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放心,婢子记下了。”容长脸拢手弓腰,刚想掺扶叶氏上车。就听门内响起一声咆哮,“都给我站住!”
闻声,叶氏吓了一个激灵,脚底长钉似的僵在了原地,那三个婢女更是面如死灰。刹那间,院子里的人追了出来,赫然是在粗脸家丁簇拥下的魏士成。
身穿琉璃绀色常服,头戴黑介帻的魏士成一脸阴晴不定的走到叶氏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冷笑两声,“干什么去?”
叶氏有些心虚不敢看他,却仍装腔作势,“今儿十五,当然是去庙里上……上香。”
“上个屁香。”魏士成猛跺脚,气不打一处来的揭穿她,“还要瞒我,你屋子里的宝婵已经交代了,你这一大早就开始捯饬,是想去卫园。”
叶氏眼见已被他识破,干脆也不再装了,露出往日的泼相,嘟囔骂了句,“宝婵这不要脸的小蹄子,竟敢出卖我。”
“出卖你怎么了,再说这怎么是出卖,”魏士成瞪圆了小眼睛,脸看起了更加滑稽,“要不是宝婵,我还不知你这娼妇又皮痒了。说……你去卫园,是不是又想下我的脸。”
“老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叶氏娇嗔一声,水蛇腰一扭,缠紧了他的臂,“不是跟你说了,上回明明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为的就是让你把闲话当真,好让咱们家家宅难宁啊。你这会撒邪火,一口一个娼妇,可又是想上人当了。”
魏士成翻了翻眼皮,似乎被她说服住了,但转念间,他又回过味来,道,“上回是上回,那我问你,这回你又急着去卫园做什么?既知有人要陷害你,还要故意去惹骚气,又瞒我去上香。”
“老爷。我不是故意瞒你,还不是怕你多心才找借口吗?”叶氏跺了一下脚,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样,抽出帕子揩了揩干飒飒的眼角,“现下如意在卫园住着,那么多天,咱们家也没人去瞧上一眼,传出去成何体统啊?”
“今儿又是过节,我这丞相府的主母要是再不露个头,没得可要让人嚼舌了,咱们家人不懂规矩,我这个继母无情无义了。况且,我去拜会,也是见顾太君。老夫人已经进京多日了,怎么着也得拜访一下,表表意思不是。”
魏士成听她一顿似有道理的乱扯,被说动了。这才敛去了火气,但小眼睛仍旧不安的盯着他夫人,半晌才道,“若你真是揣着这样心意,我倒不拦你了。不过你要是再敢动歪心……”
“说什么呢?”叶氏站了理似的横他一眼,又示意的瞟了瞟周围的下人。
魏士成这才讷讷住口,却又道,“你去且尽管去,但要把宝婵带上。”
叶氏一梗脖子刚想反驳,但见魏士成小眼睛又要立起来,这才咬牙切齿应了声,“好。”
魏士成一招手,叫宝婵的丫头从角门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垂着头受气似的不敢看叶氏的脸,叶氏倒是恨恨的死盯她几眼,骂道,“死人吗,杵在那里干嘛,还不搀我上车。”
景承煜将沈沐清要来府中拜访的事,已于昨夜告知了顾太君。顾太君冷脸听过,没做什么表态。景承煜知道她外祖母必是心中一万个不乐意,但这一关迟早要过,且,他想,有他在沈沐清身旁维护着,就算太君想要刁难,他也会一一阻拦下。
也许经过这次,他外祖母终究会明白,他对沈沐清的心意已经无可动摇,说不准就放弃了对沈沐清的敌视和不满。
一早起,他换上了宝蓝丝萝纱暗绣青竹叶直裰,腰间配了青金石绶带,缀着丝绦的玉环玉珏挂上后,那几次三番修修补补的丑荷包也视如至宝的缀在期间。
整个人倜倜傥傥,风流俊逸,自带一股逼人不可别视的奕奕神采。他本要亲自去接沈沐清的,但府里安排宴席的事,又不能全仰仗外祖母一人操劳,且,沈安邦也未必想见着他,于是便叫莫玄代劳。
莫玄临行,他再三叮嘱,“接到姑娘,尽早回来,且不可在外耽搁。”
“知道了王爷。”这对莫玄而言,实在小菜一碟,他根本不当一回事,轻快离去。
莫玄离开后,他去了上房,还没进门,便听到外祖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来一个讨嫌的还不够,这又要来一个,这哪里是过节,分明就是过关。亏得老身身子骨硬,要不早晚被气死。”
顾妙妙出声劝道,“婶祖母,身子要紧,千万别为这些事动气。再说,沈沐清来了,您不给她好脸色就是了,她还敢在您面前拿大?至于另一个,听说也不是省油的灯,又不喜欢沈沐清,到时候,您老就只当从旁看戏,让她们两个斗气出丑好了。”
“说的也是,也只能如此了。”老太君道,“可我怎么想怎么难受,好好一场的家宴,偏要添两个腌臜在里面掺和,没的恶心人。这哪里还有大户人家的庄重气?想起顾家当年……”
顾太君絮絮叨叨忆当年时,景承煜寒着脸转身从门前走开了。外祖母亲口称沈沐清做腌臜,让他极是不满,随之又对沈沐清多添了歉疚的怜意。
他爱若珍宝的人,被人私下这么羞辱,他理应闯进去反驳维护,但,他已经屡次三番冲撞顾太君了,若不能从根底里扭转顾太君的偏见,再多的冲撞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真的要让他断了亲情不成。
向安察觉他脸色难看,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旁,并不多嘴插话。蓦的,景承煜停下脚步,随口问道,“今日府中除了沈姑娘,还有人要来吗?”
向安道,“是。好像是右相夫人想借着见女儿的机会拜一拜太君。拜帖早就送回来了。”
“是她。”景承煜拧紧了眉头,想起了那日葳蕤殿中,那个不懂分寸进退的粗鄙女人。于是,一抹嫌恶毫不掩饰的爬到脸上,冷哼径直回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