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本来就心情不快,见士兵样子十分狼狈,不由微怒道:“慌什么?是不是吕布又来叫阵了,拒不出战不就是了,他又不是真的想跟我打,我是攻城,他是守城,我还不急,他急什么?”
“不是的,主公!是比吕布军来叫阵更可怕的事情!”士兵气喘吁吁道,“主公还是出去看看吧!”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曹操嘟囔道,“明阳你先歇着,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曹操和众将刚走出帐子,就吃惊地愣在了当场。
漫天都是黑压压的一片飞物,遮天蔽日,如同是从地狱深处被阴风刮来的一般,扑向那些正在雨水中腐烂的庄稼。
蝗虫!
无数的蝗虫成群结队地扫荡着这些人们赖以为生的粮食,振翅的声音集中起来使人恍如面临世界末日一般。
未必是世界末日,却有可能是他曹操的末日!
也包括吕布的末日?
高燚扶着帐门也看见了这篇末世一般的情景,嘴角涌动着难以名状的苦涩。
如果是活生生的敌人,还有可能拿起武器去和他们厮杀去和他们抢夺粮草抢夺地盘抢夺金钱财宝抢夺名誉地位,可对手是这无情的大自然。
人,真的不能跟天斗吗?
还是说,上天一直都在苍茫的云海深处笑看着人类互相残杀,如同大人看小孩子们玩游戏一般,偶尔插手一下,戏弄一番无知的人类?
曹操回过头来,脸上表情变化万千:“苍天啊,你真的要亡我曹操吗?”
“哈哈哈哈!”军营空地高台之上的长杆绑着的一个男子朗声大笑,“曹操,几天前没有能杀死你,现在你却要被饿死了!真是快哉快哉啊!哈哈哈哈!”
夏侯渊听了那人声音大怒:“这个家伙折磨了这么多天还能不死,真是命硬,取我弓来,看他这身皮囊能不能顶住我的狼牙箭!”
“诺!”士卒听了立即恭恭敬敬地拿来了夏侯渊的弓箭,只见夏侯渊搭箭上弦,瞄准了长杆上那个男子就要射出自己的得意绝技。
高燚此时也看清了杆上绑缚之人:萧翼!
“箭下留人!”高燚忽然大叫起来。
曹操等人纷纷回头看向高燚,夏侯渊也一个不留神失了准星,那箭正擦着萧翼的身体过去,羽箭上的狼牙倒刺直接带下了萧翼肩膀上一大片皮肉。
“?”高燚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夏侯渊不射偏那支箭,此时萧翼恐怕已经没有性命了吧?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曹操不解地问高燚:“此人刺杀我不成,明阳你的伤也是拜他所赐,为什么不让妙才杀了此人?”
“孟德师兄有所不知……”高燚咳了两声,看向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萧翼道,“孟德师兄先命人放他下来,我自然有许多话要问他的!”
曹操皱了下眉头,最终还是摆摆手,命令士兵放萧翼下来:“他的哥哥三天前就被元让杀死了,他也绝口不提其他的事情,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吧!”
萧翼身子一着地,立即软了下去,虽然浑身伤痕,嘴巴却厉害得很:“曹操*我很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住口!”高燚打断了萧翼,语气狐疑地问道,“你们是我带进来的,却为什么要刺杀曹将军?”
萧翼满眼歉意地看着高燚胸口上的伤痕道:“高府君,对不起,利用了你的好心,让你也受了伤,我想我的哥哥也死了,而我也是快要死的人了,这足以抵消过错了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刺杀曹将军?”高燚语气突然凌厉起来,眼神也满是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是什么人?值得高府君这样为他说话?”萧翼咧着嘴苦笑,而后是扯着嗓子地大吼,“他猪狗不如,高府君还口口声声称呼他为师兄,谁会有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蝼蚁草芥的师兄?”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个萧翼想说什么?
“说,继续说!”曹操饶有兴趣地看着如厉鬼一般可怕的萧翼,完全忘记了身后漫天遍野的飞蝗,“我如何猪狗不如,又如何视人命如蝼蚁草芥了?”
萧翼根本看也不看曹操一眼,只在鼻子里哼道:“我的家人是徐州居住,几个月前都死在了你的屠刀之下!”说完这句话萧翼眼睛一闭,不再说一句话。
“……”曹操沉默了一下,嘴角泛滥着不知是笑还是怒的表情道,“这个我无话可说,确实是我错了,我在此向你以及你死去的家人道歉!”
