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躺在白色的床上，眼睛看着她。
“那可真是个很小的诊所，看起来就非常压抑。”
“你到底想说什么？！”婠婠回头泠泠的看着他。
秦星城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对上她视线，声音平稳，
“我们的孩子，我也看过。”
没看过的人不会懂得那种悲恸。虽然只是五个月大的孩子，但能看到手，脚，具体的器官，甚至面孔。
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用药水泡死，然后夹碎，拿出来。
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现在就在龙华寺往生牌上，”他没有一丝情绪的说下去，一字一顿，特别冷静，
“——你要陪我去看吗？”
“不！”
余婠婠脸色煞白的下床退开，一边喊一边就要跑出去，谁知没跑几步，就听见男人背后疲惫的声音，
“为什么不把这一切都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婠婠瞬间十二万分警惕。
“你母亲逼你，还有你父母去世。”
余婠婠整个人向后退一步，果然，顾长丰藏不住秘密，这就出卖了她！
“我母亲逼我是因为天下所有母亲都会这么做，至于他们去世，”
“这也和你秦星城无关。”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哭着喊不要拿掉你的孩子？”
男人这一次没再放过她，而是同样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把她压在衣柜上，眉皱着，
“你以为你能骗我吗？余婠婠，”他沉着脸，一字一字的把话话吐出，“你其实根本不想堕胎！”
她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灵魂都蓦然一颤。
她被看穿了，她确实不想，
只要她不想，只要她有这个念头——那就够了。
至于她事实上又是怎么做的，他不在乎！
“我确实不想，”
余婠婠说着，垂下眸子，闭了闭眼睛，
“可我已经做了选择。”
而她的选择，是霍远洋。
秦星城一下就明白了她这句话里面的意思。
男人看着她的模样，弥漫出一个音节的冷笑。放开她，随即站直自己的身体。
“明天是霍远洋母亲入狱的日子，你如果不想选戒指，就陪我一起去观摩。”
……
余婠婠当然不想去观摩。
但秦星城下定的决心，向来没有人能更改。
起码现在的余婠婠，已经不能更改。
……
星城人民监狱。这不是余婠婠第一次来这里。黑色的齐柏林刚刚在大门口停下，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被两三个穿着制服的人推着往里走。
霍母这段时间看上去瘦了很多，眼眶两圈都凹陷下去，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
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幸福的。
她顺着霍母的眼睛看向另一个方向，毫无疑问的，就看到了长身玉立的霍远洋。
秦星城慢条斯理的合上他的财经报，扔到一边，侧眸看她，
“不下车去叙叙旧？”
“有什么好叙的？”
“那我去了，”男人说着，就要打开车门，末了，还意味深长的补充，“顺便问问星空平常的饮食习惯——你不告诉我，我只能去问他奶奶。”
……
余婠婠最后还是因为担心，跟着他下车了。
霍远洋远远看到黑色的豪车，以及穿着同样色系，两件黑色长大衣的男人和女人，转着眼泪的眼睛顿时流露出怨恨！
若不是因为他们，他母亲也不会坐牢！
“你们还来干什么！”
秦星城走在前面，两只手插在兜里。阳光下微笑特别俊艳。
他不说话，只是淡笑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余婠婠，头微微侧，愈发显得鼻梁高挺。
余婠婠迈步跟上，停下步子，空气中，和霍远洋四目相对。
“我不想再看到你！”
霍远洋这时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他也是男人，曾经还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妈妈坐牢！
以前星城那些高官子弟哪一个他不认识？偏偏有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通牒，他们一夜之间都对他避如蛇蝎！
“想不想今天也是最后一面了，过了今天，我不会再让她来见你，”秦星城说着，然后向她招了招手，“婠婠，过来，”他温柔的笑笑，“来和你前夫道个别。”
“秦星城！”霍远洋咬牙切齿的喊了出来。
余婠婠当然也在这个时候有些退缩，说到底也是霍远洋一生中最悲惨的时刻，她不想落井下石。
“怎么了？”
见她不动，男人笑意愈发的深，“以后就见不到了，还不肯消气？”
秦星城都这么说了，余婠婠只能上前。
她两只手交叠在前面，清淡的眉眼拧起一丝尴尬的痕迹。霍远洋今天不是一个人来这里，余夏美也陪在他的身边。
余夏美倒是跟以前相比没什么区别，站在霍远洋旁边，俊男美女，还有几分相配。
她看到余婠婠，怨愤，却不敢在秦星城面前造次。
“霍远洋……”
“远洋不想听你说话！”
余婠婠只是叫一个名字，余夏美就打断了她。
婠婠这下更加沉默，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昔日同一屋檐一下一起住过的人，现在竟然沦落成一个金银散尽的阶下囚，让她一时间五味陈杂。
“霍远洋，好好善待你母亲。”
婠婠想了又想，也只能说出这一句。
毕竟，她忘不了，霍母是替他才回去坐牢的。
她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监狱那种阴冷的地方，她怎么受得了。
霍远洋这下情绪更加激动，“余婠婠，你不要忘了，没有善待她，让她坐牢的人不是我！”
“让她坐牢的人就是你。”
这一次，婠婠没有迟疑的打断。她看着他，语气凉薄而自然，
“儿子犯的所有的错母亲都愿意买单。十年对她来说不短，霍远洋，你好好珍惜吧。”
婠婠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没有一丝停留，也没有一丝动容。
秦星城这一次没有喊住她，也没有多说别的什么。只是淡笑着和已经两眼发红的霍远洋对视一眼，然后也转身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一前一后，相近的穿着，相近的气质，两个人看起来特别的般配。
不远处，霍母带着手铐被狱警押进最后一道门，她转过身来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他现在的眼神正在注视余婠婠。
……
婠婠上了车以后就开始闭着双眼不说话。
她情绪很低，甚至在一个随时可能就会爆发的边缘。秦星城当然知道这一切和刚才她见到霍远洋有关，眉间笼罩着层层叠叠挥之不去的阴霾。
“今天去试婚纱。”
不容拒绝的六个字，仿佛在提醒她现在已经是他妻子的身份。
婠婠心如死灰，只是继续闭着眼，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婚期越来越近，到时候我会拟出婚礼上的邀请名单，”见她无反应，他就拿着这个话题故意的说，“霍远洋当然少不了，还有你那个不懂事的小妹妹，她也逃不开。”
“秦星城，”
婠婠百无聊赖的睁开眼，注视着窗外，干涩的说，
“这样下去没意思了，我和霍远洋他们已经没有关联，这么做没必要。”
“怎么会没必要？”
男人这次脸上虽然挂着笑，但眼神已经非常阴冷，“你那个小妹妹从你十八岁开始就抢了你不少东西，让我放过她，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