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满福在身后喊了一声,迎春却似没听到一般,脚下步伐丝毫不见停滞。
她一路跑到门口,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晓得兵部总署在何处,但见门口站着几个看门的小厮,便对其中一人道:“替我准备马车,我要去找你们老爷。”
那位小厮见奶奶忽然从门里跑出来,然后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便是吓了一跳,急忙道:“老爷在衙署,大军马上就要出发了,这个时候谁都不能见老爷的。”
“快去给我备车。”迎春话不多说,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
该死,这本是她要给吴妈的这个月买菜的钱啊!
那小厮愣住了,哪有自家奶奶贿赂贿赂自己家下人的,他不敢要,只说道:“奶奶一定要去,我就让车夫送到衙署门口,但这个时候进不进得去,就不知道了。”
他说罢,就进去院内,过了一会,一辆马车从西南角的侧门内驶了出来。
迎春爬上了车,车夫诧异的道:“怎么只奶奶一个人,跟奶奶的人呢?”
“要什么跟的人,快走,我若知道他在哪,我就自己跑去了!”迎春飞快的说道。
车夫不敢多问,马鞭一扬,车子便辚辚起步,向前驶去。
且说那孙绍祖,以兵部侍郎身份兼了此次南征的总兵,事无巨细都需过问,虽自一个月前便开始着手安排这大军的出征前事宜,但除了十来万人的调配,这战马车畜及粮草调度也是工程浩大,现今虽基本上都安排妥当,却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冒出来,因此一直忙个不停。
此刻他正在与几个参将守备商讨这出征时一些细节问题,却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卫兵急急走了进来,他见几位大人都在商议正事,便停下了脚步,欲上前,又不知该不该报,正踌躇无措间,一个参将看到了这个小兵,便大声喝道:“你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做什么?”
那士兵上前,看着孙绍祖,便急忙结结巴巴的道:“外边来了一个,一个小女子,自称是孙大人家的夫人,定要见大人,我想如果真是夫人要见大人,那都是,那都是打发下人来报的,哪有自己跑来的,怕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来的野路子女子,因此没敢让进,还请,还请大人示下。”
这卫兵是个新人,没见过总兵大人的夫人,但上岗伊始便有前辈告知,如有不明来历女子来衙署找诸位大人,一定要拦住,只因这兵部里这些官员多半都有烂桃花,经常有不名女子上门挑衅,因此不管说是谁,都千万不能轻易放进来云云。
这孙绍祖荒淫好色的名声在外,那些参将们也都晓得,衙署里这些事情经历得多,因此也不以为然,其中一人只点了点头道:“既然说是孙大人的夫人,请进来就是了,你这结巴的毛病可是自小就有的吗,怎么让你入伍的?”
“我,我小时候没,没这毛病,是见了,见了诸位大人,大人才有的。”那卫兵道。
一屋子人均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未落,却见孙绍祖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众人见了,不禁均感诧异——即便是正牌夫人上门,请进来就是,总兵大人不应该自己跑去见的啊。再说了,他们都知道孙绍祖的夫人并不受待见,如此看来,大人这般重视,莫非是新收的侧室宠姬?
众人低声议论间,孙绍祖已经走到了兵部衙署的大门外。
兵部衙署那森严的朱门口外,立着两个大石狮子,一列全身披甲,不苟言笑的卫兵矗立在那,但见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包袱,一脸怨气的看着面前的那些士兵。
“你,你怎么来啦?”孙绍祖望着迎春,满脸惊讶的道。
门口的士兵见孙绍祖出来了,便齐刷刷的向他行礼。
“我,我有点事找你——”迎春抱着怀里的包袱,望着一身戎装的孙绍祖,一时竟似乎有些慌张了起来。
她是第一次见孙绍祖这般穿戴,片片鳞甲在阳光下发出闪亮的金光,宽阔的肩膀处覆盖着坚硬的披膊,头部的兜鍪将大半张脸遮住,却是更清晰的衬映出了他高挺的鼻梁与刚毅的下颌。
孙绍祖见迎春面上带着几分难言之隐的神色,便低声道:“怎么啦?你跟我进来。”
说罢,便是伸出手想要去扶携,只是手刚伸出去,又想想还是不要惹她生气的好,便是又缩了回来。
“夫——嗯,你这边走。”他望着迎春,手朝右方一间侧屋的方向指了一下。
他既无法称呼迎春夫人娘子,也无法唤其名字迎春,因为唯有以你相称。
这间侧屋是一间给各处准备茶水的房间,此时里面无人,正是清净。
迎春随着孙绍祖走了进去,孙绍祖将门虚掩,便急忙问道:“怎么啦,你怎么这会儿来这里?”
“我,我——”迎春面上竟是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扭捏之色。
孙绍祖见过以前那个木讷的迎春,也见过后面那个狡黠的迎春,今日倒是第一次见迎春这般不胜娇羞的样子,因此他脸上更是一片不解之色。
“我,我,”迎春低下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子,终于开口道:“你上次不是说,让我给你做件裳子么,我——”
不晓得是因为一会要有求于他,不好意思开口,还是因为这般近的面对他,他身上的气息清晰可闻,迎春嗫嗫嚅嚅了好半晌,脸上已是绯红,话却是说不下去了。
孙绍祖见状,人也是呆住了,手指竟似有些微微颤抖的触向她的衣袖,“你——”
只是他话尚未说,迎春却终于是鼓足了勇气道:“我昨日赶了一件衣裳出来,不晓得大人是否合意——”说罢,将那包袱放在身边的案桌上解开,将里面的那件衣裳取了出来。
孙绍祖此刻惊得恍若在梦中一样,不可思议的看了迎春手中的衣物一眼,又望着她那通红的脸颊,竟呆呆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二人这般无声静立了片刻,屋内唯闻孙绍祖急促的喘息声。
“我,我还有一事,要,要求大人——”迎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这句最重要的话说了出来。
孙绍祖猛地如从梦中惊醒一般,这才回过神来。
“你有什么事?”
“我,我前日回家去,听说大人这次是要去支援镇南王的,那镇南王,是我三妹妹的夫婿,南蛮之地,通讯不便,我与家中姐妹商量,只有请大人替我们带一封书信与我三妹妹——”她边说,边从袖中抽出一封封好的信笺出来,“因此,有劳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