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承煜心纳苦闷,无处倾吐,在宫里转悠了大半圈,却只是使得愁上添愁。他很想找个人一吐为快,但,思来想去,在这世上除了沈沐清,他竟没有半个能说心事的挚友。
孤傲邪肆的他,独来独往惯了,身边盘踞的除了跟随者便是对手。
向安莫玄之辈,都是属下,唯有恪尽职守的忠诚,跟他们讲心事,他们未必能够给出什么明确的建议。
杨怀真倒是勉强能交流。但自从叛乱平息后,他已经返回了甘州。他的生意根基都扎足那里,此番是为了助他才来的京城,任务完成,他也没有再留下来的道理。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卫良允。卫良允算不得朋友,但他们共患过难。也许,这个不在事体中的旁观者,或许能给他开悟。
他便做了打算,去会一会这个不太着调的卫公子。
他移驾卫园时,卫良允正在府邸里客串木匠。两天前,他偶然得到了一部北凉山川地图集,想着莲华暂时还不能回北凉,便突发奇想,打算为她手雕一副立体山川图。
将北凉风物悉数展现在木盘之上,以偎莲华的乡情。
月辉之下,院子里点着通明的灯火,他又凿又刨,干的热火朝天。院中看门的老奴瞅着满地的刨花,一头雾水。
几次道,“少爷,这些粗活,找个木匠来做就是,何必您亲自动手呢?”
“你知道什么?我做这个是心意,咋能假手他人呢?”卫良允将一条刚刚切好的木条抵在脸侧,眯着一只眼,煞有介事的看是否够直。
老奴嘬了嘬牙花子,摇头道,“疯魔了,疯魔了。这要是给老爷瞧见,定然吓死了。”
谁人不知首富公子是金银堆养大的,打小他受教的道理便是,能拿钱解决的,决不自己动手,可现在……
老奴正在兴叹,便听到了轻轻的叩门声。
他赶过去开门,见门前站着的是景承煜,不觉惊讶了一下,赶紧道,“摄政王,您……”
景承煜搬去宫里后,韦良允以为他不会在回来住,早把院子重新整理了一番。他之前暂住的房间也被腾空了。
眼下,老奴见他回来,便觉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本王暂回来坐坐,耽搁不了多久。”景承煜颇为通情的说道。老奴这才躬身引着他往里走。
进了二进院,恰看到正在忙碌的卫良允,穿着单薄的缫丝短衣,一阵凿凿钉钉。
景承煜愕然的挑了挑眉,道,“这是……在干嘛?”知道卫良允素来行事不着调,却还是屡屡冲破他的认知。
卫良允听到他说话,停下了手中动作,抬起头反问道,“咦,你怎么又来了?”竟全然不假客套。
“来找你说说话。”景承煜绕开一地刨花,走到一处干净的地方站定。
卫良允挠头笑道,“我没听错吧,你找我说话……不会是清丫头出什么事了吧。”他马上一脸紧张。
于他的反应,景承煜视而不见,垂眸涩笑道,“她没事……不过,你到底肯不肯拨冗相陪啊?”
心里倒是有些后悔,看他这不上路的样子,来找他也不知道对不对。
卫良允沉默了一阵,随后笑道,“难得摄政王要跟我聊天,我哪能不陪啊。”说罢放下了手里的伙计,让老奴在院子里添了桌椅,摆了果品茶点。然后陪他落座。
霎时,一院清辉月色,两盏云雾清茶,两个截然不同个性,却一样俊俏杰出的男人分庭而坐。
只不过,一个脸上笼着阴翳,一个确始终带着不羁。
“你要我陪聊,又不开口。咋的,你不会是转了性,看上我了吧?”卫良允开着不着调的玩笑。他也看出了景承煜有满腹心事。
景承煜横他一眼,道,“你要跟莲华去北凉,如果你爹一直不同意,你会怎么做?”
卫良允摇手笑道,“那不能。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说往东,他便不会逼我往西。”
“我是问,假如。”景承煜放下茶杯,满脸凝肃。
见他无比认真的样子,卫良允愕了愕,随即也颇为赏脸的认真想了想,道,“如果我爹不同意,那我就说服到他同意,要还是不行,那我就不去理他了。毕竟是我跟莲华过后半生。”
“可是你这样做,也许会伤了你爹的心。”景承煜继续问道。
卫良允似乎没想那么深,倒是被问得怔了怔,想了一阵道,“可我爹执意反对,他就没想过会伤我的心吗?”
一语既毕,换做景承煜愣住了。
卫良允虽然不知道他哪根筋冲撞了,会对自己的事这么上心,但交谈已然进入到了一种庄重肃穆的氛围,他便也格外正经起来,接着道,“其实这种事情还是要看自己心意,假如自己的心意足够坚定,那么余下的便都不是理由。”
“我认定莲华,此生无悔,所以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就这么简单。”他说完,抿了一口茶,视线越过杯子却惊讶的发现,景承煜整个人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似乎被人兜头浇下一桶水,呈现出恍然大悟的状态。
“你……你咋了?你不是八卦的人,来我这,不会就为了问我和莲华的婚事吧?”他在不喜欢动脑子,也不会察觉不出这里面有蹊跷。
景承煜却没有回答他,猛然起身,念叨着,“对呀,她是我认定的人,既如此,那么便不该有任何理由阻止我们。”
他说话间,眉宇间的阴郁已经彻底消散,凤眸中闪动着熠熠烁光。整个人如同魅魇一般,唬得卫良允有些害怕。
心里直念,这人今个太奇怪了,该不会受了什么打击,疯掉了吧。
一念未消,景承煜已经抬步向外走,他忙起身,问道,“欸?你这是把嗑唠完了?”
“谢了,改日请你喝酒。”景承煜一改之前身形无力,脚步带风疾步往外走,话音落下时,他人已经出了二进院门。
卫良允不觉挠挠头,嘟囔道,“怪人,发什么羊角风。”
刚说完,却见景承煜又折身回来,道,“对了,另有一桩事,还要求你。”说着,熠熠双眸扫了一圈院子,道,“你这院子,我想赁下,这两日会有人搬进来。”
说话间,他露出了一副不容置辩强买强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