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九从伯府出来,春日里尚好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回家的路上,衣裳穿的有些多了,他竟在马车里颠簸出一身汗,人也虚的很,下人搀扶着他进了府里,却脚下一软,眼前一黑,便不知所以了。醒来的时候,是晚上了,穗玉照顾在他的床前,他喉咙干的很,叫下人给他倒了杯茶水。
“你今日可吓坏我了。”穗玉说道。
“郎中来瞧过了,只是偶感了风寒,吃几副药就好了。你呀,下回身子不舒服,就在家歇息,哪也不要去,发生今日的事,叫我好生担心。”穗玉说道。
李牧九瞧着她乖巧的模样,心生喜爱的笑笑,说道:“是兄长叫我有事相商,我怎好不去。”
“那……要是你不想去,我去找兄长,他还算疼爱我,定不会为难你。”穗玉说道。
这时,丫鬟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穗玉接过,小心翼翼的吹凉药液,送到李牧九的嘴边,李牧九盯着那勺药,发呆了好一会,犹豫了一阵,还是喝下了。
“这么大的人了,喝药还是这么不痛快,像个小孩子。”穗玉说着,像变戏法是的,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枚枣球,放在了李牧九的嘴里,那枣球酸酸甜甜,遮掩了药的苦味。
“你这是从哪里变出来的。”李牧九笑道。
穗玉笑道:“此前我因为害喜,吃不下饭,兄长派人给我送来的,酸酸甜甜,倒是也开胃。”
一听到是伯尧上送过来的,李牧九微微一怔,不好的想法一闪而过,却又摇摇头,只说道:“我累了,还要在睡会,你到床上来陪陪我吧。”
李牧九的风寒染了数日,吃了好几服药,才见好。
早朝的时候,文大兴看到李牧九兴奋不已,问他病可好了,继而跟他说道这些日子里朝堂的事:“李兄,你不早朝的这几天,巧了,沧州州司郭表仪得了急病,听说人一下子就不行了,一直躺在床上,连沧州的大事小情都不能在管理了,一切都交给了身边的师爷去办,当真可怜。”
文大兴突然声音放小的与李牧九耳语道:“据说,药石无灵,恐怕是要……”
李牧九骇然,悄声说道:“不会吧。”
“呵,多少双眼睛盯着州司的位子,就有多少人盼着他死。”文大兴说道。
这时,李牧九远远地看到了萧子柱,二人互行了礼,却没有交流,李牧九在心里画下疑问,郭表仪的病来的蹊跷,定是有人有意为之,难道是孟国公忍不住要出手了?是啊,如果他真的与海华洲萧子柱合作,背叛孟国公,那账册子上记录的,只要彻查,就是要沧州所有大大小小官员的命,谁能容他?看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听到郭表仪的死讯了。
早朝上,孟国公果然提及郭表仪的事,上奏道:“沧州州司郭表仪病重,已经到了不能事必躬亲的地步,州司权利下放,叫一个师爷管着,成何体统。”
“郭表仪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臣决定派遣户部少卿李牧九前往沧州,在郭表仪病愈之前,全权接管沧州事宜,陛下以为如何。”孟国公说完,大殿上,鸦雀无声,宗寒岭沉默良久,则略带笑意的说道:“就按孟国公所言,户部少卿李牧九以特派官员之身,去往沧州。”
李牧九忙跪下,说道:“臣领旨。”
待李牧九回了队伍,文大兴嬉笑着,悄声道:“恭喜啊李兄。”
下了早朝,因着李牧九即将要离开都城,去往沧州,文大兴便说:“李兄,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一会去谪星居饮酒去,他家的米酒,冰凉酸甜,十分爽口。”
李牧九看着他那副馋嘴巴舌的样子,十分欢喜,便说道:“正好我今日也没有旁的事情,不过就咱们两个去喝也实在无趣,不如多叫上几个人?”于是目光同文大兴指向走在他们前面的薛玉跟张九亭,文大兴看着薛玉的背影,叹气道:“我名声恶劣,怎敢与举世清流同桌畅饮,我欲有意去请,奈何人家未必愿意赴宴啊。”
李牧九瞧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倒是有些心疼,在万里草堂的时候,他们虽然都只是些无名无权的学生,但是彼此间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相处的也是十分融洽,亲朋友好皆不在身边,来到相府,他们互相惜才,惺惺相惜,倒是成了交心的朋友,只是如今,各自的决定与立场决定了他们日后的路,如今也只能是日渐殊途。
“我去请他,我的面子,薛玉应该是不能驳的。”李牧九说道。
谪星居内,四人两两相坐,薛玉与张九亭,李牧九跟文大兴。
“我突然胃疼,我走了。”薛玉忽开口,起身就要走,被身边的张九亭一把拉住,按在了座位上。
文大兴撇着嘴巴,翻着白眼,说道:“走,让他走,不是胃疼吗?”
