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鸣琴声尾音一挑，颤然停下，却又绕梁三日不绝的余韵。在座诸位俱是一脸享受的痴迷，许久后才回过神来。
户部尚书崔夫人第一个赞道，“姑娘技艺高卓，真是弹的一手妙音。我们还以为自萧婉莹香消玉殒后，这世上再无好律了，没想到今日托顾太君的福气，竟又能大饱耳福。”
其余的王妃夫人也频频颔首。
顾太君满意的冲着顾妙妙点了点头，心有得意，转过头问景承煜，“摄政王，你以为呢？”
“妙之得外祖母亲手调教，自然琴艺修为不浅，孙儿也赞同刚刚崔尚书夫人之言。”景承煜中规中矩的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顾太君自然不甘心就得他这两句，还想要再说什么，崔夫人那边却抢着发问道，“老太君，敢问这位姑娘是谁啊？生的也这般标致，气韵不俗，我等眼拙，竟不知京里还有这样一位出众的小姐。”
顾太君这才转过脸，牵住顾妙妙手拍着道，“这是我顾氏的后人，先夫信安伯兄弟的嫡孙女，叫妙之，表字妙妙。”又道，“妙之，还不上前给各位王妃夫人们见礼。”
顾太君终于找到机会，把她自己最得意的后辈介绍给大家认识，不免表现的殊为积极。座中却有些识大体的夫人们，便略感一丝尴尬。
毕竟不管怎么说，沈沐清才是这次夜宴中，顾太君该捧一捧的人，可明显她此刻喧宾夺主了。
顾太君可不理会这些，搡了一下明显不在状态的顾妙妙，顾妙妙含着头只好走上前，一一福礼做拜。
这时，顾太君一边得意，一边偷瞟沈沐清，想看她是个什么反应，要是忍不住在人前失仪才好呢。
沈沐清却一脸平静的含笑端坐，不时侧头与景承煜交流些什么，仿佛并不在意眼前一幕。
顾太君见她这般沉得住气，不免有些心头有些急躁。一抬眼，顾妙妙已经抽身转了回来，正眼巴巴的看着她。顾太君方才的志得之气殆尽，皱了皱眉。便一丢眼色，示意顾妙妙去景承煜身旁落座。
顾妙妙踯躅着没有动，顾太君的脸便沉了下来，狠狠顶了她一眼，是在怨她，给她创造了这般好的机会，她竟临阵胆怯了。
顾妙妙不顶事，便只好再由她上阵，于是老太君轻咳一声，笑道，“别看老身这侄孙女年岁尚小，却是打小便在老身膝下长大的。不瞒各位，她刚及笄那会儿，老身就在想，这丫头要是福厚，能嫁给……”
“外祖母。”
太君的话还没讲完，景承煜高声截住，她怔了怔扭过头，就瞧见景承煜正一脸阴沉看向她。
“什么事啊？”她佯装不明，装腔作势问道。
堂上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这对祖孙。
景承煜挑唇轻笑，随即举杯，“一晚上了，孙儿还没敬过外祖母呢。时候不早了，外祖母把这杯饮下，早点歇息吧。熬得太久，毁身体。”
顾太君的嘴角瞅了瞅，缓缓端起了酒杯，想了想，又把杯子放下，笑道，“难得老身今日开心，又有怎么多王妃夫人捧场，老身就是多耽搁些时辰，也是应该的。况且……”她眼角一挑，斜瞟沈沐清，“老身还没看到沈姑娘献艺呢。不知沈姑娘有何出众本事，也不吝展示一番给大家助助性啊。”
该来的总是躲不开。那一刹沈沐清心里飘过这个念头。
顾太君此言一出，堂上几个别有用心的立刻群声附和，就连一晚上低调行事的魏如意都眨巴着貌似天真的大眼睛，虚伪道，“对呀，沈姐姐还没有亮一亮才艺呢。如意好想看看姐姐的本事。”
看到众人目光齐齐盯过来，沈沐清只好起身。景承煜悄然拉住了她的胳膊，那意思是在说，不要勉为其难，要是不想，尽可开口，他会替她兜着。
但沈沐清笑笑，还是移步到了大堂正中。面对顾太君，她款款福礼，道，“太君兴致高，晚辈倾囊相陪应该的。但沐清技艺不佳，若是太君不嫌寡漏，那沐清就斗胆献丑了。”
顾太君嘴角撇出一丝鄙夷。
说罢，又转过身道，“刚刚两位妹妹，先声夺人，一个折子戏唱的出神入化，一个古琴奏的余音绕梁，沐清自愧没有这样的好本事，但既然大家都赏脸推举，那沐清就献丑作诗吧。如此，也不算班门弄斧了。”
作诗啊。堂上面面相觑。
叶氏和楚妃交换了一下眼神。像她们这种资质的，奏一曲，舞一支，倒是不难，但要比拼才情的诗画，于她们而言可就是让小贩去种田，让农人上大灶了。
她们不懂这些，稍后想要挑刺便不容易，是以脸上皆露三分迟疑色。
但小人总有法子使坏，楚妃眼珠一转道，“作诗好啊。雅嘛。但，今儿既要讨老太君开心，那作诗也要加些难度才行。若是沈姑娘同意我这说法，我便提个议，由老太君来点题，姑娘在做可好？”
这一下子既讨好了顾太君，又为难了沈沐清，可算是一箭双雕。叶氏瞬间转忧为喜，对她频频挤眼赞许。
景承煜察觉到她们存心不良，轻拍桌案，笑道，“楚平王妃提议甚好。不过本王也有主意，要玩就玩个大的。让太君出题，沈姑娘作诗，本王配画，然后让楚平王妃右相夫人等上个点评如何。”
“这……”楚妃万没想到，搬起了石头最后会砸到自己脚背上，正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推辞掉，景承煜那边已经拍板道，“就这么定了，那就请外祖母出题吧。”
顾太君绷着脸看了看景承煜，又看了看沈沐清，轻哼一声，随即垂眸道，“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娶一好妻，如名马配了金鞍，青锋得了宝鞘。不若就以此为题吧。沈姑娘，可有难处啊？”
沈沐清略略沉吟片刻，颔首道，“就遵太君意思。”
说罢，着人摆案铺纸，研磨提笔。景承煜也撩摆起身，与她并肩而站，两人相视一眼，微微一笑，然后一个作诗，一个作画，金侣玉偶，一对璧人，竟是那般和谐，那样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