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沐清去刑部大牢,见过沈蝶,回卫园时,景承煜却已经先行离开。说好的等她回来,结果他去先走了。他以前显少对她食言,这一次却出现了例外。
沈沐清倒是没有感到生气,只觉其中必有隐情,便寻来卫园的下人打探。卫园的仆从不认识来造访的永福公主,便回复道,“之前来造访过的那个贵人又来了,跟侯爷说了会话,离开没多久,侯爷便也匆忙离开了。”
因为当日永福是去而复返,因此沈沐清并没有将仆从口中的贵人,联想到她身上去,只以为是之前曾经上过门的顾妙妙来了。
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说是做戏,只怕做到深处,动了心思也不自知吧。”
锦秋听着话奇怪,便问,“姑娘这是在说谁?”
沈沐清看她一眼,虽有淡淡委屈,却不便对她解释,便淡淡摆手道,“没什么。”
这一晃,便有三五日过去了。
期间除了二房一门被押至校市口斩首示众外,再无其他的事发生。景承煜也消失一般,既没登门,也无消息传来。
沈沐清忍着不去想他,白天便看医书解闷,到了晚上,也早早熄灯就寝。世间风雪欲摧城,她却独居卫园,几乎与世隔绝一般。
奇怪的是,莲华竟也一直没有出现。
卫良允倒是往外面跑的勤快,有时捕捉他的人影,问他去做什么了,他也是含糊搪塞。一时间,人人都仿佛怀揣了不便说的心事。
这一夜,沈沐清和夏秋母女用过了晚饭,又闲叙了几句话,便打算各自回房。夏秋近来话少许多,夫君与儿子下了牢狱,女儿又眼见着被侯爷冷落,她这个做妻子母亲的,除了心碎如绞,一点忙也帮不上。
眼见女儿在自己面前还强撑欢笑,她也不忍心,便劝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原不是你一个女孩家能承担的。若是你觉得太过辛苦,便对娘说,娘虽无用,但……”说着竟哽咽的无法出声。
沈沐清心疼的抱住母亲,反倒尽心安慰她,“娘,女儿能撑得住,倒是娘,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等着爹和哥哥他们出来,咱们一家团聚。”
夏秋拿着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悲声道,“好闺女,娘听你的。娘一定照顾好身体,不能给你添累赘。”
夏秋的话让沈沐清更加难受。她这一世,所有努力就是为了保全家人,可是现在,世事正朝着背离她初衷的方向发展,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就这渺小的愿望。
只是现在,能抱着娘亲温热的身体,她还不至于绝望到底。她心里在想着,要不要在相信景承煜一次,相信他说的——父亲和哥哥只是暂时被关进大牢,总有一天,他们会被放出来,与她和母亲团圆。
回房间的路上,她的心情还很沉重,思忖着明天到底要不要去见景承煜一面?正想着,一抬头看见自己的房间亮着灯火,有一道映在窗格上的人影,一闪即逝。
开始,她以为是卫园的下人,转念又觉不对。
卫园中女眷不多,除了锦秋外,都是一些粗使的婆子,事先又都被卫良允嘱咐过,断然不会逾矩进她房间。
因此,这突兀出现的人影便显得有些可疑了。
她想着,便放轻了脚步,从头上拔下了一支赤金簪子捏紧在手心里。后脊的冷汗嗖嗖往外冒,但她却硬撑着,为了不惊扰到住在不远处的夏秋,她既没有落荒而逃,也没有狂喊乱叫。
她虽身手不济,但出其不意,还总是有些获胜把握的。
打定了主意,她一步步往门前靠去,刚要抬手推门,门却从里面被人拉开。她来不及做多余反应,劈手挥钗往眼前的人面门上刺去。
钗至半途,手腕却被对方给一把攥住,然后一声带着惊讶意味的轻喊传来,“夭夭?”
她一怔,松懈了手中劲道,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侯爷?”
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误会。
景承煜看着她还没恢复血色小脸,好笑道,“你这出力的方位便不对,这么直愣愣的扎过来,哪里伤得到人啊。”说着用另一只手捏下了钗子,看了一眼又给她别在了头上。
沈沐清已经恢复了平静,却暗含了恼怒道,“侯爷怎么会来,又是这般鬼祟?”
景承煜已经别好了钗,又端详一下,方满意颔首,然后盯着她眼睛笑道,“我这几日没来,你就一点没想我?”
“没有。”沈沐清垂下眼睛,挤过他的身侧进了屋。
景承煜转身跟了进来,笑道,“眼睛都不敢直视,显然在说谎。”
沈沐清猛然顿住脚步,扭回头冷睇他道,“侯爷这次来,不是为了跟我斗嘴吧。要是只为了消遣我,那恕我不能相陪,您请回吧。”
“怎么了,这是……生气了?”景承煜装作吃惊的上下看着她,旋即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在怪我上次没有守约吧。”
沈沐清被点到心事,冷哼一声,揶揄道,“我怎么敢?你是堂堂的侯爷,事物繁忙,又有佳人需要陪,我又算哪根葱,敢气您啊。”
景承煜听她这话不是味,皱眉轻笑道,“佳人?什么佳人。你说的为夫好糊涂。”
“什么为夫,你是谁的夫?我这里可只有罪臣之女,没有震北侯的夫人,侯爷找错人了。”沈沐清干脆置气道。
景承煜这时也不敢在嬉笑,一张脸倒是深情下来,抬手捧起她的小脸,她气愤挣扎,他却不放弃,直到她挣脱不过,被他牢牢控制住,深情凝望之。
“看来我的夭夭真的生气了。”
“都说了没有。”沈沐清避不过脸,便避过眼去。景承煜不由分说将她揉进了怀里,抱的极紧,旋即一股淡淡的迷迭香气透进沈沐清的鼻间,令她心头一颤。
他以前只用苏合香,难道是上次见自己调了迷迭香敲打顾妙妙后,竟记下该用此香了?
一时间,她心情纠结复杂起来,刚才酝酿的怒气,竟然像被刺破的水囊般,流泻无踪了。