“你叫我走,我就走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哦?我今天还就不走了。”薛玉赌气道。
“你爱走不走,我今天这顿饭是要请李兄的,给他践行的,你就跟着蹭吃蹭喝吧。”文大兴也不示弱的说道。
“我蹭吃蹭喝?今天这顿饭,还是我请,我来给李兄践行。”薛玉也不甘的说道。
眼见着两个人之间,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李牧九赶紧打圆场说道:“你俩别争了,这顿饭我请了。”
“不行!”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张九亭瑟瑟发抖的说道:“不然……不然我来请?”
“休想!”
“今天不是给我践行的吗?你俩在这样下去,这酒怎么喝啊?”李牧九说道。
听到李牧九说完这话,文大兴跟薛玉这两个人才气氛缓和了一些。
“从前都是要好的朋友,怎的现在连同桌吃饭都要吵架一番?”李牧九给二人各斟了一杯茶水。
二人看着彼此,想到以前,薛玉其实也想与文大兴似从前一样,只是,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还是不觉说出:“文大兴,你知不知道,满城的百姓如何说你?说你是阿图复活,你上任之后,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你与我,到底是殊途了。”
“百姓议论朝廷命官,是死罪……”文大兴幽幽的说道。
这话一说出口,薛玉气的差点就要拎起他的衣领暴揍了,说道:“你还是我从前认识的文大兴吗?你如今还是人吗?”
文大兴却不屑的笑笑,指着李牧九,说道:“他为孟国公办了多少事,手里头可比我干净了?你怎么不去说他,反而说我?”
两个人越吵越凶,这包房之内,都要容不下他们了,李牧九想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谁知,文大兴突的站起身,眼中含泪,模样十分委屈的说道:“罢了,罢了,这饭,你们吃吧,我随不了薛大人的心意,在这只能给各位添堵,我走了。”说完起身就走。
李牧九拉住他, 薛玉看到文大兴这副样子,心到底还是软了,叹了口气,说道:“你走什么?你走了,谁来结饭钱?”
文大兴应也不是真的想走,李牧九趁势将他按在椅子上,他倒也是没有挣扎,嘟囔着嘴巴,李牧九说道:“好了,今日在座的没有什么张大人,文大人,薛大人,李大人,只有张九亭,文大兴,薛玉,李牧九,咱们只管享受美味佳肴,不谈公事,我这就叫小二来点菜。”
四人欢畅淋漓的吃了一顿饭后,直到天黑,才各自回了家。
李牧九回到家中,穗玉留了卧房的灯,已经睡下了,李牧九轻手轻脚的收拾着,还是扰醒了她,穗玉从床上起身说道:“夫君。”
“我吵到你了。”李牧九说道,走到穗玉的身边。
“没有,是我自己睡醒了,我听欢哥回来说,陛下让你去沧州,什么时候启程啊,妾身好去收拾行李。”穗玉说道。
“就这几天吧,不过,你身子有孕,不宜车马劳累,暂时就留在都城,待孩子平安出生,我在接你们母子过去取。”李牧九想了想,又说道:“也不一定会一直在那里,没准郭表仪的病好了,我就回来了。”
穗玉点头,李牧九看着她,眉头为蹙,又说道:“你我夫妇一体,荣辱与共,我好你自然会好,我不好,你自然也会遭受连累,你在都城,还要劳夫人多操心些,往来一些官眷之间,留意着她们爷们的动静,我离开了都城,夫人要做我的眼睛,替我留心着都城的变化,时局动荡,咱们只为自保,以防万一。”
穗玉虽听不明白李牧九话里的意思,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不日,李牧九收拾好行装,带上欢哥,就去往沧州了,临行前,萧子柱曾找他密谈,言明郭表仪必死,是孟国公下的手,无用之棋,非但不能用,还会给自己招来祸事,旬令唐岂能容他。
孟国公则是笑着与他说:“沧州肥缺,海华洲贼心不死,妄图安插自己的人,还操控,所做之事,与我无异,与其便宜他做好人,不如给晚辈一些机会。”
李牧九在颠簸的马车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反复回绕着旬令唐跟萧子柱的话,孰真孰假,已经不重要了,此二人,都不可深信,他忽然预感,此次自己去往沧州,恐怕也会凶多吉少,想罢,脑子又昏沉起来,便随着摇摆的马车,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