷笑，“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要告诉你，姜画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的，就算你想息事宁人，她也未必愿意轻饶！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不为我想，也该为这可怜的孩子和无辜的外婆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