夏侯惇急忙拦住曹操:“孟德,那些百姓串通陶谦军队想偷袭我们,是死有余辜……”
曹操伸手制止了夏侯惇的话:“不用多说了,事实确实是我错了,徐州之战造成了数万人背井离乡,许多孩子也成了孤儿,就算他们以后真的来找我复仇,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萧翼继续道:“不要假惺惺做好人了,杀了我的父亲然后向我这个儿子陪个礼道个歉就算完了吗?”
曹洪一把揪住萧翼的衣襟:“那你这个家伙想怎么样?”
萧翼嘴中慢慢吐出四个字:“我要他死!”
曹操直视着萧翼的眼睛:“我答应你,我会死给你看,只是现在不是时候,等完成了我曹孟德的霸业之后,我这条同样如蝼蚁草芥般的性命任你取舍!”
萧翼听了曹操这话之后茫然了:“你什么意思?”
“我曹操有生以来,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曹操感慨着说道,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是自言自语,“有的人确实不是该死,但没办法,他们不死,我就会活得难受活得痛苦,不管是政敌还是无辜的百姓,毋宁说战场上死去的将士,每一个我都对不起他们,我曾经给过他们一个很美满的理想,也是一直以来支撑着我曹孟德的理想,为了这个霸业而死的人,我除了愧疚还能怎么样?这个乱世是怎么造成的?难道我曹孟德真的只是一个嗜血的杀人恶魔吗?”说到最后曹操已经是激动地难以自持。
自己变了吗?以前的那个自己去了哪里?黄巾以来已经四年了,四年来多少部下的忠诚与背叛,陈宫,魏种,张邈,一个个信赖以为股肱的家伙狠狠给自己的心口上一刀又一刀,兖州几近全失,荥阳之败以来这是又一次前所未有的逆境吧!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看着你成就你的霸业!然后那时再取你首级!”萧翼吃力说出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早有军医上前检查了一番萧翼的伤口,确认并不碍事后,又包扎了一番,此时的萧翼活像一个茧子,被抬上了旁边的一辆马车。
高燚也被曹操劝进了马车:“孟德师兄,我真的想留下来帮你对付吕布!”
“不!”曹操的语气不容置疑,“回鄄城养好身子,华佗应该已经到了,还有这个萧翼也要软禁起来,好小子,居然能让我感慨良多,以后会不会也是一个人物?”
高燚微微一笑道:“孟德师兄杀人雷厉风行,如今却不杀此人真是难得!”
“哼!”曹操轻哼了一声,“我不是董卓,没有以杀人为乐的癖好!回去帮奉孝守好鄄城,你把典韦借来给我用我已经很感激了,还有仲德马上要来了,这下你不会再担心我军中没有军师了吧?”
“嗯!”高燚点着头,“程立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自然比我这个黄毛小子要强许多了!”
“现在已经到了绝地,唯有反击才能生存!”曹操大喝道,“准备下去,进攻吕布!”
高燚已经进了车内,听了曹操这话又微微吃惊:“孟德师兄,现在的情势,要攻打吕布?不等程立来了再做安排吗?”
曹操点点头:“明阳你有所不知,昨天濮阳城有一家富户不满吕布在城中滥征苛捐杂税,因此派人暗通书信,说西门守将被他买通,将在今夜三更时分悄悄接引我军入城!”说着曹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让高燚阅览。
“小人田氏上言:吕布自入兖州,多行不义,百姓切齿痛恨,敢怒而不敢言,适逢今夜西门守将恰小人好友,多受小人恩惠,三更时分,烦请曹公陈兵于西门之外,以‘未央宫凤凰台’六字为暗语,小人当打开西门,引兵入内,手刃吕布!惶恐拜谢!”
“明阳,怎么不说话?有什么问题吗?”曹操有点后悔给高燚看这封信了,他有预感高燚一看这信就又会心痒地要上阵杀敌不肯回鄄城了。
高燚反复盯着信里的内容在心底里咀嚼:这个姓田的肯定是诱骗曹操的那个商人了,否则区区一个商人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文采?
“曹公陈兵于西门之外,以‘未央宫凤凰台’六字为暗语”?
公,陈,宫,台。
陈宫公台!
这封信是陈宫自己写的,而且陈宫也知道这封信会到曹操和自己的手里,因此除了信里文字的意思,还有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意思是说给他高燚自己听的:
我在濮阳城里设下了一个陷阱,高府君你是帮吕布还是帮曹操?
曹操难道就看不出来吗?高燚这样想着,看向身边一脸笑意的曹操,他完全是一副不知将要又面临一场危险的表情。
陈宫这是赤裸裸地逼迫自己就范啊!本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大局,让曹操和吕布二人战事就这么胶着下去两败俱伤,殊不知真的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那么,到底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